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 5 章 ...
-
车库里回荡着混杂的嘶吼,从四面八方涌来,在空旷的水泥空间中叠加放大,像一场噩梦的交响。手电光束扫过之处,全是反光的眼睛和扭曲移动的阴影。二十个?三十个?杨叙深无法精确计数,他的大脑在瞬间切换到生存模式,所有感官信息压缩成几个关键数据点。
最近威胁:左前方,三个变异种,距离约八米,移动速度快但路径有障碍物(一辆翻倒的购物车)。
次级威胁:正前方,五个,距离十二米,呈扇形包抄。
潜在威胁:后方和右方,数量不明,声音判断至少十个。
武器状态:弓弩已上弦,箭囊剩九支;军刀在腰侧;三支“净蚀”安瓿瓶在战术背心口袋。
队员状态:薄卿予在他左后方一步,呼吸急促但握斧稳定;王勉在右后方,颤抖但已点燃一个□□,火光在他脸上跳动映出恐惧的轮廓。
环境要素:地下车库约四十米乘六十米,层高四米;左侧有通向楼梯间的门,距离十五米但门状态未知;右侧有微弱亮光,可能是另一个出口或应急灯;上方有通风管道和电线桥架。
决策时间:一点五秒。
杨叙深做出选择。
“右侧!跟着光跑!”他低吼,同时抬手射出一箭。弩箭破空,精准命中左前方冲在最前的变异种眼窝。那东西发出一声尖啸,踉跄倒地,但后面的立即越过它继续冲来。
薄卿予没有犹豫。她一把拽住王勉的手臂,拖着他向右侧光亮处冲去。她的脚踝还在疼,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肾上腺素压制了痛觉。王勉跌跌撞撞地跟着,手里的□□火焰在奔跑中拉出一道橙黄色的轨迹。
杨叙深边退边射,第二箭、第三箭。每一箭都瞄准眼睛或膝关节——前者致命,后者限制移动。但变异种太多了,而且它们学会了分散包抄。两个从侧面的车辆残骸后绕出,直扑薄卿予和王勉。
薄卿予看到了。她猛然停下,将王勉向后一推,自己转身迎击。消防斧划出一道弧线,砍中第一个变异种的肩膀。斧刃卡进骨头,她来不及拔出,第二个已经扑到面前。
利爪挥来。薄卿予侧身,爪子划过她胸前战术背心,发出刺耳的撕裂声。她感到一股巨力冲击,向后跌倒,但手在倒地瞬间摸到了腰间的短刀。
刀出鞘,向上刺。
刀尖从变异种下巴刺入,穿透上颚。黑色血液喷溅而出,带着那股甜腻的腥味。变异种僵住,然后倒下,压在她身上。
薄卿予用力推开尸体,翻身爬起。杨叙深已经冲到身边,一箭射穿另一个试图靠近的变异种喉咙。
“走!”他抓住她的手臂向前推。
三人继续奔跑。光亮越来越近——不是出口,而是一盏还在工作的应急灯,挂在一扇半开的金属门上方。门后是向下的楼梯,通往更深的地下。
没有选择。杨叙深率先冲进门,手电光束照下楼梯。楼梯间很窄,旋转向下,看不到底。但至少暂时挡住了车库里的大部分变异种。
“下去!”他命令。
薄卿予和王勉跌跌撞撞地冲下楼梯。杨叙深最后一个进入,反手试图关门。门锈住了,只能关到一半。他掏出爆破索,快速设置在三阶楼梯上,然后跳下。
“卧倒!”
爆炸声在狭窄空间里震耳欲聋。气浪裹挟着碎石和灰尘从楼梯口喷出。等烟尘稍散,杨叙深抬头看——门被炸塌了,楼梯上方被瓦砾堵死。暂时安全,但也封死了退路。
三人躺在楼梯拐角平台,剧烈喘息。黑暗中只有薄卿予手腕上定位器的绿光和杨叙深手电筒的光束。灰尘缓缓沉降,落在他们脸上、身上。
“受伤了?”杨叙深坐起,手电光照向薄卿予。
薄卿予检查自己。胸前战术背心被划开一道口子,但里面的衣服只破了外层,皮肤有几道浅痕,没出血。“轻伤。”她看向王勉,“你呢?”
王勉瘫在地上,脸色惨白。“我……我没事。”但他的腿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杨叙深已经站起来,用手电筒探查楼梯下方。光束照不到底,只有无尽的旋转阶梯向下延伸。“银行地下不止两层。这可能是通往金库备用通道或者……别的什么。”
薄卿予也起身,走到楼梯边缘往下看。冷风从下方吹上来,带着湿气和霉味。“下面是哪里?”
