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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谁是木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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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婆走后,清鱼开始寻找什么是世间七情。书上说:“七情就是喜、怒、哀、惧、爱、恶、欲。”可这些到底是什么呢?自从阿婆离开后,清鱼再也见不到她的身影,却总觉得阿婆还在某个地方注视着她。每次想起,心里就空落落的——这莫非就是书上说的“哀思”?那其他的情绪,又该是什么样子?
昔日阿婆经营的清心坊,在她离去前虽客人不多,日子倒也过得去。自她走后,这里越发冷清。这日却突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未等清鱼开门,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已急匆匆闯进来,满脸焦虑地问:“于阿婆在吗?”
“阿婆前几日过世了。”清鱼平静地说,“有事找我也一样。”
“你?”妇人将信将疑地打量清鱼,这女郎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眼眸里还是未曾涉世的天真。
清鱼见那夫人心有顾虑,肯定地点了点头:“夫人可以试试。”
妇人叹了口气,缓缓道来:
“我那独子一向乖巧听话,前些日子刚定了亲事,谁知突然性情大变,变得暴躁易怒。奇怪的是,新媳妇家世好,性情温柔贤淑,他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我们家晚年得子,从小到大对他呵护备至,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自从他病了,全家更是小心伺候,请了不少大夫调理,病情却不见好转。实在是耗尽了心神,忽听的家中老仆说是撞邪,这才来清心坊求助。”
清鱼静静听完,淡淡道:“知道了。把他平日常去的地方告诉我就好。”
次日,芜城西市的百戏祠里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台上《大闹天宫》正演到精彩处,台下叫好声不绝。人群中,一个青衣公子看着这场热闹,嘴角挂着淡漠的笑意:“纵是再厉害,也不过是别人的提线木偶。”
戏散场后,百戏祠重归寂静。木偶阁的老师傅归梦正小心翼翼地整理着他精心制作的木偶,那珍重的模样,仿佛它们真是活人。
“老师傅很爱惜它们。如果它们有感情,一定能感受到。”
陈师傅抬头,看见那道青衣身影,叹了口气:“是你啊,戏罢总要来看看这些人偶的。跟你说,要是搁在以前,我这些人偶可是真有灵性的……哎,都是往事了,不提也罢。”
那青衣男子无意听陈师傅的往事,只是有感而发:“好在这些木偶只是死物。不然,像孙悟空那样厉害的角色,日日被您提着线,不知心里该生出多少怨恨来。”
“年轻人这话我不爱听。”陈师傅皱眉,“正是有了提线,才能让它们活灵活现。若是没有这线,纵有感情,也只是一堆死物。”说罢便不客气地赶人。
“师傅,我可以进来看看吗?”清鱼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一个神色落寞男子与她擦肩而过——等等,那不就是罗家的公子,妇人口中性情大变的儿子?他为何在这?
“你来了。”陈师傅停下手中的活计,细细打量着清鱼,伸手想抚摸她的头,却在半空中停住,缓缓放下。
清鱼不解:“您知道我会来?而且您认识我?如果没记错,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是啊,我知道。”陈师傅目光深远,“所有开了灵智的东西,终究都要寻找它原来的归处。”
“我不明白。”
“不必明白。机缘到了,你自会知晓。”他深深地看着她,“你是否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悲喜都感受不真切,即使想哭也流不出眼泪?”
清鱼惊讶地点头。他怎么会知道?
“那就对了。”陈师傅转开话题,“今日来找我,所为何事?”
“听说罗家公子罗闻每次看完戏,都要来您这里坐坐。刚才那位,是他吧?”
“看来于老婆子把清心坊交给你打理了。”陈师傅叹了口气,“真是难为你了。”
清鱼轻声说:“她前几日过世了。”
陈师傅的手顿了顿,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可惜了……你不是想打听罗闻吗?这位公子生来太顺遂,没吃过苦,才会觉得这顺遂的人生像是父母写好的剧本。他就像被牵了线的木偶,一直活在别人的安排里。”
清鱼若有所悟。对于罗闻性情大变的原因,她心里已有了答案。
待清鱼离去,陈师父坐在满屋木偶中,目光落在那只完整的箱笼上。鎏金神龛里,原本供奉着一块通灵的精石——历代师父的传承,不知汇聚了多少灵气与匠心。经他手雕刻的木偶都因此带着几分逼真的灵性。
可就是这样珍贵的祖师传承,竟在某天碎在了他手里。他悔恨交加,当即赶走了当时在身边的小徒弟。可他不知道的是,随着精石碎裂,黑色的那一半也消失了,待他发现时,只剩下白色的半块孤零零躺在地上。
祖师有言:精石碎裂,黑白分离,善恶难辨。
陈师父心急如焚——这传承了千年的灵物,该如何弥补?目光无意间落在地上刚雕好的木头美人上,他把心一横,捏碎了剩下的白色精石。一股灵气倏地钻入木头美人体内,那木偶竟化作了婴孩的模样——是个女娃。
那也是他唯一一次求助清心坊。当时于老婆子说:“世间一物降一物,千年灵物自有造化,不必过于担心。”
可他怎能不担心?这些年来,他一直默默关注着。只是从那以后,他手里再也雕不出那般灵动的木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