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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庆功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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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嘉侯府冤情得雪,赵永年一党倒台,笼罩在京城的阴云似乎一夜之间散去了大半。
方嘉钰憋了多日的兴奋劲儿再也按捺不住,不顾江砚白那“低调些”的眼神警告,兴冲冲地在自己的小院里张罗了一场私下的“庆功宴”。
说是庆功宴,其实也就他们四个人。
方府的下人被屏退得远远的,院子里只摆了一张石桌,几样精致却不铺张的酒菜,外加两坛据说是方嘉钰从他父亲酒窖里“顺”出来的陈年梨花白。
暮春的晚风带着暖意,拂过庭院里开得正盛的蔷薇,送来阵阵甜香。月色清朗,星光点点,是个适合放松的好夜晚。
李泓是第一个到的。他穿着一身张扬的绛红色锦袍,头发用玉冠束得一丝不苟,手臂上的伤似乎已无大碍,只是动作间还能看出些微不便。
他一进门,就张开双臂,给了迎上来的方嘉钰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力道大得差点把方小公子勒断气。
“小嘉钰!想死哥哥了!”李泓笑得见牙不见眼,用力拍了拍方嘉钰的背,这才松开他,目光在院内一扫,没看到想见的人,挑眉问道,“沈冰块儿呢?还没来?”
方嘉钰被他拍得龇牙咧嘴,没好气地捶了他一下:“你轻点!沈指挥使估计还在北镇抚司忙吧,江砚白去请他了一—哎!来了!”
院门口,江砚白和沈玠并肩走了进来。
江砚白依旧是一身素净的青衫,神色平静,只是在看到院内布置和兴奋的方嘉钰时,眼底掠过一丝无奈。
而跟在他身侧的沈玠,则换下了飞鱼服,穿着一身玄色常服,衬得他身姿越发挺拔冷峻。他左臂的伤处被衣袖妥帖地遮掩着,不仔细看几乎察觉不到异样。
李泓一看到沈玠,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立刻撇下方嘉钰,几步蹿到沈玠面前,围着他转了一圈,目光在他左臂上扫来扫去,嘴里啧啧有声:“哟,沈指挥使,伤好利索了?能喝酒了吗?不会一杯倒吧?”
沈玠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没搭理他这明显的挑衅,径直走到石桌旁,找了个位置坐下。
李泓碰了个软钉子,也不在意,笑嘻嘻地跟过去,紧挨着沈玠坐下,拿起酒壶就要给他斟酒:“来来来,功臣,今天必须喝一杯!”
沈玠抬手,用没受伤的右手挡住了杯口,声音冷淡:“有伤,忌酒。”
李泓动作一顿,撇撇嘴,小声嘀咕:“没劲……”
但还是把酒壶放下了,转而给自己倒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然后长长舒了口气,“痛快!可算活过来了!”
方嘉钰看着李泓这活宝样,忍不住笑了起来,也拉着江砚白入座。
他殷勤地给江砚白布菜,嘴里不停:“这个醉鸡是厨房新来的江南厨子拿手的,你尝尝!还有这个蟹粉狮子头,我特意吩咐用最新鲜的蟹粉做的!”
江砚白看着碗里瞬间堆起的小山,有些无奈,但还是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几杯酒下肚,气氛渐渐热络起来。李泓彻底放开了,开始眉飞色舞地讲述沈玠昨晚救他时的“英姿”。
“你们是没看见!”李泓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比划着,唾沫横飞。
“当时那情况,多危险!好几个杀手,刀刀要命!说时迟那时快,咱们沈指挥使,唰唰唰几下——那身形,快得像鬼影!那刀法,狠得像阎罗!刷刷刷!那几个杀手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倒下了!那叫一个干净利落!帅!太帅了!”
他说得绘声绘色,仿佛亲眼目睹了沈玠大杀四方的全过程,完全忽略了自己当时也在场并且贡献了一份战斗力。
沈玠坐在他旁边,面无表情地吃着菜,仿佛李泓口中那个天神下凡般的人不是自己。只是当李泓描述到“杀手头领拼死一击”时,他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地收紧了一下。
方嘉钰听得两眼放光,满脸崇拜地看着沈玠:“沈指挥使,你真的这么厉害啊!”
江砚白则慢悠悠地喝了口茶,瞥了一眼面色紧绷的沈玠,又看了看说得口沫横飞、与有荣焉的李泓,唇角不自觉勾了一下。
李泓还在继续:“……最后那个头领,眼看不行了,狗急跳墙朝我扑过来!我当时手都抬不起来了,心想完了完了,小爷我英明一世难道要栽在这儿?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看向沈玠。
沈玠依旧没反应,仿佛桌上的青菜比李泓的故事更有吸引力。
李泓自讨没趣,也不尴尬,自己接了下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沈冰块儿!他就跟凭空出现似的,‘嗖’一下就挡在我前面了!然后‘噗嗤’一声——”
他模仿着利刃入肉的声音,手还往沈玠左臂的方向虚虚一指,“那杀手就瞪着眼倒下了!你们说,这是不是英雄救美?啊?是不是?”
“美?”方嘉钰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打量着李泓那张虽然俊朗但跟“美”似乎不太沾边的脸。
李泓瞪了他一眼:“怎么?小爷我玉树临风,不算美吗?”
一直沉默的沈玠,终于忍无可忍,夹起一块看起来最大的、油光锃亮的红烧肉,精准地塞进了李泓还在喋喋不休的嘴里。
世界终于清净了。
李泓被堵了满嘴,呜呜了两声,好不容易把肉咽下去,气得要去掐沈玠的脖子:“沈玠!你谋杀啊!”
沈玠面无表情地拍开他伸过来的爪子,淡淡道:“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方嘉钰看着这两人一个炸毛一个冷脸的互动,笑得直不起腰。连江砚白眼底都漾开了清晰的笑意。
笑闹过后,方嘉钰又好奇地凑到江砚白身边,压低声音问起朝堂上的细节,满眼都是毫不掩饰的崇拜:“你当时在金殿上,真的不怕吗?赵永年那么凶,还有王阁老他们……”
江砚白放下筷子,看了他一眼。月光下,方嘉钰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纯粹的仰慕和好奇,像只寻求答案的小动物。
他沉默了片刻,就在方嘉钰以为他又会用“演戏而已”之类的话搪塞过去时,却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响起,比平时似乎更轻了些:
“怕你担心。”
方嘉钰愣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江砚白那依旧没什么表情的侧脸,脑子里反复回响着这四个字。怕……怕我担心?
他的脸颊“轰”地一下全红了,连耳朵尖都烫得惊人。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挣脱束缚。
江砚白说完那句话,便不再看他,重新拿起筷子,神色如常地继续用餐,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只是随口一提。
然而,他微微泛红的耳根,在清冷的月光下,却泄露了那么一丝不寻常。
李泓正忙着跟沈玠“算账”,没注意到这边微妙的气氛。
沈玠倒是抬眼瞥了这边一下,目光在方嘉钰那红透的耳根和江砚白故作镇定的侧脸上扫过,随即又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眸,专心对付碗里的饭菜。
院子里,蔷薇的香气愈发浓郁,混合着酒菜的气息和年轻人的笑语,在月色下静静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