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情感囚徒 ...
-
那场巷子里的“英雄救美”，像一颗投入苏念心湖的深水炸弹，表面波澜暂时平息，水下却暗流汹涌，破坏力持续发酵。
接下来的日子，苏念感觉自己被活生生撕成了两半。
一边，是顾云深变本加厉的“售后关怀”。那场“意外”之后，他在线上的嘘寒问暖更加密集，语气里带着一种仿佛被这场“共患难”焊死了的亲密感和理所当然的占有欲。他不再仅仅是屏幕那端的灵魂知己，更是一个在现实世界里为她“挡过刀”的男人。
他会在视频里反复确认她是否已从惊吓中痊愈，会给她点宁神助眠的花草茶外卖，会用一种带着后怕和无比庆幸的口吻说：“幸好我当时在场。” 每一次提及，都像是在她心里打下了一根名为“命运”的钢钉。
他甚至开始更具体地蚕食她的生活，提出要给她寄一些他“精挑细选”的防身警报器，或者半真半假地建议她以后晚上出行最好跟他报备一下，“让我放心”。
这些举动，放在正常恋爱里，或许是贴心暖男的表现。但在苏念这里，每一个关怀的触手，都像是一根无形的锁链，缠绕上来，试图将她捆绑得更紧。她感觉自己在被一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拖向一个更深的、由他全面掌控的牢笼。
另一边，是她自己理智的疯狂报警。
“太巧了！” 这三个字像紧箍咒一样勒着她的太阳穴。
她像侦探一样反复复盘那天的每一个细节。顾云深登场的时间点，精准得像是掐着秒表。他对醉汉的震慑，干脆利落得像训练有素的安保。那个醉汉离开时的眼神，虽然浑浊，但似乎……少了点真正醉鬼的疯癫，多了点任务完成后的松懈？
她试图用理性为自己洗脑：世界那么大，无奇不有，巧合是存在的。顾云深也许真的只是碰巧路过，也许他天生就有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场，也许那个醉汉只是欺软怕硬的怂包……
但另一个声音，那个由无数可疑碎片堆砌起来的声音，在冷笑着打脸：一次巧合是缘分，两次三次就是剧本！当所有的“巧合”都精准服务于一个对你无所不知的人时，那还是巧合吗？
她感觉自己快要精神分裂了。
一部分的她，是那个沉浸在“奇迹”中一年，深深依赖、爱慕着顾云深的苏念。这一部分的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渴望相信他的解释，渴望将那场“英雄救美”供奉为命运赐予的、证明他们天造地设的铁证。她害怕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那过去一年的自己，就像一个自导自演的小丑，那些掏心掏肺的感动，都成了智商税的证明。 “是我不配拥有奇迹吗？”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灭顶般的愧疚和自我怀疑。
另一部分的她，是那个发现了数据异常、经历了试探陷阱、目睹了“过于完美”巧合的、逐渐清醒的苏念。这一部分的她，理智得像块冰，不断罗列着罪证，提醒她危险的逼近。 “他是个顶级骗子！” 这个认知像一把冰镐，凿穿她所有的温情和幻想。
她在这两种极端的情绪里反复横跳，时而因为顾云深一句温柔的问候而心尖发软，时而又因为一个细微的、经不起推敲的细节而寒毛倒竖。
她开始失眠，食欲离家出走，工作效率跌穿地平线。她不敢再轻易与顾云深进行深度的灵魂碰撞，生怕哪一句无心之言，又成了他丰富数据库的养料。她的回应变得谨慎、敷衍，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刺。
顾云深显然捕捉到了这种变化。他变得更加耐心，也更加……“真实”地展露着他的焦虑。
在一次视频通话中，他看着苏念明显凹陷下去的脸颊和浓得化不开的黑眼圈，沉默了很久，才用一种带着痛楚和困惑的声音说：“念念，你到底怎么了？我感觉你在把我往外推。是我做错了什么吗？还是……那天的事情，让你觉得我……很可怕？”
他的眼神充满了真诚的迷茫和受伤，那表情逼真得让苏念的理智防线几乎崩塌。
她几乎要冲口而出：“你是不是在监视我的一举一动？那场意外是不是你花钱雇人演的？”
但话到嘴边，又被她死死摁了回去。
她害怕。
害怕听到那个确定的、能摧毁一切的答案。那将意味着她从云端仙境直接脸着地摔进现实废墟。
害怕失去。即使这可能是一个用谎言编织的港湾，但在惊涛骇浪中，它也是她唯一能蜷缩的角落。失去他，意味着她要独自面对这个被彻底颠覆的世界，面对过去一年那个爱得像个傻子的自己。
她成了情感的囚徒。被囚禁在对过去的依赖和对真相的恐惧之间，被囚禁在顾云深用“奇迹”和“保护”精心打造的全景式牢笼里。
最终，在那个又一次因为内心撕扯而无法入眼的深夜，苏念抱着膝盖，蜷缩在床角，做出了一个懦弱的决定。
她选择……再装睡一会儿。
不是相信顾云深，而是相信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相信或许，真的有那么千万分之一的可能，一切都是真实的。那场相遇是神迹，那场救援是命运的安排。
她需要这丝可能性，来给自己一口续命的氧气，来维系那即将分崩离析的精神世界。
她给顾云深回复了之前他发来的、询问她状态的消息：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可能是最近工作压力大，加上那天的事心有余悸。我没事，会慢慢好起来的。」
她选择了妥协，选择了暂时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当一只合格的鸵鸟。
她告诉自己，这是战略性撤退，是为了积蓄力量，等待一个能承受核爆真相的时机。
但她心底有个声音在冷笑：这不过是懦弱的遮羞布。
她成了自己情感的囚徒，而钥匙，似乎被那个藏在代码深处的男人，紧紧攥在手里。那座由顾云深用数据和谎言构筑的水晶宫殿，依然流光溢彩，而她被困在中央，小心翼翼地，不敢用力呼吸，生怕一个不慎，就引来整个世界的崩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