“不知道。”杨叙深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型气体检测仪——一个简陋的金属盒子,上面有指示灯。他打开开关,指示灯闪烁几下,变成稳定的绿色。“空气成分正常,含氧量略低但安全。没有有毒气体。”
王勉挣扎着坐起来。“银行……我以前办业务来过。地下好像有三层停车场,最下层是保险库和机房。”他努力回忆,“但楼梯不应该这么深……”
杨叙深已经在计算。“我们进入金库时在地下一层半的位置。炸穿管道后掉到地下二层车库。现在向下至少又走了两层的高度……”他停顿,“这下面可能连通着城市地下管网,或者银行自己的应急设施。”
手电光束扫过墙壁。水泥墙面有涂鸦的痕迹,但很旧了。还有一些模糊的标记——箭头、数字、看不懂的符号。
“这些不是银行的标准标记。”薄卿予靠近观察,“像是后来有人画上去的。”
杨叙深也看到了。标记用的是一种暗红色的颜料,在灰尘覆盖下几乎看不清,但手电筒特定角度照射时反射出微弱光泽。他用手套蹭了一点,放到鼻子前——没有气味。
“可能是血。”薄卿予轻声说。
杨叙深点头。他沿着标记的方向照去——标记指向楼梯继续向下,但在下一层平台,有另一个箭头指向侧面墙壁。
他走到那面墙前。墙面看起来和其他地方一样,是普通的水泥抹面。但他敲了敲——声音空洞。
“后面是空的。”
薄卿予和王勉走过来。三人仔细检查墙面。终于,在墙脚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杨叙深发现了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缝隙——不是裂缝,而是精心设计的接缝。
“暗门。”他说,“需要机关。”
他们开始在周围寻找。楼梯平台很窄,除了墙壁就是栏杆。杨叙深检查栏杆,薄卿予检查地面,王勉靠着墙喘气。
“这里。”王勉忽然说。他的手按在墙上一个略微凹陷处——那凹陷极其轻微,不仔细触摸根本发现不了。
杨叙深走过去,用手电筒近距离照射。凹陷呈手掌状,边缘有磨损痕迹。“有人经常按这里。”
他犹豫了一秒,然后把手掌按上去。
没有反应。
“可能需要特定方式。”薄卿予观察着,“或者……需要某种验证?”
杨叙深收回手,思考。银行暗门,末日前的设施,可能是指纹识别、密码、或者钥匙卡。但那些系统早该失效了,除非……
“有独立供电。”他喃喃道,“像金库一样。”
他重新按上去,这次用指尖在凹陷边缘轻轻敲击——三短、三长、三短。摩斯码的SOS。
墙面无声地滑开了。
门后是一个狭窄的通道,只有一米宽,两米高,向前延伸约五米后拐弯。墙壁是光滑的金属板,地面铺着防滑胶垫。通道顶端有嵌入式的LED灯,但没亮。
杨叙深用手电照进去。通道内空无一物,尽头拐角处隐约有光线反射。
“进不进?”薄卿予问。
杨叙深看了眼堵死的楼梯上方。“没退路了。”他率先走进通道。
通道很窄,三人只能排成纵队。杨叙深在前,薄卿予在中,王勉殿后。金属墙壁反射着手电光,映出他们扭曲的影子。空气在这里更冷了,还有种微弱的电子设备运转的嗡鸣声。
走到拐角处,杨叙深停下,侧身探头观察。
拐角后是一个房间,不大,约二十平米。房间中央有一张金属桌,桌上有几台显示器——全都黑屏。墙边有文件柜,柜门半开,里面空空如也。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间另一端的另一扇门,厚重的金属门,门上有个圆形观察窗。
但最不寻常的是灯光——房间天花板的一角,一盏应急灯亮着,发出微弱的红光。不是正常照明,是警报灯。
“有人来过。”薄卿予低声道,“而且触发了警报系统。”
杨叙深点头。他小心地走进房间,手电光束扫过每个角落。地面上有灰尘,但有几处有明显的拖拽痕迹和脚印。脚印大小不一,至少属于三个人,而且很新鲜——灰尘还没来得及重新覆盖。
他走到金属桌前。桌面上有灰尘被抹开的痕迹,像有人曾趴在这里操作什么。他试着按下显示器的电源键——没反应。
“独立供电只维持了警报灯。”他判断,“主要系统已经关闭了。”
薄卿予走到文件柜前。柜子里什么都没有,但她在最底层抽屉的角落里摸到一个小东西——一个U盘。黑色,标准型号,上面没有任何标签。
“这个。”她递给杨叙深。
杨叙深接过U盘,检查了一下,放进口袋。“先收着。可能有用。”
王勉一直站在门口,紧张地看着那扇金属门。“那后面……是什么?”
