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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逢 ...

  •   九月初的Q大,暑气未消,空气里弥漫着梧桐的清苦气息和新生入学的喧嚣躁动。

      校园广播里循环播放着欢迎新生的轻音乐,与行李箱滚轮碾压柏油路面的声音交织成独特的开学序曲。

      夕阳的余晖为百年学府的飞檐翘角镀上一层暖金色的光边,林荫道上光影斑驳,挤满了拖着行李箱,眼中闪烁着好奇与憧憬的新生,以及忙着引导,热情洋溢的学长学姐。香樟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是时光在地上留下的温柔笔触。

      人文学院迎新点设在梧桐大道尽头的广场上,几张长桌拼成接待台,红色的院旗在微风中轻轻摆动。这里的人气却反常地集中,甚至引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拥堵。然而,这份拥堵并非源于迎新流程本身,而是源于桌后那位安静坐着的漂亮青年。

      “看,那就是苏晚学长!”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激动地扯着同伴的衣袖,声音压得低低的,却难掩兴奋。她的脸颊因为激动而泛红,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

      “我的天,近看更绝了……论坛照片根本没拍出他十分之一的气质!”同伴扶了扶眼镜,眼神发直,手里握着的矿泉水瓶都忘了拧开,“听说去年开学到现在,跟他表白的能从文学院排到校门口,男女都有!”

      “可不是嘛,音乐系的系花,体育系的系草,还有外校的……但学长一个都没接受,永远都是那句‘谢谢,抱歉’。真是‘Q大高岭之花’,只可远观啊。”马尾辫女生叹了口气,语气里既有遗憾又带着某种理所当然的崇拜,“他好像永远都和人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礼貌又疏离。”

      “而且他成绩还超好,钢琴拿过全国奖,真是颜值与才华并存……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入他的眼。”眼镜女生喃喃道,目光像是被磁石吸住般黏在那个白色身影上。

      议论声细碎,如同晚风拂过树叶,却清晰地勾勒出苏晚在Q大的地位。一个被众人仰望,却无人能真正靠近的传说。偶尔有大胆的新生上前搭话要联系方式,他总是淡淡摇头,浅褐色的眼眸平静无波,拒绝得干脆利落,不留任何遐想空间。

      此刻,这位传说中的主角正微微垂眸,专注地为一位又一位的新生登记信息。晚霞的光晕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清隽绝伦的侧影。他握笔的姿势很标准,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在夕阳下近乎透明,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

      他只穿着最简单的白色衬衫,布料挺括,领口解开一颗,露出一段白皙修长的脖颈,线条优美如同天鹅。肌肤是常年不见日光的冷白调,细腻得仿佛上好的羊脂玉,让人联想到博物馆里珍藏的宋代白瓷,温润中透着疏离。

      鼻梁高挺,唇色很淡,像初春的樱花花瓣,抿起时带着一种天然的疏离感。下颚线清晰流畅,收束得恰到好处,整张脸的轮廓精致却不女气,是一种超越性别的清冷美感。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瞳仁是清透的浅褐色,在夕阳下像是浸了蜜的琥珀,眼型漂亮,眼尾微挑,但眼神总是平静无波,像结了薄冰的湖面,倒映着世间万物,却不容任何人轻易踏入。偶尔抬眼时,那层薄冰会泛起极细微的涟漪,但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整个人像一幅笔触清冷,留白充足的水墨画,空灵,洁净,带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遥远感。

      周围的热闹与他无关,有新生因为找不到宿舍然后学姐学长们围上去安慰指路,有家长拉着辅导员询问转专业事宜,声音洪亮,有学生社团在附近发传单,吆喝声此起彼伏,而苏晚只是安静地坐着,完成自己的任务。

      他礼貌地回应新生的每一个问题,声音清泠悦耳,但语调平稳,不带多余情绪,界限分明得像一堵看不见的玻璃墙。

      天色随着夕阳落下也渐渐暗了下来,天空从暖金色过渡到绛紫色,最后沉淀成墨蓝。广场上的路灯次第亮起,投下昏黄的光晕。登记的新生队伍随着时间流逝慢慢缩短,喧嚣声也渐渐低落,只剩下零星几个晚到的学生还在办理手续。

      苏晚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看了眼时间,还有半小时迎新晚会就要开始,他需要去后台准备钢琴独奏。

      正想着跟旁边负责发放材料的学姐说一声先走,突然,周围嘈杂的声浪像是被无形的手从中间劈开,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他若有所觉地抬起头。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逆着最后一线夕阳余晖,稳稳地走到了人文学院的迎新点前。那人走路的姿势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气场,步伐不疾不徐,却每一步都像踩在某种特定的节奏上,周围的空气都因他的出现而变得稀薄。

