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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窥视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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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之后的夜晚，被拉扯得格外漫长，寂静得像一座坟墓。
苏念蜷缩在沙发角落，没有开灯，仿佛这样才能与窗外浓稠的夜色融为一体。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虚脱感，心脏的位置空洞洞的，冷风呼啸着穿堂而过。
顾云深最后那句——“无论明天太阳升起时世界变成什么样，请相信……蛋糕底下的那一层，是真的。”——像鬼魅一样在她脑海里单曲循环。
什么东西是真的？他的欺骗是真的？他的操控是真的？还是……他那偶尔泄露的、不属于代码的笨拙和痛苦是真的？
她分不清，也不想再费神去分清。真相似乎已近在咫尺，但她却感到一种灭顶的疲惫和……怯懦。害怕推开那扇门后，直面的是更加狰狞的真相。
然而，一种更强大的力量，一种源于自保和弄清真相的本能，像最后的肾上腺素，支撑着她不能就此沉沦。
她必须知道，自己到底被入侵到了什么地步。
那个蛰伏已久的念头再次破土——她的电脑，那个顾云深曾“贴心”指导过的领域，是否存在后门？
那些他曾经手把手教她的、美其名曰“增加生活情趣”、“带你走进我的世界”的基础网络命令，此刻回想起来，每一句都像是魔鬼精心设计的陷阱，充满了令人作呕的嘲讽。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幽光映亮了她毫无血色的脸。
她点开命令提示符窗口，那个黑色的、充斥着天书般代码的世界，曾经让她觉得神秘而遥远，此刻却成了她刺向真相的唯一匕首。
她凭着模糊的记忆，输入顾云深当时像撒糖果一样随意抛出的命令：
netstat -an （显示所有网络连接和监听端口）
tasklist（显示所有正在运行的进程）
她小心翼翼地敲下 netstat -an，回车。
屏幕瞬间被一大串IP地址和端口号刷屏。大部分她看不懂，但有一些状态明晃晃地标注着“ESTABLISHED”（已建立连接），这意味着她的电脑正在与外部某个未知地址持续不断地“窃窃私语”。
她心脏一缩，迅速截屏保存。
接着，她输入 tasklist，屏幕上罗列出所有正在运行的进程。名称光怪陆离，很多是系统自带的，她无法分辨哪些是良民，哪些是披着羊皮的狼。
她盯住了一个进程名——svchost_helper.exe。她记得 svchost.exe 是正常的系统进程，但这个带着 helper（助手）后缀的，显得格外画蛇添足。她尝试在搜索引擎里扒这个进程的底裤，结果寥寥无几，语焉不详，更像是某种刻意伪装后的幽灵。
她的心一点点沉向冰海。
这些蛛丝马迹，似乎都在拼凑着她最坏的猜想。
但这还不够。这些只是旁证，无法直接给顾云深定罪。
她需要确凿的物证。她需要揪出那个“后门”本尊。
她陷入沉思。顾云深是顶尖的狩猎者，他布下的陷阱，绝不会轻易被这种基础命令嗅探出来。他教她的这些，或许本身就是烟雾弹，或者……是某种更复杂心理下的、无意识的炫耀性犯罪？
她想起顾云深有一次，在讨论某个黑客电影时，曾半开玩笑地说过一句：“真正的高手，不会把后门藏在系统深处，而是会把它伪装成你最熟悉、最不会设防的东西。比如……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日志文件，或者，一个你天天用的正经软件里的自定义插件。”
日志文件……正经软件……
苏念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死死钉在了电脑桌面上那个蓝桥APP的图标上。
一个荒谬而惊悚的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的脑海！
蓝桥！这个连接他们的鹊桥，这个“奇迹”的诞生地，会不会本身就是最大的贼窝？！
她立刻像上了发条一样行动起来。她找到蓝桥APP的安装目录。里面文件堆叠，她像法医解剖一样逐个排查。大部分是程序主文件和资源库，看起来清白无辜。
直到她点进一个名为 UserData\Cache 的文件夹。里面杂乱堆着些缓存数据。她耐着性子一个个文件翻查过去，大多是图片、聊天记录临时文件之类的边角料。
就在她几乎要被绝望淹没时，她点开了一个名为 preference_log.dat 的文件。文件不大，用记事本打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看似鬼画符般的字符和数字。
乍一看，这像是个普通的用户偏好设置日志。
但苏念不死心，她一行行地扫描过去。突然，她捕捉到了一些规律。每隔一段乱码，就会冒出一段相对规整的、像是经过Base64编码的字符串（这是顾云深曾经像丢彩蛋一样随口提过的编码方式）。
她找到一个在线Base64解码工具，颤抖着将其中一段规整字符串复制进去，点击解码。
解码后的文字，让她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四肢百骸一片冰凉！
那是一段清晰得令人发指的指令记录：
[时间戳] 指令：屏幕截图间隔=30000毫秒
[时间戳] 指令：键盘记录上传=开启
[时间戳] 指令：麦克风监听敏感度=高
屏幕截图！键盘记录！麦克风监听！
苏念握着鼠标的手失控地剧烈颤抖，冷汗像打开了闸门，瞬间浸透了她的衣衫。
她不是被监视了，她是被里里外外、彻彻底底地……数字化解刨了！她在这台电脑前的每一个表情、每一次敲击、甚至对着麦克风的每一次呼吸（可能只是环境音），都可能被实时直播出去！
而这个罪恶的后门，就堂而皇之地潜伏在她每日使用的蓝桥APP里！潜伏在这个她曾以为是命运馈赠的“奇迹”软件里！
巨大的羞辱感和滔天怒火，如同火山喷发，瞬间将她之前的悲伤和虚脱烧成灰烬。她感觉自己像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小丑，在一个精心布置的舞台上，卖力地表演着悲欢离合，而台下唯一的观众，正戴着夜视仪，记录着她最不堪的每一帧。
她猛地合上电脑，仿佛那是什么剧毒污染物。
她瘫在黑暗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像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窥视者。
他一直都在。不仅仅在视频的那一端，更在她生活的每一个像素里，通过这个冰冷的后门，窥视着她的一切，连她灵魂的褶皱都不放过。
那三百六十五天的“灵魂共鸣”，此刻看来，更像是一场全方位、无死角的……大型人体实验数据采集。
她以为的深情对视，可能只是他在校准摄像头焦距。
她以为的贴心情话，可能只是基于键盘记录和语义分析后的标准化应答。
她以为的默契瞬间，可能只是麦克风捕捉到她无意识的呓语后，程序计算出的最优解。
一切，都是假的，假的！
连她此刻焚心的愤怒和绝望，是否也在他的预料和计算之中？
苏念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她冲进洗手间，对着马桶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滚烫的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
她看着镜子里那个狼狈不堪、双眼红肿、像个被玩坏的人偶般的自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
从她按下蓝桥“匹配”键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不再是苏念。
她只是一个被编号、被分析、被饲养在数据牢笼里的……实验体小白鼠。
而那个窥视者，正站在牢笼之外，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她的每一次挣扎，记录着她的每一次心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