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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无病呻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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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徐西林,今年18岁。2046年9月5日的下午我被父母送进了精神病院。这一天我永远也忘不了。
  当我踏入那个大门,心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他们把我送到了医生那里。医生对我进行询问和检查。
  几番攀谈过后,他们就把我交给了那个医生并告诉我好好在这里养病,过一段时间就来接我。
  诺大的医院,窄而长的空荡走廊,一面是金光四射让人看了心生希望,一面阴暗冷寂让人喘不过气。我静静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慌了神。
  他们走进了光里,在拐角消失。
  我好像没那么害怕。
  医生拍了拍我的肩让我跟着他去住的地方。我转身跟在他的后面走向了走廊的另一边。
  可能是见我并没有抗拒,神色冷静,边走他告诉我这并没有什么可怕,对吧,你很勇敢啊,好好配合治疗很快就能出院。
  我太累了就没回应他,注意力都用在观察周围,灰色的墙壁,吊灯,地板……严重的神经衰弱限制了我的精力。
  医生很识趣,没有等到我回应他后,很直觉地闭嘴了。
  紧接着,我被带到了一间病房,里面已经有两个病人。其中一个人的眼神让我一下子感到不寒而栗,我有点担心自己是否也会变成那样。
  这个医院的设施还不错,一个病房三张床,一台电视机,一个空调,独立的厕所和淋浴间。医生匆匆地给我介绍完环境,开口道:“你爸妈已经帮你打点好了一切,你的衣服还有生活用品,一会儿会有护士给你拿上来,你先看看环境适应一下。”他抬手指向靠窗的那个床位,”你就睡那个空床。“说完他离开了。
  我打量着面前的两人,心理做出了简单的评估。一个上了年纪的看起来还挺正常的中年女人,一个有着一头波浪卷发面容憔悴的忧郁的年轻女人,二人都坐在床上看电视。
  “我市今早10点左右,八分厂旅游景区出现特大爆炸事故,目前事故原因不明,伤亡严重,失踪人数不明,另外爆炸引发山火,火势不断扩大已经蔓延至附近村落……”
  突然,一个身材高挑,年轻貌美的护士走进来,熟练的按下手里的遥控器按钮,病房一下子就恢复了安静。
  “活动的时间到了,不要再看电视快下床去活动室。”护士的语气温柔,但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不容反驳的决绝。
  她还特意轻声对床上的卷发女人说了句“今天因为特殊原因,活动改成了画画,你可要去快点,不然可抢不到窗边的好位置了。”话音刚落,卷发女立刻有了神色。行动也快了些。
  等到她们俩都走后,护士给我拿了一套病号服让我换上,仔细给我讲了很多。她告诉我靠门的那个叫毛漫有精神分裂,偶尔会自言自语,发病时会认为自己并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一个普通人,被错误地关在了这里。
  中间的那个年轻一点的叫李美黎,不爱说话,有躁郁症。她还说她们病情都很稳定,让我不用过多担心,正常相处。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接受了各种治疗,包括药物治疗和心理治疗。偶尔和毛阿姨攀谈几句。至于李美黎我一直没能和她说上话,她大多时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就连毛阿姨也说她是个冷漠的怪人。
  这天下午李美黎打开了电视,病房里又响起了有关我刚来那天爆炸的报道。
  “时至今日距离爆炸已经过去七天,在消防员不舍昼夜的努力下今天早上5点27分山火完全被扑灭……”
  我的关注点在“七天”上,心想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啊。
  果然生活太过规律,会让人对时间逐渐模糊。
  在病院里的生活很枯燥,每天都是重复的治疗和药物,还有无尽的孤独和无助。我开始有些怀念外面的世界,怀念我的朋友和家人。
  黄昏日落时,我时常会坐在床边呆呆地望着窗外,就像诗句里写的那样“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人就是有那么几个瞬间被某种事物触动,然后赋予他们别样的意义。
  透过铁窗,我看到了小鸟落在枯丫丫的枝头,叽叽喳喳,一阵风风吹弯了小树,惊着了小鸟,小鸟……
  毛阿姨见了让我不要经常望着外面,惹人多想,产生不必要的情感,看李美黎总是嚷嚷着要把外面乱叫的小鸟给弄死。
  我紧接着问她,那你呢,你想弄死外面的的鸟吗?
