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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技术穿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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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说服筑起的沙堡，终究经不起现实浪潮的轻轻一拍。
删除匿名邮件后，苏念试图强迫自己回归“正常”。重新打开工作文档，想将注意力转移到代码和需求上，用逻辑世界麻痹情感剧痛。她甚至尝试在下一次视频时，表现得更“自然”，不再带着明显审视，仿佛真信了那是“恶作剧”，试图让关系回到那种（虚假的）温情轨道。
顾云深似乎也乐见她这种“回归”。状态依旧不佳，但努力扮演着松了口气的、更温柔体贴的恋人。两人间仿佛达成心照不宣的、脆弱的休战协议，共同维系这最后摇摇欲坠的平静。
然而，怀疑的毒蛇一旦苏醒，便不再轻易蛰伏。它藏在意识草丛中，吐着信子，等待下一个致命一击的机会。
这机会，在一个最寻常的午后，以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悄然降临。
她正在整理电脑积压的旧文件，打算清理空间。在一个名为“杂项”的文件夹里，看到了顾云深过去一年断断续续发来的“随手拍”照片。
有他窗台沐浴阳光的多肉，有他深夜加班时办公楼下空旷的街道，有他出差时酒店窗外的陌生城市天际线，有他声称在家做饭时厨房里冒热气的锅具……这些照片，曾是“分享生活”、拉近距离的重要媒介，是那段“异地恋”中，让她感觉彼此参与人生的珍贵凭证。
以往，她看到这些只会感到甜蜜和思念。但现在，一种近乎本能的条件反射，让她在点开时心底升起难以言喻的警惕。
随意浏览着。多肉、空旷街道、城市天际线、厨房锅具……看起来都那么自然，那么“随手”。
直到目光停留在大约半年前收到的一张照片上。
照片本身普通。是顾云深“出差”时发来的，说在酒店附近散步看到一片很美银杏林，金黄叶子落了一地，夕阳下特别好看。构图确实不错，光影柔和，充满秋日诗意。当时她还把这张设成手机屏保好一段时间。
鬼使神差地，鼠标右键点击照片，选择“属性”，点开“详细信息”标签页。
她并非摄影爱好者，对EXIF信息知之甚少。只隐约记得会包含拍摄参数，如相机型号、光圈、快门速度等。
目光在密密麻麻参数中扫过，大部分看不懂。但很快，视线定格在几行清晰明了的文字信息上：
GPS 纬度： 39.9042
GPS 经度：116.4074
GPS 海拔：44 米
GPS 时间：16:23:18.56
心脏像被无形的手猛地攥紧，呼吸骤然停滞。
北京。
这经纬度坐标，清晰指向中国的心脏——北京。那个GPS时间，也与他当时发照片描述“夕阳下的银杏林”的时间完全吻合。
这本身没问题。他当时确实声称在北京出差。
问题在于，瞳孔死死锁定了下面一行更具体的位置信息：
GPS 位置：中国，北京市，西城区，文津街，XXX号附近。
文津街……XXX号……
这地方，她太熟悉了！熟悉到浑身发冷！
那根本不是普通的、酒店附近的银杏林！那是国家图书馆古籍馆附近的一条小街！而她苏念，大四那年为完成古籍保护毕业论文，曾在国图古籍馆连续泡了近两个月！对那条街，那片银杏林，熟悉到闭眼都能画出！
她从未对顾云深提过这件事！从未！
那段埋头故纸堆的经历，对她而言是枯燥充实的记忆，与风花雪月无关，她甚至很少回忆。社交网络足迹里，也几乎没留下任何相关明确信息，顶多在某个极其隐蔽、早已废弃的博客里，可能提过一两句在国图查资料的琐碎感受。
顾云深怎么会“恰好”在那里散步？怎么会“恰好”拍下那片对她有特殊意义的银杏林？还“恰好”在她情绪低落的那个秋日傍晚，将这张充满“巧合”与“诗意”的照片发给她，成功起到安抚和制造浪漫的效果？
一次巧合，两次缘分，那么三次、四次……当所有“恰好”都精准命中她生命中那些不为人知、甚至被自己遗忘的角落时，还能用“巧合”和“灵魂共鸣”解释吗？
答案呼之欲出，冰冷残酷。
他不是“恰好”在那里。
他是“知道”她曾在那里度过重要时光。
他是“知道”那片银杏林对她有潜在情感连接。
他是“知道”在那个时候发送这张照片，能起到最佳“情感抚慰”效果。
这一切，都基于对她过去所有网络足迹、甚至那些被遗忘角落的无孔不入的数据挖掘和分析！
这张看似充满“生活气息”和“分享欲”的随手拍，根本就是一场精心计算后的“情感投喂”！是“精心饲养”的又一铁证！
看着屏幕上冰冷的经纬度坐标和具体街道信息，全身血液仿佛凝固。一股比得知音乐账号被入侵、发现电脑后门时更强烈的、被彻底窥视和愚弄的愤怒与恶心感，汹涌冲上头顶。
她以为的浪漫巧合，是数据驱动。
她以为的生活分享，是情感算计。
她以为的灵魂触动，是精准打击。
连这张看似最无害、最真实的照片，都包裹着如此肮脏的真相！
猛地关掉照片属性窗口，仿佛那是致命病毒。靠在椅背上大口喘气，胸口剧烈起伏，眼前阵阵发黑。
自我说服筑起的沙堡，在这确凿的“技术穿帮”面前，不堪一击，瞬间坍塌殆尽。
终于彻底明白，在这场关系中，没有任何一件事是偶然，没有任何一个细节是纯粹的真实。所有一切，从宏大的思想共鸣，到细微的生活分享，都经过了数据过滤、算法加工和精心编排。
她活在一个由顾云深（或许还有他背后的资本）为她量身定做的、巨大的“楚门的世界”里。而她，直到此刻，才真正窥见了这个世界的边界，和边界之外那双操控一切的、冰冷的目光。
这一次，连欺骗自己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清醒。
技术穿帮，撕碎了最后的伪装。
也彻底斩断了心中那最后一丝关于“万一”的可笑幻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