      苏晚恰好登记完前一位新生,头也不抬,习惯性地将登记表往旁边挪了挪,准备继续给下一个人记录。笔尖悬在表格上空,等着对方报出姓名专业。

      一秒,两秒,三秒。

      寂静无声。

      这反常的停顿让苏晚微微蹙眉,之前那些新生总是迫不及待地开口,生怕漏掉什么信息,或是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试图多搭几句话。

      而此刻桌前的人,安静得像是根本不存在。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

      目光便撞进了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滞。广场上的灯光,远处隐约传来的音乐,晚风吹拂树叶的沙沙声,甚至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在瞬间褪色成模糊的背景音。

      那人就站在桌前,身高目测超过一米八五,简单的黑色T恤勾勒出宽肩窄腰的流畅线条,手臂肌肉线条结实利落,袖口挽到小臂处,露出精悍的手腕。短发漆黑如墨,几缕不羁地垂在额前,眉眼凌厉,鼻梁高挺,下颌线绷得很紧,英俊得极具攻击性。他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酷寒,像一柄未出鞘的利刃,与周围温软的学院气息格格不入。

      是陆寒州。

      三年不见,他身上的少年锐气已然沉淀为成熟男性的压迫感,肩背更宽,轮廓更深,连眼神都淬炼得更加锋利。

      但那目光深处,依旧如记忆深处那般,带着不容置疑的专注和强势,牢牢地锁住了他。

      苏晚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以一种失控的速度重重敲击着胸腔,撞得耳膜嗡嗡作响。

      他握着笔的指尖微微泛白,沉静的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波澜,像是冰湖乍裂,透出底下深藏的慌乱与无措,但瞬间便被他强行压制,恢复成一片冷寂的平静。

      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他几乎能听到血液冲上耳廓的声音。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陆寒州。

      更确切地说,他没想到还会再见到陆寒州,在这样一个寻常的,毫无预兆的傍晚,在他以为生活早已恢复平静轨道的大学校园里。

      陆寒州的目光毫不避讳,如同实质,一寸寸地扫过苏晚的脸,从微微颤动的睫毛到抿紧的淡色唇瓣,从白皙的脖颈到扣得一丝不苟的衬衫领口,带着审视,更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攫取。

      那目光太过滚烫,几乎要在苏晚冰封的表象上灼出痕迹。

      三年,一千多个日夜,他的小竹马愈发清冷出尘,也愈发……让他想不顾一切地拥入怀中,打破那层冷淡疏离,看看底下是否还藏着当年那个会拽着他衣袖,眼睛亮晶晶喊“寒州哥哥”的少年。

      “同学,你是来报到的吗?哪个专业的?”旁边另一位负责登记与发放材料的学姐,文学院大三的沈晴红着脸,鼓起勇气问道,也一并打破了两人之间几乎凝结成实体的气氛。她显然也被陆寒州的气场震慑到,声音比平时轻了许多。

      陆寒州这才移开目光,看向学姐,声音低沉冷淡,带着一种金属质的质感:“嗯,陆寒州。转校生,大二,汉语言文学。”

      他的话语简洁有力,没有多余的修饰,每个字都咬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定。说话时,他的视线又若有若无地扫过苏晚,像是在确认他是否在听。

      苏晚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遮住了所有翻涌的情绪。他松开握着笔的手指,指腹按在冰凉的桌面上,试图汲取一点冷静。

      他不打算给陆寒州登记,既然学姐问了,自然会处理。他只想立刻离开这里,离开这道让他呼吸困难的目光。

      默不作声地,苏晚开始整理桌面上散落的表格和笔,动作看起来从容,但细看之下,指尖带着几不可察的轻颤。他将用过的废纸归拢到一边,把几支笔插回笔筒,又将新生手册叠放整齐。每一个动作都刻意放慢,像是在通过这种机械性的重复来平复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要先去准备晚会上的钢琴表演,而且剩下新生不多,留学姐一个人登记也就够了。他在心里一遍遍重复这个合理的理由,试图说服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慌乱只是因为被打乱了计划。