杨叙深走到门前,透过观察窗往里看。玻璃很厚,有轻微的变形,但能看到里面的大致情况——另一个房间,更大,有一些仪器设备的轮廓。但光线太暗,看不清细节。
他试着推门。门锁着,但不是电子锁,是机械的转盘密码锁,四个数字。
“需要密码。”他说。
薄卿予走过来,也透过观察窗看。“像实验室。或者监控室。”
“银行的地下秘密实验室?”王勉的声音发抖,“这不合常理……”
“末日前的常理已经失效了。”杨叙深开始检查门框和墙壁,寻找可能隐藏密码的地方。没有便签,没有记号,没有提示。
薄卿予回到金属桌前,开始仔细检查每个抽屉。前两个空的,第三个卡住了。她用力一拉,抽屉弹开,里面只有一张纸。
一张泛黄的打印纸,上面手写了一串数字:0714。
“试试这个。”她把纸递给杨叙深。
杨叙深回到门前,转动密码锁。0-7-1-4。锁芯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
他推开门,手电光照进去。
房间大约五十平米,墙边排列着工作台和仪器架。大部分仪器都蒙着防尘布,但显然很久没人动过了。房间中央是一个环形控制台,上面有多个显示器和操作面板。最奇怪的是房间一侧,有一个巨大的玻璃隔间,像观察室或隔离室,里面空无一物。
但真正让三人停住呼吸的,是墙上的东西。
正对门的整面墙上,贴满了照片、地图、打印件和手写的笔记。照片上是各种感染者——从普通的到变异的,从单个的到成群的。地图上标注着红点和箭头,显示出感染扩散的路径。笔记密密麻麻,字迹狂乱,有些地方被反复涂抹修改。
而在所有资料的中心,贴着一张放大的卫星照片。照片上,城市北区的化工厂区域被红圈标出,旁边用加粗的笔迹写着:
“零号病人:陈立言,男,52岁,化工厂首席研究员。第一感染源确认。实验室地下四层——起源点。”
王勉发出一声窒息般的抽气。“不……不可能……陈主任他……”
薄卿予走近那面墙,手指颤抖着抚过那些照片和笔记。她在寻找,寻找任何关于宿舍区的信息,寻找她家人的痕迹。
杨叙深则快速浏览着那些资料。这是记录,系统的记录,从感染爆发第一天开始。照片日期、地点、感染者特征、行为模式、变异阶段……一切都被详细记录。
而且记录者不是陈立言。
因为在一张便签上,他看到了签名:“记录员:赵明远,市疾控中心应急响应组,编号CDCE-R7。”
疾控中心的人。他们曾在这里设立临时观察站,记录感染情况。但后来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些资料留在这里?赵明远人呢?
薄卿予忽然停住了。她的手按在墙上一张照片上。那是一张远景照片,拍摄的是化工厂宿舍区的楼顶。照片上,几个人影站在楼顶边缘,挥舞着床单做的旗帜。照片一角有日期:感染爆发后第四周。
她认出了那栋楼。三楼最左边那个阳台——她家的阳台。阳台上那盆仙人掌还在,是她妈妈养的。
照片上的人影太模糊,看不清脸。但其中一个人的轮廓,那个挥手的身形……
“爸爸……”她喃喃道。
杨叙深走到她身边,看着那张照片。“不能确定。而且照片是一个月前的。”
薄卿予知道。但她还是盯着那张照片,仿佛能透过模糊的像素看到父亲的脸。他还活着,至少在拍照时还活着。他在挥手,在求救,在告诉世界这里还有人活着。
她的手从照片滑到旁边的笔记。那是赵明远的观察记录:
“第29日:宿舍区仍有幸存者活动迹象,估计人数15-20人。尝试建立联系失败,因感染者群封锁通道。建议军方优先救援——但军方已撤离。无奈。”
“第31日:观察到宿舍区楼顶发生冲突,有人坠落。幸存者数量减少。”
“第33日:最后一次观察到活动迹象。之后无动静。推测全部遇难或转移。”
薄卿予闭上眼睛。第33日,那是两个月前。之后无动静。
杨叙深的手按在她肩膀上。“还没确认。照片上的冲突不一定是你家人。而且‘无动静’可能只是躲藏得更隐蔽。”
薄卿予点头,但没说话。她知道他在安慰她,也知道这种安慰多么无力。但她需要这点无力,需要这点虚假的希望,否则她撑不下去。
王勉一直站在门口,不敢进来。他的眼睛盯着墙中央那张陈立言的照片,盯着“零号病人”那几个字。
“他故意的。”王勉忽然说,声音嘶哑,“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杨叙深转头看他。“知道什么?”
