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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朝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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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宫墙拐角，方嘉钰扑在江砚白怀中哭过一场后，两人之间那层最后若有似无的隔膜，似乎也随着泪水彻底消融了。
方嘉钰不再刻意躲避江砚白的目光，也不再费心维持那摇摇欲坠的“同僚”假象。他开始以一种近乎坦然的姿态，享受着这份迟来却汹涌的爱意。
虽然在人前依旧会稍加注意，但那流转的眼波，那不自觉翘起的唇角，那在江砚白身边时明显松弛下来的姿态，都明晃晃地昭示着他的好心情。
而江砚白，依旧是那副沉静的模样，只是那沉静之下，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纵容与暖意。
他依旧会默不作声地替方嘉钰研磨好墨，依旧会在他偷懒走神时轻叩桌面提醒，依旧会在散值后，与他“顺路”同行一段。
只是这“顺路”的内容，悄然变得丰富起来。
有时是去东市那家糕点铺子买新出的时令点心，有时是去西市书铺淘换几本有趣的杂记，有时甚至只是沿着护城河，漫无目的地走上一段，看着夕阳将水面染成金红，听着归巢的鸟雀啁啾。
这日散值后，两人并未去往市集，而是拐进了离翰林院不远的一处废弃园林。这里曾是前朝某位亲王的别业，如今荒废已久，人迹罕至，只余些断壁残垣和疯长的草木，在暮色中别有一番苍凉野趣。
“你怎知这等好地方？”方嘉钰好奇地东张西望，踩着没过脚踝的野草，惊起几只蚂蚱。
“早年抄书，替人送东西来过一次。”江砚白走在他身侧，替他拨开横斜的枝桠，“觉得清净，便记住了。”
方嘉钰闻言，心下又是一软。这人总是这样，轻描淡写地带过他清贫艰难的过往，却将其中点滴的、或许微不足道的“好”默默收藏。
他快走两步，跳到一处半塌的亭子基座上，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江砚白，夕阳将他周身都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江砚白，”他笑着，眉眼弯弯，带着点狡黠，“此处无人，你是不是该做点什么？”
江砚白仰头看着他，看着他被晚风吹拂起的发丝和那明亮得灼人的笑容，眸色深了深。他缓步走上前，在基座前站定，微微仰头，与他对视：“方探花想让我做什么？”
他的语气依旧平稳，那声“方探花”却叫得低沉缱绻，带着别样的意味。
方嘉钰被他看得脸颊微热，强撑着气势，指了指自己的唇角，理直气壮地要求：“这里，昨日被蚊子叮了，痒得很，你帮我看看。”
那光洁的唇角，别说蚊子包，连个细微的瑕疵都找不到。这借口找得实在拙劣。
江砚白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从善如流地伸出手，指尖轻轻托住他的下颌，凑近了些，装作仔细查看的模样。他的呼吸清浅地拂在方嘉钰敏感的皮肤上，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嗯，是有些红。”江砚白煞有介事地低语，拇指指腹极其轻柔地在那片光滑的皮肤上蹭了蹭。
那触碰带着电流，瞬间窜遍方嘉钰全身。他腿一软，差点从基座上栽下来，慌忙抓住江砚白的胳膊稳住身形，脸颊红得如同熟透的虾子，连脖颈都漫上了粉色。
“看……看完了就松开！”他声音都变了调，带着羞恼。
江砚白从喉间逸出一声低沉的轻笑，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就着他抓着自己胳膊的力道，微微用力，将人从基座上带了下来，揽入怀中。
方嘉钰猝不及防，整个人撞进他带着清苦墨香的怀抱，额头抵着他微硬的胸膛，能清晰地听到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敲打在他的耳膜上，与他自己失序的心跳混杂在一起。
“你……”他挣扎了一下，却被揽得更紧。
“别动，”江砚白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让我抱一会儿。”
他的手臂环在方嘉钰的腰间，力道温和却坚定，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方嘉钰僵在他怀里，感受着那透过薄薄夏衣传来的体温和坚实臂膀的力量，所有的挣扎和羞恼都化为了乌有，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与悸动。
