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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孤独伪装 ...

  •   糖水店温暖的灯光和甜腻的香气,与刚才密室里阴冷诡谲的氛围形成了鲜明对比。一行人占据了靠窗的卡座,周屿迫不及待地点了一大堆招牌甜品,嚷嚷着要“以甜压惊”。

      “我的天灵盖刚才都快被吓飞了!”周屿舀了一大勺芒果双皮奶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那个木马眼睛流血的时候,我以为我人要没了!”

      陆时与温和地笑着,递给他一张纸巾:“擦擦嘴。不过确实,最后的镜屋,那种声光电配合的沉浸感,几乎让人以为是真的。”

      林栀用小勺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红豆沙,语气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客观:“从环境心理学和感官刺激的角度分析,这个密室的设计确实有效地利用了人类对黑暗、未知、突发声响和视觉恐怖符号的先天恐惧反应。不过,核心谜题的逻辑链是清晰的,最终的解密方向也符合叙事闭环。”

      陈默安静地吃着一碗简单的芝麻糊,偶尔点点头,表示在听。

      江临则点了一份加了很多芋圆和仙草的招牌芋圆捞,吃得心不在焉,他的目光时不时就飘向对面的沈既白。

      沈既白只要了一碗最简单的冰糖炖雪梨,正用勺子小口小口地喝着,动作优雅斯文,与旁边狼吞虎咽的周屿形成鲜明对比。

      前面点餐时,一向不爱吃甜食的沈既白却选择点了一碗冰糖炖雪梨,这让江临大为震惊,而对方只是淡淡的回了一两个字:“润喉。”

      他低垂着眼睫,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具体的情绪,只有耳根那抹淡淡的红晕,提示着刚才在密室里并非全然平静。

      “会长,”江临忍不住开口,用脚在桌子底下轻轻碰了碰沈既白的鞋尖,“你这雪梨汤,能压惊吗?要不要尝尝我的芋圆?料超足。”

      沈既白抬眸,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把脚移开:“不用。糖分摄入过量不利于神经稳定。”

      “啧,没劲。”江临撇撇嘴,却也没再强求,只是把自己碗里一颗圆滚滚的芋圆用勺子递过去,悬在沈既白的碗上方,歪着头,眼神带着挑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就一颗,尝尝?算是庆祝我们……劫后余生,合作成功?”

      那勺芋圆几乎要碰到沈既白的碗沿。周屿和陆时与都看了过来,眼神带着好奇和笑意。林栀也停下了搅拌的动作。

      沈既白看着那颗芋圆,又看了看江临亮得灼人的眼睛,沉默了两秒。

      就在江临以为他会再次拒绝时,他却微微倾身,就着江临的勺子,张口将那颗芋圆含了过去。

      动作很快,很轻,甚至没有碰到勺子。

      但这一幕,足以让桌边其他几人瞬间安静下来。

      周屿瞪大了眼睛,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陆时与了然地微笑,低头喝自己的糖水。林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静,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两人一眼。陈默……陈默继续吃他的芝麻糊。

      沈既白细嚼慢咽,然后给出了评价:“口感还行,过甜。”

      江临的心脏却因为刚才那个间接的“投喂”动作,再次不规律地跳动起来。他收回勺子,看着上面空空如也,仿佛还能感受到沈既白靠近时带来的细微气流。他强作镇定,咧嘴一笑:“是吧?我就说好吃!比你那清汤寡水的雪梨汤有味道多了!”

      沈既白没再理他,低头继续喝自己的糖水,只是握着勺子的指尖,微微有些发白。

      这个小插曲之后,气氛变得更加微妙。周屿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陈默背着他的“英姿”,以及林栀被吓到时“花容失色”(被林栀冷静地瞪了回去)的样子,引得大家阵阵发笑。话题渐渐从密室恐怖转向了轻松愉快的吐槽和闲聊。

      江临一边附和着,一边却忍不住用余光关注着沈既白。他发现沈既白虽然话不多,但偶尔在陆时与说起某个有趣的校园见闻,或者周屿做出夸张表情时,嘴角会牵起一抹极淡极淡的笑意。

      他忽然觉得,这样卸下部分防备、偶尔流露出一点真实情绪的沈既白,比那个永远完美、永远冷静自持的学生会长,要生动可爱得多。

      时间在闲适的聊天和甜品的香气中流逝。窗外,夜幕已然降临,华灯初上。

      “差不多了,该回去了。”陆时与看了看时间,提醒道。

      大家纷纷起身。周屿意犹未尽,还想约下次,被林栀以“需要时间进行心理恢复”暂时驳回。

      走出糖水店,夜晚的冷风一吹,让人精神一振。互相道别后,周屿、陆时与和林栀、陈默分别走向不同的方向。

      “会长,你家住哪个方向?”江临很自然地走到沈既白身边,双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嘴里哈出白气。