“感染是他引起的。”王勉指着墙上的笔记,“看这里:样本编号Alpha-7,取自陈立言实验室。基因序列显示人工改造痕迹。还有这里:陈立言在爆发前一周提交了‘新型工业催化剂生物安全性评估’报告,但报告内容被篡改,隐瞒了致命风险。”
杨叙深快速阅读那些笔记。赵明远显然进行了深入调查,甚至可能潜入过化工厂实验室。他发现了陈立言的秘密:所谓的工业催化剂实验,实际上是基因编辑和纳米生物机器的研究。而感染爆发,是实验事故——或者,可能是故意的。
“他想创造新人类。”王勉跌坐在地上,“他说旧人类太脆弱,需要进化。他说这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突破……但他失控了。他自己第一个感染,然后传播……”
薄卿予感到一阵恶心。所以她的家人,这座城市的数百万人,都成了一个疯狂科学家的实验品。他们的死亡和变异,只是“伟大突破”的副产品。
杨叙深的表情变得极其冰冷。他走到控制台前,开始检查那些仪器。大部分已断电,但他找到了一个独立的电源开关。按下后,控制台的一角亮起了几个指示灯。
“还有电。”他说,“不多,但够启动部分系统。”
他试着操作控制台。屏幕闪烁,出现登录界面。需要用户名和密码。
薄卿予看着墙上的资料,忽然想到什么。她走回金属桌前,拉开之前卡住的抽屉,更仔细地检查。在抽屉最里面的角落,她摸到一个凸起——一个小小的暗格。
她按下去,暗格弹开,里面是一个塑料卡。门禁卡,上面印着“赵明远,疾控中心,三级权限”。
她拿着卡回到控制台。杨叙深接过,在读卡器上刷过。
屏幕闪烁,登录成功。
界面显示的是监控系统。数十个摄像头画面,但大部分黑屏,只有三个还有图像。一个拍摄着他们刚刚经过的楼梯间——瓦砾堵死的画面。另一个拍摄着地下车库——变异种在游荡,数量似乎减少了,但仍有十几个。
第三个画面……
薄卿予倒吸一口气。
画面显示的是一个房间,像病房或囚室。房间里有三张床,床上躺着人。画面模糊,看不清细节,但能看出人还活着——胸口有微弱的起伏。
房间角落有一个摄像头,正对着床的方向。而画面的左上角有标识:北区化工厂,地下二层,隔离观察室B。
“他们还活着……”薄卿予的声音在颤抖。
杨叙深放大画面。勉强能看到床上的人影——两女一男。男的躺在床上不动,两个女的似乎在低声交谈,但听不到声音。她们的状态看起来虚弱,但意识清醒。
“能确定是你家人吗?”杨叙深问。
薄卿予摇头。太模糊了,而且画面角度只能看到侧脸和身形。但那个躺在床上的男人……轮廓很像她父亲。那个坐着的年长女性,头发花白,像她母亲。而另一个年轻女性……
“我弟弟是男孩。”她喃喃道,“这不是他。”
王勉凑过来看屏幕,脸色更加苍白。“隔离观察室B……那是陈主任的‘特殊样本’区域。他用来关押……抵抗力强的感染者,或者有特殊价值的幸存者。”
“特殊价值?”杨叙深追问。
“有些人对‘重构体’有天然抗性。”王勉说,“陈主任想研究他们,提取抗体或者基因序列。还有……还有他自己的孩子也在里面。”
薄卿予和杨叙深同时转头看他。
“陈主任的女儿,陈雨薇。”王勉指着画面上那个年轻女性,“她是第一批感染者,但一直没有完全转变。陈主任把她关在观察室里,每天取样研究,想找出她抵抗的原因。”
薄卿予感到一阵寒意。父亲把自己的女儿当实验品。
“另外两个人呢?”杨叙深问。
“我不知道。可能是其他有抗性的人,或者……”王勉不敢说下去。
薄卿予重新看向画面。那两个人,如果真是她父母,为什么有抗性?她父亲在化工厂工作三十年,接触过各种化学品。她母亲是教师,普通体质。理论上不该有特殊抵抗力。
除非……
“我爸爸长期接触化学试剂。”她轻声说,“可能体内有某些化合物残留,影响了感染过程。”
杨叙深点头。合理。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们还活着——有研究价值,所以陈立言留着他们。
控制台上的另一个指示灯忽然闪烁。杨叙深查看,发现是通讯系统——有外部信号接入。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接通。
扬声器里传来沙沙的电流声,然后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平静,理智,甚至有些温和:
“赵明远,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很久。”
薄卿予和王勉僵住了。那个声音——他们听过,在化工厂实验室的广播里,在陈立言的技术会议上。
陈立言本人。
杨叙深没有回答,只是盯着控制台,手指悬在控制键上。
“别装沉默了,赵博士。”陈立言的声音继续,“我知道是你。只有你会回到那个可笑的‘观测站’。你以为你记录的真相能改变什么?你以为把证据藏在地下,就能有人来揭露我?”