  “我想要那只鸟救我出去。”
  她没给我追问的机会,干脆利落得留下一句话,扭头就躺下睡觉了。我觉得她肯定没有睡着,就是不想搭理我。她这样看起来完全就是个正常人,跟护士形容的很不一样。不过很快我又否定当时的想法,只因一天晚上,她一进病房就不停地吼叫就好像有人按到了她身上的某个开关一样。嘴里还不停念叨“这里是地狱,放她出去”。
  果然要想当个正常人,首先你得自己告诉自己你跟神经病不同你是个正常人。
  那一晚后毛漫就被安排到了特殊病房,我再也没有见过她。至于她当时发疯的原因,大家都觉得她是太想家,导致精神崩溃。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我开始慢慢地适应了医院里的生活。我和其他病人也渐渐地熟悉了。唯独同间病房的李美黎。我没事干就喜欢观察,渐渐地发现,精神病院里的人都有着自己的问题和痛苦,只是表现形式不同罢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眼看着窗外的树由绿变黄,叶子飘落,我也没能等到他们来接我,只有护士一遍又一遍跟我说你现在还不适合出院,让我再等等。
  无数个下午我坐在床边,望向医院之外的地方。想象当我走出那个大门时,自己重获自由的场景。
  毛阿姨的床空荡荡的,今天我坐在这里,才发觉为什么没人愿意睡在窗边,为什么毛阿姨跟我说那样的话。
  在这里,从窗外看见的有希望,还有希望殆尽之后无尽的绝望。
  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我真的有精神病?为何我如此伤感。
  不知不觉我已经在这里待了有小半年。这半年以来我没有收到过任何一条有关他们的信息。我去追问医生什么时候他们会来接我,等来的只有一句回答:你的评估显示现在还不能出院。
  多么冷漠虚假的一句话。
  我心里明白,只要他们不想要我出去,即使我是个正常的人,也会被当做疯子。
  其他人可以在规定的时间使用手机,而我在来的时候就被他们收走了手机,只因他们不想让我跟外界联系。
  一直照顾我的护士叫陈初,我喜欢叫她初初姐。我在这里碰不到手机,多亏初初姐经常给我讲外面发生的趣事,让我感到没那么无聊,有时候还会给我带点小零食。
  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三个月的时间我跟李美黎的相处也逐渐变得自然。很难想象仅仅是因为我刚好捡到了她弄丢的一条红色平安扣手链。
  不知道什么原因,这几天我整晚整晚的失眠。为了保证睡眠质量,我特意跟陈初姐申请了眼罩。晚上戴着眼罩睡觉耳朵就变得比较灵敏。
  一天半夜我还没睡着听见开门的声音,就偷偷留了个空隙,一看竟是李美黎。不过,没等她回来我就睡着了,第二天醒来她就已经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巧合的是第二天半夜我还没睡着,又听见了她开门的声音,这次我没睡着,估摸着不到半个小时她回来了。然后,一连几天都是这样。
  起初,我以为她是出去上厕所,就没多问,可次数多了我就觉得很奇怪,明明房间里面就有厕所。仔细想,如果她就是有在去外面上厕所的癖好呢?但白天她还是正常去病房里的厕所。
  怪,真太怪了。终于在某个下午,我忍不住好奇问她怎么晚上总是出去。
  她把手放在嘴边嘘声,脱口而出:我找到这里的秘密。
  秘密?
  我有点疑惑,但并未多想。顺着她的话我也小声问道:什么秘密?
  她并未多说小心看了看门外确认四周没人后,拉着我的手一头钻进了她的病床下面。对于两个人来说空间还是显得有些幽暗狭窄,我的整个身子以一种奇怪的方式伏跪在地上极其的不舒服。
  她好像找什么东西还没等我问出口,她便从床的缝隙里拿出一张照片。我实在忍受不了这样难受的姿势,见她找到东西,立马打算起来。李美黎有些着急了,一手抓住衣角将我拽了回去。我能感觉到她刻意压低的声线,反复强调:这是秘密!