      “城北,庄湖苑。”沈既白报了个高档小区的名字。

      “顺路,我送你一段。”江临说得理所当然,不等沈既白拒绝,已经迈开了步子,“晚上不安全,尤其是刚经历了‘那种事’,得有人压压惊。”

      沈既白看着他的背影,顿了顿,最终还是跟了上去。他知道江临家住城南,根本不顺路。

      冬夜的街道比白天清冷许多,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车辆偶尔驶过,带起一阵短暂的风声。一开始,两人都没说话,只有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地回响。

      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密室里那些混乱、靠近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再次浮现。

      “喂,会长大人,”最终还是江临先打破了沉默,他侧头看向沈既白,路灯的光线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今天……谢谢你啊。”

      沈既白目视前方,声音平静:“谢什么?”

      “在密室里,好几次。”江临难得语气认真,“走廊那次,还有最后在镜屋……你把我往后拉的时候。”他顿了顿,补充道,“虽然我觉得我自己也能搞定。”

      沈既白脚步未停,过了几秒才说:“本能反应。任何人处于那种情况下,我都会这么做。”

      “是吗?”江临挑眉,故意拖长了语调,“那周屿被吓跳到你背上,你怎么不本能反应地接住他?反而躲开了?”

      沈既白:“……”

      他被噎了一下,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反驳。难道要说因为那是江临,所以反应不同?这显然超出了他惯常的逻辑范畴。

      看着沈既白难得的语塞,江临心情大好,得逞似的笑了起来,笑声在安静的街道上传得很远。他凑近一步,几乎和沈既白肩并肩,压低声音,带着点痞气:“会长,你说谎的时候,耳朵会更红哦。”

      沈既白猛地停住脚步,转过头看他,清冷的眼眸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邃,带着一丝被戳穿的愠怒和……无措。“江临!”

      “在呢。”江临笑嘻嘻地应着,不仅没后退,反而靠得更近,目光直直地望进沈既白的眼睛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探究,“沈既白,承认吧,你对我不一样。”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颗石子,重重地砸在沈既白看似平静的心湖上。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街道空旷,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城市背景噪音。路灯的光晕笼罩着两人,将他们的身影模糊地勾勒在一起。

      沈既白看着近在咫尺的江临,那双总是带着桀骜笑意的眼睛里,此刻映着路灯的光,还有他自己的倒影,清晰得让他心悸。

      他想反驳,想用规则和逻辑来厘清这混乱的局面,想提醒江临他们之间还有那个关于“心动”的赌约。但话到了嘴边,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是因为密室里的肾上腺素还没完全消退吗?还是因为眼前这个人太过耀眼,太过……难以忽视?

      他看到了江临眼底那份不容置疑的笃定和期待,也感受到了自己胸腔里那颗不受控制、加速跳动的心脏。规则、逻辑、风险评估……在这一刻似乎都失了效。

      他微微吸了口气,寒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丝清醒。他移开视线,重新迈开脚步,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清淡,却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妥协和无奈:“……走路看路。”

      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但这对于江临来说,已经足够了。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放大,像夜空中骤然绽放的烟花,明亮得晃眼。他几步追上沈既白,不再紧逼,只是和他并肩走着,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心情是前所未有的雀跃。

      赌约?去他的赌约。他现在几乎可以确定,某些东西,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偏离了最初的轨道。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都没再说话,但气氛却不再凝滞,江临时不时哼着不着调的曲子,沈既白就在旁边静静地听着。直到走到庄湖苑气派的大门口。

      “我到了。”沈既白停下脚步。

      “嗯。”江临双手插兜,站在原地,看着他,“那……开学见?”

      “嗯。”沈既白点了点头,转身欲走。

      “等等。”江临忽然叫住他。

      沈既白回头。

      江临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无糖薄荷糖,递过去,笑容在小区门口明亮的灯光下,带着几分狡黠和真诚:“拿着,压惊。”

      沈既白看着那颗躺在江临掌心的薄荷糖,又看了看江临带着笑意的眼睛,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伸出手,接了过去。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江临温热的掌心,带来一阵微小的电流感。

      “谢谢,走了。”沈既白握紧薄荷糖,转身走进了小区大门,没有再回头。

      江临一直看着沈既白的背影消失在小区绿植掩映的楼道深处,才缓缓收回视线,转身朝着与“家”相反的方向走去——他住在城南,送沈既白这一段,是彻头彻尾的绕远。

      但他心甘情愿。

      脚步轻快地穿过依旧车水马龙的街道,城市的霓虹在他眼中都变得比往常更鲜活。他回味着沈既白喝下冰糖雪梨时低垂的眼睫,接过芋圆时微动的喉结,以及被自己戳穿时那泛红的耳根和带着一丝慌乱的斥责……每一个细节都被他反复咀嚼,品出不一样的滋味。