薄卿予看向杨叙深,用眼神询问:回答吗?
杨叙深摇头。他在等,等陈立言透露更多信息。
“你错了,赵明远。”陈立言说,声音里有一丝嘲讽,“世界已经变了。旧秩序的卫道士死了,新世界的建造者活着。我创造了‘重构体’,我开启了进化之门。而你,还有你那些可怜的道德准则,只是进化之路上的尘埃。”
停顿。电流声持续。
“不过,既然你回来了,我们可以谈谈。你有我想要的东西——那些原始数据,那些我没来得及销毁的早期记录。而我有你想要的——你的妻子和女儿,她们还在我手里,还记得吗?”
薄卿予看向杨叙深。他的表情没有变化,但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燃烧。
陈立言在等回复。几秒后,他继续说:“不说话?没关系。我知道你在听。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机会:带着所有数据来北区实验室,我们来交换。你妻女的自由,换你的沉默。很公平,不是吗?”
通讯断了。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仪器运转的低沉嗡鸣和三人急促的呼吸声。
薄卿予看着杨叙深。他仍然站在控制台前,背脊挺直得像一根钢柱。但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尽管只有她能看见。
“赵明远是谁?”她轻声问。
杨叙深没有回答。他走到墙边,在一堆资料中翻找,最后抽出一个文件夹。打开,里面是一份个人档案。
赵明远,男,45岁,市疾控中心副主任,流行病学专家。照片上是一个戴着眼镜、面容温和的男人。家庭成员:妻子刘静,43岁,护士;女儿赵小雨,17岁,高中生。
档案最后一页有手写备注:“已确认在北区实验室地下二层隔离室。状态:存活,但被用作实验体。救援优先级:最高。但无救援力量可用。无力。无能。我失败了。——赵明远,绝笔。”
杨叙深合上文件夹。他走到控制台前,重新调出那个监控画面。隔离观察室B里的三个人,其中一个年轻女性——那就是赵小雨。另外两个,刘静和……赵明远的妻子在哪里?
他找到另一个摄像头画面。另一个房间,只有一个人,躺在床上,身上连着各种管子。画面太暗,看不清脸。
薄卿予走到他身边。“你要去吗?”
杨叙深沉默。他的大脑在高速运转,计算各种可能性,评估风险,权衡得失。这是一个陷阱,几乎肯定是。陈立言不可能真的交换,他只是在引诱赵明远回去——或者任何持有这些数据的人。
但赵明远的妻女真的在那里。像薄卿予的父母一样,被关在实验室里,被当作实验品。
王勉打破了沉默:“不能去。陈主任不会放人的。他会把你们都抓起来,都变成实验体。他需要数据,需要样本,需要……”
“需要什么?”杨叙深转头看他,眼神锐利。
王勉退缩了一下,但还是说了:“需要更多有抗性的人的基因样本。他相信通过基因编辑,可以创造出能控制‘重构体’的新人类。他称之为‘升华计划’。你,薄医生,我……我们都是潜在样本。”
薄卿予想起杨叙深说的“建造意义”。而现在,他们面临一个选择:去救人,可能全部送死;或者离开,让那些人在实验室里继续受折磨。
但还有另一个选择。
杨叙深走到墙边,开始快速收集资料。照片、笔记、打印件,所有关于陈立言、关于“零号病人”、关于感染起源的证据。他装进一个防水袋,密封。
然后他回到控制台,找到数据导出接口。插入那个U盘,开始拷贝所有监控录像和实验记录。
“你在做什么?”薄卿予问。
“收集证据。”杨叙深回答,声音冷静,“然后我们去北区。”
“但那是陷阱——”
“我知道。”杨叙深打断她,“所以我们不按他的规则玩。我们不去交换,我们去揭露。”
他看向薄卿予:“陈立言的力量建立在一个秘密上:他是零号病人,是感染源头,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如果这个秘密公开,他在实验室的权威就会崩溃。那些还追随他的人,那些以为他在拯救人类的傻瓜,会看清真相。”
薄卿予明白了。“我们要把这个证据……给实验室里的其他人?”
