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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谁是木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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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府长廊深处,栖心阁内忽传出一阵瓷器碎裂之声,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闻哥哥,你开开门可好?”苏慕晚轻叩门扉,声音柔婉,“听闻你近日心情不佳消瘦了许多,我熬了参汤你多少喝点……”
“苏小姐请回吧。”门内传来罗闻压抑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烦躁,“我说过,不必再来。”
此时,罗夫人正领着清鱼转过回廊。一个丫鬟急匆匆迎上来,低声禀报:“夫人,少爷一听说苏小姐要来,突然就摔了茶盏……我们都不敢进去。”
苏慕晚站在门外,手中的食盒微微发颤。罗夫人见状,满面愁容地对清鱼叹道:“姑娘您看,这婚事若是传出什么闲话……”
清鱼的目光掠过那扇紧闭的雕花木门:“我去看看。”
只见门外立着一个紫衣女子,清鱼只是看了一眼,便觉得要溺进她那无尽的温婉里。那女子眉头轻皱了下,似有些苦恼,清鱼递了个眼神,她便已明了悄然走开了。清鱼不曾敲门,便重重的推开了门,一个瓷枕擦着她的鬓角飞过,重重砸在门框上。
“不是让你们都滚吗!”罗闻背对着门站在窗边,声音嘶哑,“告诉她,我不需要她的关心!”
清鱼弯腰拾起脚边的碎瓷:“你的东西伤到我了。”
罗闻猛地转身,发现是她,明显一怔:“怎么是你?”
“在陈师傅的木偶阁里,我们见过。”清鱼平静地注视着他,“方才在门外遇见苏小姐,她似乎很担心你。”
“担心?”罗闻冷笑,“她担心的不过是这桩婚事罢了。就像我母亲,就像所有人——他们只在乎这场戏能不能按剧本演下去!”
清鱼环视满室狼藉,轻声道:“所以你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们,你不愿做提线木偶?”
这句话让罗闻浑身一震。他盯着清鱼看了许久,忽然笑了,笑声里满是苦涩:“提线木偶……你可知方才我为何发作?只因听说她要来送汤。连拒绝见谁,都要通过摔东西来表达,这不是木偶是什么?”
他颓然坐下,声音低沉:“从小到大,读书、交友、功名,如今连婚事都要被安排。我看木偶戏时总在想,那些木偶若是有了心,该多么痛苦……”
清鱼静静听着。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怒”之下的“哀”——比在木偶阁时更深刻,更沉重。
“木偶的线,是可以剪断的。”她说。
罗闻抬眼,眸中闪过一丝波动:“怎么剪?就像方才,我连拒绝一碗汤都要大动干戈吗?这座大宅不过是困住我的牢笼。”
“如果我能帮呢?”清鱼向前一步,“除了摔东西,你就不会说‘不’了。”
罗闻沉默良久,目光落在那些碎瓷上:“我试过没有用,你打算怎么帮我?”
“还不清楚,但我可以”
清鱼望着窗外那寥寥几个人,不由心道:没有线的木偶是死物,没有线的人会成长成什么样子呢?
清鱼问道:“如果没有了那根线,你、该是怎样的自己 ”
罗闻陷入了沉思:“或许我也不清楚,但至少我可以走自己的路”
清鱼离开房间后,告诉罗夫人,你儿子的病已有了药方,只是还需要一味药引,才可以要到病除。
三日后他便可以好起来了 ,既然你儿子唯独看木偶戏,不如热闹热闹。罗夫人听闻儿子有所好转,也不顾不上清鱼提了什么要求什么便应了下来,可怜‘父母爱子心’。
三日后的夜幕降临,罗府的庭院里早搭起了大帐篷,庭院的站台上,早摆上凑着一批木偶戏。以往的木偶是木偶,今日的木偶却似一个大活人,陈师傅的手艺这般好了,罗夫人仔细一看那分明就是清鱼阿。
台上木偶本无一线,可当木偶有了自己想法去干什么的时候,一条红线总是限制她,第一次是腿,那木偶想去摘一个挂着的彩球转而被拉了回来,静静坐在桌前,好似看一本书;第二次是手,有人从桌前经过,从木偶面前走过,她想去伸手交个朋友,又一次被拉回书桌前。每一次木偶作出选择,那根线就会多一根,最后木偶已经被牵制了四肢再也没有自己的意愿了;直到一个新嫁衣的木偶出现,一根红线系上了木偶的心房,她不甘心阿,真切的直直倒了下去,却仍在无力的在挣扎。一句演言脱口而出“世人皆知我罗闻,修得人身木偶心,半点不由人呐!”
台下,罗夫人早已泪流满面。那不是看戏的泪,那泪水里,是她亲眼看着自己用“爱”一笔一画雕琢出的牢笼,正将她最珍贵的儿子困死其中。那木偶每一次被红线拽回,都像是在她心尖上割了一刀——那不就是他儿时想跑去扑蝶,被她以“危险”为由抱回书桌前的样子吗?那不就是他少年时想与那个活泼的同伴结交,被她以“门第不高”为由强行阻断的往事吗?
她以为给他的是最好的一切,却原来,都是最沉的枷锁。
她抬手,用帕子缓缓擦去泪水,可那眼中的剧痛却挥之不去。她望向身旁的儿子,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早已挺拔如松的男人。她笑了笑,那笑容里满是苍凉与释然,轻声道:“原来我的闻儿,早已长大了……是母亲,一直不肯放手。”
罗闻闻言道:“母亲,我知道您向来疼,可您的爱太重了,重得我无法喘息,求您放手吧!”
罗夫人望着罗闻,良久才道了声:“好”
清鱼见他想要的已经达成,跟着木偶戏班悄然退了场。
无人注意的角落,她抬手轻轻按在自己心口。那里,一种陌生的情绪正在沉淀,不同于阿婆离去时的酸楚,而是一种见证破茧重生后的、微凉的慰藉。她想,这或许就是“悲”与“喜”交织的滋味?属于她的七情,似乎又真切了一分。
后来的罗闻退了亲事,那一抹肆意张扬的红衣女子成了他追逐的光,只是不曾想,这一切的选择成了牵绊另一个温婉女子的洪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