他慢慢地、试探着，将脸颊完全埋进江砚白的颈窝，双手也悄悄环上了他的腰。鼻尖充盈着那令人安心的墨香，他满足地喟叹一声，闭上了眼睛。
废弃的园林里，暮色四合，归鸟啼鸣。断壁残垣之下，两人相拥的身影被拉得很长，紧密地依偎在一处，仿佛本就该如此。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天边最后一丝光亮也隐没，江砚白才轻轻松开了手臂。
“该回去了。”他低声道，替方嘉钰理了理有些微乱的衣领。
方嘉钰脸颊依旧滚烫，低着头“嗯”了一声，手指却还无意识地揪着江砚白的衣袖，有些舍不得放开。
江砚白看着他这小动作，心中微软，主动牵起了他的手：“走吧。”
这一次，是真正意义上的牵手。不再是雨中的扶持，也不再是藏着印章的紧握，而是十指自然交缠，掌心紧密相贴，带着恋人之间特有的亲昵与温度。
两人牵着手，踏着暮色，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荒园。直到临近方府所在的街巷，才依依不舍地松开。
“明日……”方嘉钰站在府门外，看着江砚白，眼中满是不舍。
“明日我来接你，”江砚白自然地接口，“听闻南门新进了些暹罗来的香稻，熬粥极香，带你去尝尝。”
“好！”方嘉钰眼睛一亮，立刻应下，方才那点离愁别绪瞬间被对明日约会的期待冲散。他冲江砚白挥挥手，转身脚步轻快地跑进了府门。
江砚白站在原地，直到那身影消失在影壁之后，才缓缓摊开方才牵过方嘉钰的手。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对方肌肤的温软触感和细微的汗意。他微微收拢手指，仿佛要将那温度留住，唇角扬起一个清浅而真实的弧度。
朝夕相伴，寻常烟火，原来便是人间至味。
……
接下来的日子，便在这般蜜里调油的节奏中缓缓流淌。
翰林院的编修厅，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花园”。
一个眼神交汇，一次指尖无意相触，一杯恰到好处递来的温水，都成了日常公务中隐秘的甜蜜点缀。
方嘉钰甚至开始“得寸进尺”，偶尔会趁着无人注意，将自己不爱吃的茶点悄悄推到江砚白案上，而江砚白则会面不改色地将其解决，再将自己那份对方喜欢的点心不动声色地换过去。
散值后的时光，则成了他们探索京城、享受独处的快乐源泉。
他们尝遍了东西两市出名的点心铺子，逛遍了大小书铺，踏遍了近郊那些不为人知的幽静之处。
方嘉钰发现，江砚白看似沉默寡言，实则胸有丘壑，对京城的历史典故、风物人情了如指掌，跟着他，总能发现许多意想不到的乐趣。
而方嘉钰的骄纵性子，在江砚白面前也收敛了许多，偶尔流露出些孩子气的天真与依赖，反倒更显得真实可爱。
他会因为吃到一块美味的酥饼而高兴半天，会因为发现一株奇怪的植物而拉着江砚白问东问西，也会在走累时，理直气壮地要求休息，甚至……耍赖让江砚白背他一段。
江砚白对此，照单全收。
这日，两人约好去城外的栖霞观赏千年银杏。不料行至半途，天色骤变，下起了瓢泼大雨。幸好江砚白经验丰富，早早备下了伞。
两人挤在那一方小小的油纸伞下，听着震耳欲聋的雨声，看着眼前白茫茫的雨幕，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看来今日是看不到银杏了。”方嘉钰有些遗憾地看着被雨雾笼罩的山峦。
“无妨，”江砚白将伞又往他那边倾了倾，“雨中漫步，亦是风景。”
他的肩膀大半暴露在雨中，青衫已湿透。方嘉钰看在眼里，心疼不已，悄悄伸出手，环住他的腰，将自己更紧地贴向他，试图帮他分担些风雨，也汲取些温暖。
“江砚白，”他仰起头，雨水溅湿了他的睫毛，显得那双眸子越发清亮，“等我们老了，也这样一起散步，好不好？”
这话语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不顾一切的憧憬和天真，却像一支暖箭，精准地射中了江砚白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他低头，看着怀中人被雨水打湿的、显得格外乖巧的眉眼，心中涌动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俯下身，在那光洁的、带着雨水凉意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轻柔而郑重的吻。
“好。”他低声承诺，声音在喧嚣的雨声中，清晰无比地落入方嘉钰耳中。
“一言为定！”方嘉钰瞬间笑开了花，紧紧回抱住他，将脸埋在他微湿的胸前，只觉得漫天风雨，也抵不过这片刻的温暖与心安。
雨丝缠绵，伞下的一方天地，隔绝了尘世喧嚣，只余彼此的心跳与无声的誓言。
朝夕相处，点点滴滴，汇流成河，悄然滋养着这份跨越云泥、却坚韧生长的情谊，向着不可预知、却充满希冀的未来，缓缓流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