“给所有人。”杨叙深说,“用他们的广播系统,用他们的监控屏幕,用一切能传播的方式。让每个人都知道陈立言做了什么。”
他看向监控画面里那些囚室。“然后,在混乱中,我们救人。”
王勉摇头:“太冒险了。陈主任控制着所有系统,有警卫,有武器,还有……他控制着一些感染者。他说那是‘驯化’。”
“所以我们需要计划。”杨叙深说,“详细的,多层的,有备用方案的计划。”
他拿出笔记本,开始画图。实验室结构图(根据王勉的描述和监控画面推测),可能的潜入路线,广播控制室位置,囚室位置,撤离路线。
薄卿予看着他的侧脸。灯光下,他专注的神情里有种不容置疑的决心。她想起他说的话——意义是建造的。而此刻,他正在建造一个最疯狂、最危险的意义:拯救陌生人,对抗疯狂,在末日的废墟上点燃一束微弱的正义之火。
“算我一个。”她说。
杨叙深抬头看她。“你可以不去。你有自己的目标——”
“我的目标和你的一样。”薄卿予打断他,“救人。而且……”她顿了顿,“如果实验室里有人知道宿舍区的确切情况,那可能就是唯一的机会。”
杨叙深看了她几秒,然后点头。“好。”他转向王勉,“你呢?”
王勉颤抖着。他想说不,想逃跑,想找个角落躲起来直到死亡。但看着墙上的照片,看着监控画面里那些囚禁的人,看着陈立言那张平静的脸——他知道自己躲不掉。
如果他跑了,陈立言会继续实验,会制造更多怪物,会害死更多人。而他,王勉,是帮凶之一。他偷了数据逃出来,不就是为了阻止这一切吗?
“我去。”他的声音很小,但坚定,“我知道实验室的弱点。我知道陈主任的盲点。”
杨叙深点头。“那就准备。我们需要更多‘净蚀’,需要武器,需要装备。这个观测站里应该还有储备。”
他们开始搜索房间。在金属桌下的地板暗格里,他们找到了一个武器箱:两把警用手枪(子弹不多),几枚震撼弹,一把□□。在文件柜后的墙壁夹层里,找到了医疗用品和应急食物。最珍贵的是在一个冷藏箱里发现的——十二支已经配制好的“净蚀”安瓿瓶,标签上写着“赵明远,试验批次3,效果稳定”。
赵明远早就准备好了。他收集了证据,配制了药剂,计划揭露真相。但他没能实施——也许是勇气不足,也许是时机不对,也许是被陈立言发现后被迫逃离或……被杀。
现在,他们接过了这个未完成的使命。
杨叙深分配装备。手枪给薄卿予一把,他自己留一把。震撼弹一人一个。□□给王勉——“你不擅长近战,这个不需要精确瞄准,碰到就有效。”
“净蚀”分装,每人四支。食物和水重新分配。所有证据资料复印两份,一份杨叙深带着,一份薄卿予带着——以防万一。
准备完毕时,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监控画面上,车库里的变异种似乎散去了,或者找到了其他出口。楼梯间仍然被堵死,但他们发现了另一个通道——在房间另一端的墙壁上,有一个隐蔽的通风管道,通向地面。
杨叙深检查了管道,确认安全。“这个通往上行,应该是赵明远设置的逃生路线。我们从这里出去,然后绕道去北区。”
薄卿予最后看了一眼监控画面。隔离观察室B里,那个年轻女性——赵小雨——正坐起来,看着摄像头的方向,仿佛知道有人在看她。
“等我们。”薄卿予轻声说。
杨叙深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
三人依次爬进通风管道。管道向上倾斜,爬行艰难,但至少是通往地面,通往北区,通往那个藏着所有答案和所有危险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