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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晚上回来得早要不要一起做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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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是被楼下的自行车铃声吵醒的。林砚睁开眼时,窗帘缝里漏进的光已经在地板上织出了明亮的网,他摸过手机看时间,七点零五分——比闹钟早了一刻钟。
昨晚回来时忘了拉严窗帘。他坐起身,目光下意识地飘向窗外,隔壁三楼的阳台空着,晾衣架上搭着件深灰色的T恤,被风一吹,晃晃悠悠地蹭着栏杆。
像沈倦的风格,连晾衣服都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随意。
林砚掀开被子下床,刚走到客厅就听见门铃响。这次他没犹豫,拉开门时,沈倦正站在晨光里,手里提着的早餐袋上印着熟悉的豆浆铺logo,蒸汽透过纸袋漫出来,在他手背上结了层薄薄的白汽。
“今天起得早。”沈倦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视线落在他没来得及打理的额发上,“刚出炉的糖糕,你以前总说要趁烫吃。”
林砚接过袋子,指尖触到他的指腹,比昨天更热些,大概是一路小跑过来的。他侧身让开门口:“进来坐会儿?”
话一出口就有点后悔——这是他们重逢后,他第一次主动邀请。
沈倦显然也愣了一下,眼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惊喜,随即摇了摇头:“不了,等会儿要去工作室开早会。”他顿了顿,补充道,“晚上回来得早,要不要……一起做饭?”
林砚捏着早餐袋的手指紧了紧。一起做饭。这个词像颗投入湖心的糖,在记忆里漾开一圈圈甜。大学时他们总在出租屋的小厨房折腾,沈倦切菜切到手,他笨手笨脚地煮糊了汤,最后捧着外卖盒笑到肚子疼。
“我可能要加班。”他听见自己这样说,声音轻得像怕被戳穿。
其实人事昨天就说了,新人这周不用加班。
沈倦眼里的光暗了暗,却还是笑着点头:“那等你有空再说。”他转身要走,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了,下午苏晓棠说要过来,让我转告你一声。”
林砚愣了愣:“她没跟我说。”
“刚在楼下碰到,说想给你个惊喜。”沈倦的目光在他脸上停了两秒,“她好像……有话想跟你说。”
说完便转身下了楼,脚步声在楼梯间敲出轻快的节奏,倒不像要去开早会的样子。
林砚关上门,拆开早餐袋。糖糕果然还烫着,咬下去时外皮的脆响混着内里的甜糯,烫得舌尖发麻,却让心里那点说不清的失落淡了些。
他拿出手机想给苏晓棠发消息,指尖划过屏幕时,忽然想起沈倦最后那句“有话想跟你说”。苏晓棠能有什么事?多半是来当说客的。
下午三点,苏晓棠果然抱着个大纸袋出现在门口,一进门就咋咋呼呼地把东西往茶几上倒——画框、颜料、几支削得尖尖的铅笔,还有本封皮磨得发白的速写本。
“看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苏晓棠拍着那本速写本,“上周去整理旧画室,在储物柜最底下翻出来的,眼熟不?”
林砚的呼吸猛地一滞。
那是沈倦的速写本。深棕色的封皮上,还留着他当年用马克笔写的歪歪扭扭的“沈”字,边角被磨得卷了毛,显然是被翻看过无数次。
他记得这本本子。大三那年社团联展,沈倦就是带着它上台的,最后却因为白月突然冲上去抢本子,闹得全场哗然——白月举着本子哭,说沈倦答应要把最好的作品给她,而本子里画的全是林砚。
当时他就在台下,看着沈倦脸色发白地去抢本子,看着白月被朋友拉走时怨毒的眼神,忽然觉得无比讽刺。后来沈倦追出来解释,他只丢下一句“别再演戏了”,转身就走。
“砚哥?”苏晓棠推了推他的胳膊,“发什么呆呢?这可是沈倦当年……”
“扔了吧。”林砚打断她,声音冷得像结了冰,“我不想再看见和他有关的东西。”
“你这是干什么呀!”苏晓棠急了,把速写本往他怀里塞,“当年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白月是故意的,她早就知道沈倦喜欢你,故意在联展上闹事……”
“够了。”林砚猛地把本子扔回茶几,纸页散开,露出夹在里面的一张照片。
是他们在大学湖边拍的。沈倦搂着他的肩膀,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他靠在沈倦怀里,侧脸的梨涡里盛着阳光。照片边缘被人用透明胶带粘过,显然是被撕坏后又小心拼起来的。
林砚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
他记得这张照片。是沈倦生日那天拍的,后来吵架时被他撕得粉碎,扔在沈倦脸上。
“你自己看。”苏晓棠捡起速写本翻开,里面的画页哗啦啦地响,“沈倦当年为了找你,差点跟家里闹翻。他爸妈让他出国读研,他把录取通知书撕了,就在这座城市守着,你以为他为什么突然转做建筑设计?因为你当年说过,想让他给自己设计房子……”
每翻一页,林砚的指尖就更凉一分。画里全是他——图书馆里打瞌睡的侧脸,篮球场上被砸到脑袋的窘迫,甚至有次发烧时,他靠在沈倦怀里输液的样子,连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都画得清清楚楚。
最后一页夹着张便签,是沈倦的字迹,龙飞凤舞却带着点颤抖:“等砚砚回来,就把第三十七页的设计图给他看。”
林砚翻到第三十七页,上面是栋带小院子的房子,厨房的窗户正对着一棵梧桐树,旁边用小字标注:“砚砚说,要在窗边种满向日葵。”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阳台上的衬衫猎猎作响。林砚的视线模糊起来,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画纸上,晕开一小片墨迹。
原来那些他以为的“不在意”,全是藏在暗处的汹涌。原来他逃走的这三年,有人一直在原地,用画笔一笔一划地刻着他的名字。
“叮咚——”门铃响了。
苏晓棠看了眼门口,又看了眼他通红的眼眶,叹了口气:“说曹操曹操到。我刚才在楼下碰见他,就知道他肯定会上来。”
林砚没动,手指还停留在那张设计图上,指尖的温度烫得纸页发皱。
门被轻轻推开,沈倦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小小的向日葵盆栽,花瓣上还沾着泥土。他显然没料到里面是这副光景,举着花盆的手僵在半空,目光落在林砚手里的速写本上,脸色一点点白下去。
“我……”沈倦张了张嘴,声音涩得像被砂纸磨过,“我不是故意要让晓棠给你……”
“沈倦。”林砚抬起头,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声音却很稳,“第三十七页的房子,什么时候能建好?”
沈倦猛地抬头看他,眼里的震惊像被点燃的星火,瞬间燎原。他手里的向日葵盆栽晃了晃,泥土撒在地板上,像一粒粒被阳光晒暖的金子。
“你想什么时候住进去,就什么时候建好。”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一步一步朝林砚走过来,“林砚,我等这句话,等了三年。”
苏晓棠悄悄退到门口,轻轻带上门。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阳光透过窗户落在速写本上,把那片画着向日葵的角落照得格外亮。
林砚看着沈倦眼里的光,忽然想起昨晚他在楼下等自己的样子,想起今早烫手的糖糕,想起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细节——原来所有的错过,都藏着没说出口的“在意”。
“沈倦,”他吸了吸鼻子,把速写本抱在怀里,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我们……”
话没说完,就被沈倦突然的拥抱打断。他的手臂收得很紧,下巴抵在林砚发顶,呼吸里带着点发颤的热气:“别说了,我懂。”
窗外的风还在吹,阳台上的衬衫还在晃,可这一次,林砚觉得心里那些空落落的地方,好像都被什么东西悄悄填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