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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贱骨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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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府西北角的听竹苑,僻静得近乎荒凉。这里便是庶子沈知非的居所。
当谢云朔被管事领着,踏入这方小院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一个穿着半旧长衫的少年,正坐在院中石凳上安静地看书。春日的阳光透过稀疏的竹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侧脸精致得如同上好的白玉瓷器,却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郁色。
这便是沈知非。比他记忆中雪地里那个身影更加清晰,也更加……脆弱。
“公子,这是新来的小厮,叫谢云朔,以后就由他贴身伺候您。”管事语气平淡,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怠慢。
沈知非抬起头,目光落在谢云朔身上。那是一双极其干净清澈的眸子,像是山涧最清的泉水,此刻带着些许打量,却并无恶意。
“嗯,有劳管事了。”他声音温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越,却没什么起伏。
管事敷衍地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
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谢云朔垂首而立,收敛了所有锋芒和锐利,努力扮演着一个沉默寡言、略带拘谨的少年仆从。
沈知非看了他片刻,放下书卷,起身道:“跟我进来吧。”
屋内陈设简单,甚至有些清苦,但收拾得十分整洁。沈知非指了指外间一张窄小的木板床:“你以后睡那里。我母亲……近日病着,喜静,无事不要喧哗。”
“是,公子。”谢云朔低声应道,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沈知非的身影。看着他单薄的肩背,想到他在这府中的处境,心中泛起细密的疼。
谢云朔很快适应了“贴身小厮”的角色。他手脚麻利,沉默寡言,却将沈知非的生活起居打理得井井有条。沈知非起初还有些生疏,但谢云朔做事妥帖周到,从不逾矩,渐渐地,也对他生出了几分信任。
他知道沈知非的母亲,那位出身江南的绣娘,已病入膏肓。沈知非大部分时间都守在母亲病榻前,眉眼间的郁色一日重过一日。
偶尔从母亲房中回来,沈知非会独自坐在窗前,看着窗外发呆,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谢云朔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压抑到极致的愤怒、悲伤和无助。
府里的其他少爷、甚至有些势利眼的仆人,明里暗里的欺辱也从未断过。克扣用度、故意弄脏他的书稿、在父亲面前搬弄是非……沈知非大多时候都隐忍了下来。
但谢云朔知道,他的脾气并不好。那是一种长期被压抑、无处宣泄的躁郁。他曾不止一次看到沈知非在无人处,举起手边的茶杯或镇纸,最终却只是无力地放下,颓然地坐回去,胸口剧烈起伏,眼圈泛红。
他不想摔东西,因为摔坏了,不会有人给他补上,只会换来更多的责骂和嘲笑。他甚至连发泄,都显得如此小心翼翼,如此……卑微。
有一次,沈知非因一篇策论被博士夸奖,却又被嫡兄沈知衡当众嘲讽是“庶子也配谈经论道”,回来后,他脸色铁青,周身都笼罩着一层低气压。
谢云朔默默递上一杯温茶。
沈知非没有接,猛地抬手想将茶杯扫落,却在碰到的前一刻硬生生停住,手臂僵硬地悬在半空,呼吸粗重。
“公子……”谢云朔低声唤他。
沈知非闭上眼,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慢慢放下手臂,声音沙哑:“……没事。”
谢云朔看着他强自压抑的模样,心中像是被针扎一样难受。他忽然单膝跪地,仰头看着沈知非,声音低沉而清晰:“公子若是心中不快,可以打骂奴才出气。奴才皮糙肉厚,受得住。”
沈知非愣住了,睁开眼,有些愕然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少年眼神坦荡,甚至带着一丝……鼓励?
他蹙起眉:“打骂你作甚?你又没犯错。” 他虽然心情极差,却从未想过将怒火发泄在无辜之人身上,尤其这个新来的小厮,做事认真,话也不多,他并不讨厌。
谢云朔却坚持道:“奴才既是公子的贴身小厮,为主子分忧,是分内之事。公子心中有气,憋着伤身。打在奴才身上,奴才心甘情愿。”
沈知非觉得这人有些奇怪。打骂下人在高门大户里确实常见,甚至打死打残也是有的。但他自幼受母亲影响,心地良善,加之自身处境艰难,更能体会底层之苦,从无欺压仆役之心。
“起来吧。”他摆了摆手,语气疲惫,“我没那个兴致。”
谢云朔看着他又坐回窗边,背影单薄而孤寂,心中那股想要将他拥入怀中、为他抵挡一切风雨的冲动几乎要破体而出。但他知道,现在还不行。
日子一天天过去,沈知非母亲的病情愈发沉重。沈知非守在病榻前的时间越来越长,人也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眼下的青黑愈发明显。偶尔回到听竹苑,他周身的气息都冷得吓人。
谢云朔依旧沉默地伺候着,替他打理好一切,在他疲惫时递上温水,在他深夜从母亲处回来时,提前暖好被褥。
沈知非对他的信任与日俱增。有时心情极度烦躁时,会忍不住斥责他两句。
这些斥责,与其说是发脾气,不如说是一种情绪失控下的迁怒。而谢云朔,每次都会立刻垂下头,恭敬地应“是”,然后迅速调整,脸上没有丝毫委屈或不满,甚至……沈知非隐约觉得,他那低垂的眼睫下,似乎藏着一丝……满足?