      他只是一点都不想知道这个许久未见的人为什么突然出现,也不想和陆寒州继续有什么交集。

      那些被时间尘封的往事,那些深夜无人时翻涌的疑问,那些被强行压下的怨怼,他都不想再翻出来。

      至于他怎么会来这里?还偏偏是同一个学院,同一个年级?这些都和他苏晚没有关系。

      三年了,他早已习惯了一个人。父母早逝,爷爷离开,他独自走过高考,走进大学,练琴,读书,写作,将自己包裹在安静的壳里。

      陆寒州快速办理完简单的登记手续,他只是递了张转学证明,沈晴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帮他录完信息,又递给他宿舍钥匙和校园卡。整个过程,陆寒州的视线大多数时间都落在苏晚身上,看着他低垂的眉眼,抿紧的唇角,以及那截在灯光下白得晃眼的脖颈。

      手续办妥,陆寒州接过钥匙和卡片,随手塞进裤袋,转头,目光再次落回苏晚身上。他向前一步,两人之间仅隔着一张窄窄的桌子。

      他微微倾身,那股混合着淡淡薄荷味和清爽皂荚的气息强势地笼罩下来,像一张无形的大网。距离近到苏晚能看清他眼底细微的血丝,以及瞳孔深处映出的,自己的小小倒影。陆寒州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沙哑的质感磨过耳膜:

      “苏晚。”

      一声名字,低沉,沙哑,裹挟着三年分别的重量和某种压抑到极致的情绪,不轻不重砸在苏晚的心上。

      那语气太复杂,有久别重逢的喟叹,有不容抗拒的宣告,还有一丝被小心藏起的,近乎脆弱的小心翼翼。

      苏晚收拾东西的动作顿了一瞬,像是被那两个字钉在了原地。他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应,只是睫毛颤动的幅度大了些,在眼下投出晃动的阴影。

      他只是加快了手上的速度,近乎仓促地将最后几样东西塞进旁边的帆布包,拉链因为用力过猛发出刺耳的声响。然后他站起身,帆布包带子滑到肩上,对着旁边的沈晴轻声道:“学姐,我有点事,先走了。”

      声音还算平稳,但比平时快了一拍,泄露了一丝不稳。

      沈晴也知道苏晚要准备迎新晚会的钢琴表演,立刻配合地点点头:“好的好的,你快去吧,这里交给我就行。”

      苏晚甚至没等她把话说完,便径直转身,清俊的背影挺得笔直,像是绷紧的弦,快步穿过周围尚未散去,好奇打量的人群。他的步伐很快,白色衬衫的衣角在晚风中翻飞,像是急于逃离什么可怖的东西。自始至终,他没有再看陆寒州一眼。

      仿佛刚才那沉默的对视,凝结的氛围和那一声意味不明的呼唤,都只是不曾出现的幻觉,是夕阳余晖在视网膜上残留的错觉。

      陆寒州站在原地,看着那抹径自离开的白色身影融入渐浓的暮色,眸色深沉如夜,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剧烈翻涌,最终被强行压下。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光影的玩笑。

      但若是细看,那笑意并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股孤注一掷的偏执。

      苏晚,我回来了。

      这一次,不会放手了。

      苏晚几乎是一路小跑着离开广场的。直到拐进通往大礼堂的林荫道,周围人烟稀少,他才放缓脚步,靠在了一棵粗壮的香樟树干上,微微喘息。

      晚风带着凉意拂过发热的脸颊,他闭上眼睛,试图平复狂乱的心跳和紊乱的呼吸。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帆布包的带子,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为什么偏偏是现在?为什么偏偏是这里?

      三年了。他以为那些关于陆寒州的记忆早已被封存在心底最深的角落,蒙上厚厚的灰尘。可今天只是那一眼,一句“苏晚”,就像一把钥匙,粗暴地打开了那扇门,所有的画面,声音,触感,夏日冰镇汽水的甜腻,琴房里并肩而坐的温度,暴雨夜撑在头顶的伞,还有最后那杳无音信的漫长空白,全都翻涌上来,冲得他头晕目眩。

      他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睁开眼时,浅褐色的眼眸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只是眼尾微微泛红,泄露了刚才情绪的激荡。

      不能再想了。他对自己说。陆寒州的出现只是一个意外,一个插曲。他们早已走上了不同的路,有了各自的人生。今晚的钢琴表演,明天的课程,图书馆要还的书,还有言叶杂志的约稿……他的生活充实而有序,不需要,也不应该被一个不告而别三年的人打乱。

      调整好呼吸,苏晚重新挺直脊背,朝大礼堂的方向走去。灯光从礼堂的玻璃窗透出来,温暖明亮,里面传来调试音响的嗡嗡声和学生们忙碌的脚步声。那是他熟悉的世界,一个他可以用钢琴和文字掌控的世界。

      他将帆布包抱在胸前,像是抱着某种盾牌,一步步走向那光亮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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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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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