  语气越来越失控,甚至掺杂着愤怒。
  我仿佛听见他在骂我,斥责我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将她的秘密就这样轻易地暴露在公共之下。
  鉴于这是医院,我选择顺从并且尝试带有安慰的告诉她:这里太暗了,我看不清。“可以的”她的声调恢复了正常。紧接着李美黎手举着照片慢慢地向前爬,在床的边缘有一条从窗户缝隙照进来的光线处停下。有一些勉强能看出来这是一张红底证件照,然后照片里是一个有点瘦的中年女人。
  我有些无奈:“一张证件照这算什么秘密。美黎姐你该好好休息了。”
  她有些不服气的又强调了一遍:这是秘密!并让我仔细看看,我拗不过她只好让她在往前伸一伸手,看的清楚些。她没照做反而收回了手并高声呵斥:“会被看见的,这是秘密!”
  也许是她的声音太高,护士不知什么时候进来。
  “你们在干什么?怎么都钻到床下面?”她有些紧张地问道我们的情况。
  美黎姐没有出声悄悄把手放在嘴边,眼神带有警告。我点了点头又眨巴眨巴眼睛。
  就这样在病床之下,我们达成了约定。
  李美黎争先爬出来,手里的那张照片没了踪影。我们面对着护士像是犯了错的小孩,羞愧地低下了头颅,说不出一句话。
  “很危险的,还是不要在床下面。”说罢护士看了我一眼,借口吃药把我叫走。
  李美黎瞪了我一眼。
  “欧”我领略到她不想暴露自己的秘密。
  护士讲起来滔滔不绝,东扯扯西扯扯一整个对话下来我的注意力全都被她那抹红唇以及染上口红的白色牙齿吸引。干燥起皮的嘴唇,一开一合间粘稠到拔丝的唾液,还有那深不见底的喉咙,怎么能吐出这么多的字呢?
  “你还好吗?西林。”护士摆了摆手。
  “欧,我挺好的。”
  她显得有些不耐烦,微微叹了口气。
  “总之,李美黎是因为躁郁症才住院的,现在又多了一项精神分裂,很多时候比较偏执,会觉得有人想害他。有什么反常的就去找护士,不要起冲突。”
  难怪,这样李美黎的行为就更加合理了时而沉默不语时而情绪高涨。如果不是在医院,就短暂的接触看她似乎并没有什么不正常。可即便如此我也想探寻李美黎心中照片背后的秘密。
  “西林,过来该吃药了。”
  护士姐姐独有的温柔声线总是能哄骗我安心的吃药。
  我真的应该吃药吗?或者换一种说法我真的有病吗?
  “张嘴。”
  我乖乖照做。
  然后就有一根棉签在我的嘴巴里捅来捅去,干燥的棉花混合着淡淡酒精味让我感到恶心。直到我做出干呕的动作,她才舍得停下。
  “可以回去休息了。”
  “嗯”
  我回到房间时,李美黎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我平躺在床上,没过一会儿也便沉沉昏睡过去。
  等我醒来已然到了后半夜。在月光的衬托下屋里一片亮堂。
  耳边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呼噜声,看来美黎姐今天的睡眠质量很好。
  我静静的躺在床上,望着地上的斑驳月光。我想我真的太讨厌这样的场景了,已经数不清多少次吃了药在半夜醒来。
  每次醒来后偌大的孤寂感就会慢慢随着时间的流逝填满整个房间。我的鼻腔,气管再到肺部通通都被填满。我喘不过气,说不出话,如同一个死人。
  我应该睡觉了,可为什么呢?
  一定是护士喂我吃的药太少了,可恶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只是想在天黑的时候睡个好觉。
  我的心脏好痛,阵阵撕裂的痛。可恶,你们总说我脾气暴躁,可我又该怎么保持平静。欧,我不能大喊大叫,否则会吵醒美黎姐。我也不能现在去找护士,太打扰她们休息了。
  那我能做什么呢?一个极端的想法浮现在我的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