      那个总是冷静自持、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沈既白,竟然也会有这样“失控”的时刻。而这一切,似乎都与他江临有关。

      这个认知像一簇火苗,在他心口噼啪作响,驱散了冬夜的寒意,也暂时填满了心底某个常年空落落的角落。

      然而,这份喧嚣的温暖,在他用指纹打开家门的那一刻,便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消散在空旷冰冷的空气里。

      “我回来了。”

      他习惯性地喊了一声,声音在挑高极高的客厅里撞出轻微的回音,然后便被巨大的寂静吞噬。

      玄关的感应灯自动亮起,照亮了大理石地面和墙上价值不菲的抽象画。房子里温暖如春,中央空调无声地运转着,空气里有淡淡的香氛味道,是阿姨白天刚打理过的痕迹。

      却没有人气。

      没有温暖的灯光从厨房透出,没有电视节目的背景音,没有父母迎上来的关切问候,甚至没有一句“吃了没”的寻常唠叨。

      偌大的空间,安静得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江临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那种熟悉的、如同潮水般漫上来的空寂感再次将他包裹。他甩掉鞋子,甚至懒得把它们摆进鞋柜——反正明天阿姨会整理。

      他穿过空旷得可以打羽毛球的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璀璨夜景,繁华而遥远。他径直走向开放式厨房,打开双开门冰箱,里面塞满了各种进口食材、饮料和甜品,琳琅满目,却激不起他丝毫食欲。他最终只拿了一瓶冰水,拧开灌了几口,冰冷的液体划过喉咙,让他因兴奋而发热的头脑稍微冷静了些。

      他踱步到游戏室,里面配备了顶级的游戏设备和舒适的沙发,但他只是瞥了一眼,毫无兴致。他又走到自己的画室门口,推开门,里面堆满了各种画材和完成、未完成的作品,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和颜料的味道。这里是他最能感受到自己存在的地方,但此刻,那些浓烈的色彩似乎也无法驱散周遭的冷清。

      他最终还是回到了客厅,把自己重重地摔进那张昂贵而柔软的意大利真皮沙发里,身体陷进去,仿佛要被这过分的舒适吞噬。

      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几个小时前母亲发来的消息:

      【妈妈】:临临,爸爸妈妈临时有个重要的跨国会议,已经到机场了。给你账户转了零花钱,寒假自己安排,注意安全。想要什么礼物?[爱心]

      下面附了一笔数额可观的转账记录。

      江临面无表情地划掉了通知。又是这样。昂贵的补偿,轻飘飘的承诺,以及永远在计划之外的“下次”。

      他曾经过于年幼,会哭闹,会闯祸,试图用最激烈的方式引起他们的注意,换来的不过是更多的礼物和一句无奈的“孩子还小,不懂事”。后来他明白了,他的“出格”在他们看来,或许只是成长路上无伤大雅的小插曲,可以用金钱和宽容轻易摆平,却从未真正触及他们忙碌世界的核心。

      于是他学会了用另一种方式“喧嚣”。他变得耀眼,变得张扬,用艺术才华和社交魅力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成为人群中无法忽视的存在。他需要被注视,被需要,用外界的热闹来填补内心的空洞。

      可是,当喧嚣散尽,独自回到这个冰冷华丽的“驿站”时,那种深入骨髓的孤独感,只会变本加厉。

      他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沈既白。

      想起在密室黑暗和混乱中,那只坚定地将他拉向身后的手,那具挡在他身前的温热身体,那虽然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保护。

      那不是用金钱可以买来的关心,也不是程式化的客套。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真实的反应。

      还有那颗被接受的芋圆,那碗破例的冰糖雪梨,那句带着无奈妥协的“走路看路”,以及最后,躺在他掌心被带走的、微不足道的薄荷糖。

      沈既白的每一个打破规则的细微瞬间,都像一颗投入他沉寂心湖的石子,激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他厌恶虚伪,追求极致真实的情感体验。而沈既白,那个看似被无数规则束缚的“机器人”,却在与他交锋的过程中,一点点展露出内里真实的、带着温度甚至笨拙的挣扎。这比任何直白的热情都更让江临心动。

      他拿出手机,点开那个备注为“规则AI”的聊天窗口。界面还停留在对方那个简洁的“收到”上。

      指尖在屏幕上悬停良久,他想说点什么,问问对方到家没,或者再调侃一句关于那颗薄荷糖,又或者……只是单纯地想制造一点联系,让那份刚从对方身上汲取的暖意,能在这冰冷的夜里留存得更久一些。

      但最终,他只是将备注改为了“π”,然后熄灭了屏幕,将手机扔在一旁。

      不能太急。他告诉自己。沈既白不是那些可以被轻易撩动、来去匆匆的对象。那是需要耐心、需要策略,甚至需要……付出真心的,独一无二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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