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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啊,被吓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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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周野哄林卿入睡,他哼起那首记忆里的摇篮曲。那是母亲留给他唯一的礼物,此刻却心甘情愿献给另一个人。
听着周野轻声的哼唱,林卿突然希望这场病能再持续久一点。
“我好像还是有点头晕。”他轻声说,一半是真实,一半是私心。
周野立即紧张起来:“那再量一次体温?”
林卿摇摇头,顺势靠在他肩上:“这样就好。”
林卿感觉到周野的身体僵硬了一点,然后又慢慢放松。最终,一只温暖的手轻轻落在他发间,笨拙地抚摸。
窗外,夜幕低垂。林卿听着周野平稳的心跳,第一次不确定自己究竟是在演戏,还是早已入戏太深。当周野以为他睡着了,偷偷在他发间落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吻时,他选择了继续装睡。
这个吻,和那些精心设计的情节不同,它不在剧本里,却比任何表演都更真实。
夜深了,林卿在黑暗中睁开眼,望着身边熟睡的周野。少年的睡颜毫无防备,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他轻轻伸手,想要触碰那张脸,却在最后一刻停住。
“玩火自焚…”他喃喃自语,想起宋同舟的警告。
不会的,也不可能。林卿再次告诫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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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透过薄雾洒进卧室,林卿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确认周野是否还在。当看见那个瘦削的身影正在厨房忙碌时,一种奇异的满足感涌上心头。
这场病生得值得,他满足地想着。
“怎么起这么早?”他穿着丝质睡袍倚在厨房门框上,刻意让声音带着病后的虚弱。
“你醒啦,”周野慌忙关火,端着白粥转身:“怎么不多睡会儿。”那双总是闪烁不安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真切的担忧。
多可笑,林卿想。这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小可怜,居然在担心他。
“今天要回家?”林卿舀起一勺粥,状似无意地问。
周野点头:“我爸他…”
“去吧。”林卿打断他,勺子轻轻放回碗里,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垂下眼帘,让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记得回来就好。”
他太清楚如何拿捏周野了。果然,周野立即不安地绞着手指:“我晚上就回来。”
整整一天,林卿坐在空荡的别墅里,感受着时间缓慢流逝。他打开手机监控,看见周野在那个破旧的老楼里忙碌——擦拭积灰的窗台,收拾满地的酒瓶,给醉醺醺的父亲盖被子。多么令人作呕的亲情。
当周野匆匆赶回时,夜幕已经降临。林卿坐在黑暗的客厅里,听见钥匙转动的声音。
“我回来了。”周野的声音带着喘息。
林卿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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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尾声接近,林卿在这天清晨格外开心。他倚在车门边等周野下楼,目光掠过少年洗得发白的牛仔裤。
“得给你添几件春装。”最后汽车停在繁华商业街上,林卿状似随意地说,“就当是庆祝开学。”
周野正要推拒,一阵刺耳的电钻声突然炸响——路边正在装修的店面里,工人正在钻孔。
对常人而言刺耳的噪音,通过助听器放大后变成尖锐的刑具。周野痛苦地捂住耳朵,感觉颅骨都在共振。
电钻声像一把利刃劈开空气,周野的助听器将噪音放大成尖锐的鸣响。他下意识捂住耳朵,疼痛让他蹙起眉头。可当他转头看向林卿时,却愣住了。
林卿的脸色在刹那间褪得惨白,他紧紧抓住身旁的栏杆,呼吸变得急促,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那双总是含笑多情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恐惧。
“林卿?”周野顾不上自己的不适,慌忙扶住他微微颤抖的手臂,“你怎么了?”