起初沈知非以为是错觉。直到有一次,他因母亲病情恶化,心情跌至谷底,回来时看到谢云朔在擦拭书架,动作稍慢了些,他心头那股无名火猛地窜起,抓起手边的一本书就砸了过去!
书脊堪堪擦过谢云朔的额角,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红痕。
沈知非砸完就后悔了,他并非真心想伤他。然而,他看到的不是谢云朔的惊恐或委屈,而是对方抬起头时,那双骤然亮了一瞬、又迅速掩饰下去的眸子,以及那微微抿紧、似乎是在压抑什么的唇。
沈知非心头猛地一跳。
一个荒谬的念头浮现出来——这家伙,难道是故意的?
他故意放慢动作,故意引自己发脾气?
那晚,沈知非得知父亲竟然默许了嫡母克扣母亲药钱的决定,他气得浑身发抖,回到听竹苑时,眼底一片赤红,几乎要喷出火来。
谢云朔像往常一样迎上来,想要替他解下外衫。
沈知非猛地挥开他的手,胸中翻涌的暴戾无处宣泄,看着谢云朔那张逆来顺受的脸,一股邪火直冲头顶。他上前一步,伸手狠狠掐住了谢云朔的脖子,将他抵在墙上!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欺负?嗯?”沈知非声音嘶哑,眼神凶狠,手下用力,“连你也来看我的笑话?!”
谢云朔被他掐得呼吸一窒,脸上却没有任何挣扎或恐惧,反而顺从地低着头,喉结在沈知非掌心下滚动,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沈知非,里面翻涌着一种沈知非看不懂的、深沉而炽热的情绪。
沈知非被他这眼神看得心头火起,另一只手扬起,“啪”地一声,扇了他一记耳光!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谢云朔的脸被打得偏了过去,脸颊迅速红肿起来。可他非但没有恼怒,反而低低地喘了口气,转回头,看向沈知非的眼神更加幽暗,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痴迷的渴求。
而就在这时,沈知非的目光不经意间下移,猛地定格在谢云朔的下身——那粗布裤子下,竟然……!
沈知非如同被雷劈中一般,瞬间松开了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不可置信地看着谢云朔,又看看他裤子,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他被打被掐,竟然……?!
这超出了沈知非的认知范围。他听说过有那种有特殊癖好的人,但从未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边,还是发生在这个看似沉默老实的小厮身上!
“你……你……”沈知非指着谢云朔,气得脸色通红,羞愤交加,话都说不利索了,“你再闹!你再敢……我把你那脏东西剁了!”
这话说得狠厉,却没什么底气。沈知非知道自己做不出那种事。
谢云朔看着他又惊又怒、脸颊绯红的模样,只觉得下腹那股火燃烧得更旺。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公子……奴才……控制不住……”
“控制不住?”沈知非简直要气笑了,他指着谢云朔,声音都在抖,“你是不是贱骨头?!啊?非要人打你骂你才舒服?!”
谢云朔看着他因怒气而更加鲜活生动的脸,心脏狂跳,一种近乎虔诚的冲动让他脱口而出:“是……奴才就是贱骨头……是公子的狗……公子怎么对奴才,奴才都甘之如饴……”
“你……!”沈知非被他这番无耻之言惊呆了,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他看着谢云朔那副毫不掩饰的、甚至带着期盼的模样,只觉得荒谬绝伦,又隐隐觉得……危险。
他最终只是狠狠地瞪了谢云朔一眼,丢下一句“滚去外面守着!”,便转身冲进了内室,砰地关上了门。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沈知非的心脏还在剧烈跳动,脸上烧得厉害。门外,谢云朔依言走到了外间,没有任何动静,可沈知非却仿佛能感受到那存在感极强的、灼热的视线,以及……那令人无法忽视的生理反应。
这个谢云朔……他到底是什么人?!
自那夜之后,沈知非再看谢云朔,心情就变得十分复杂。
他依旧信任这个沉默能干的小厮,生活起居离不开他的照顾。谢云朔也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依旧尽职尽责,只是……沈知非能感觉到,谢云朔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比以前更加专注,更加……滚烫。
而且,沈知非发现,谢云朔似乎很容易……对他起反应。
有时他只是靠近一些,有时是他沐浴后穿着单薄的中衣,有时甚至只是他心情稍好,对他笑一下……谢云朔那地方,就会不争气地支棱起来。
沈知非从一开始的震惊、羞愤,到后来,几乎有些麻木和无奈了。
有一次,他实在忍不住,在谢云朔又一次“升旗致敬”时,皱着眉问道:“谢云朔,你老是发什么情?能不能控制一下?”
谢云朔耳根泛红,眼神却依旧无耻地看着他,低声道:“奴才……控制不住。靠近公子,就……忍不住。”
沈知非被他这直白的话噎住,没好气地道:“我不准你硬!听到没有?再让我看见,我就把你赶出去!”
这话威胁力度实在不足。连沈知非自己都知道,他未必真舍得赶走这个用得顺手、甚至……让他隐隐有些依赖的小厮。
果然,谢云朔只是低眉顺眼地应了声“是”,但该硬的时候,还是照硬不误,仿佛在无声地挑衅着沈知非那点可怜的“权威”。
沈知非气得牙痒痒,却又拿他没办法。打也打过,骂也骂过,结果只会让这家伙更兴奋!他简直就像一块滚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