电钻声还在持续,林卿像是被拖回了某个可怕的回忆中。他闭上眼,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
当噪音终于停歇,他才缓缓睁开眼。
良久,林卿才直起身,用微颤的手拧开瓶装水。“小时候……”他声音沙哑,目光空洞地望着那个装修店面,“我被关在过类似的房间里。父亲说…要训练我的耐心。”
周野的心被狠狠揪紧。他想象着年幼的林卿被独自留在充斥着电钻声的房间里,那个总是优雅从容的少年,原来心里藏着这样的伤痕。
“整整一天。”林卿的声音依然很轻,仍听得出心有余悸,“装修的声音,灰尘的味道……我以为再也出不去了。”
周野不由自主地握住他冰凉的手:“都过去了,别怕。”
掌心的温度让林卿微微一震。他反手扣住周野的手指,力道大得几乎捏痛对方,却又在下一秒放松力道,转为轻柔的相握。
“嗯,都过去了,”林卿轻声说,像在确认什么,“现在有你在,就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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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透过商场的玻璃穹顶洒下,为周遭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滤镜。
林卿走在周野身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亲近距离,既能感受到对方因踏入陌生环境而微微紧绷的身体语言,又不会显得过于逾矩。
这家店是他常来的地方,空气里弥漫着他熟悉的、金钱堆砌出的清冷香气。
他几乎是立刻就捕捉到了柜台后那位训练有素的柜姐眼中一闪而过的评估目光——先是快速扫过周野洗得有些发旧的球鞋,随即落在林卿身上,然后,那种职业性的、无懈可击的热情才瞬间被点燃。
“林少爷,下午好。”柜姐的声音甜美,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
林卿微微颔首,目光却始终落在身旁的周野身上。
他看到周野有些不自在地挪动了一下脚步,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带着一丝闯入不属于自己领地般的怯意。这种情态,相当取悦林卿。
“随便看看,开学总需要些新衣服。”他的声音温和,带着鼓励,仿佛这只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购物。
他看着周野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手指犹豫地拂过挂架上的衣物,最终,像是为了掩饰紧张,随手拿起了一件灰蓝色的针织衫。
然后,林卿看到了他等待的一幕。
周野的指尖下意识地翻找了价签,当看清上面数字的瞬间,他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松开了手,针织衫软软地垂落回去。
他倏地睁大了眼睛,嘴唇微张,脸上写满了纯粹的、毫不作伪的瞠目结舌,甚至连耳根都迅速漫上一层薄红。
啊,被价格吓到了。
林卿几不可查的轻笑了一下。周野这种完全脱离他日常世界的、最真实的愕然,让他觉得无比有趣。他缓步上前自然地重新拿起那件针织衫。
“不喜欢这个款式?”他侧头看向周野,语气轻柔,带着询问,目光却扫描着对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窘迫和慌乱。
周野猛地摇头,声音都有些结巴:“不、不是……它……”
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那份价格带来的冲击。
林卿了然地点点头,没有追问,也没有放下衣服,只是用一种更温和的、带着些许引导意味的语气说:“我觉得颜色很适合你。要不要试试?”
他没有给周野太多犹豫的时间,便将衣服轻轻递到了他手里,同时转向柜姐,吩咐道:“找一下他的尺码。”语气是理所当然的平静。
“我真的不需要……”周野后退半步:“太贵了……”
“我只是想对你好,”林卿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这样也错了吗?”
他垂着眼睫,阳光在他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那天我发烧的时候就在想,如果我能好起来,一定要让你也过得好一点。”
周野的心一下子柔软起来。他想起那个夜晚林卿滚烫的额头,想起他紧抓着自己手时说的“别走”。
林卿看着周野抱着那件柔软却仿佛重若千钧的衣服,站在原地,有些无措,又因自己的坚持而无法拒绝,只能被动地跟着柜姐走向试衣间。那背影,带着一种懵懂的、被推动着的茫然。
林卿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掌控一切的愉悦。
最终周野还是换上了那件毛衣。柔软的山羊绒贴着他从未被温柔对待的皮肤,镜子里的人陌生得让他不敢认。
林卿站在他身后,双手轻轻搭在他肩上,目光在镜中与他相遇。
“转身。”
周野依言转身,镜子里映出他泛红的耳廓。这件衣服的价格标签足够买下他过去十年所有的衣物,此刻却像第二层皮肤般贴合着他单薄的骨架。
“还是太瘦了。”林卿叹息着从身后靠近。镜中,两个少年的身影亲密的并着肩,一个如名匠打造的刀鞘,一个如刚刚开刃的匕首。“以后要多吃点,我让营养师重新配餐。”
“太麻烦了…”周野还是不安:“这些衣服…太贵重了。我还是穿以前的就好…”
“以前的?”林卿从试衣间角落拎出那件洗得发白的校服外套。磨损的布料在这个店里格格不入。“你被王腾按在器材室的那天,你猜我在想什么?”
周野愣了一下。
“我在想——他们怎么敢让穿着那么破旧邋遢的人靠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