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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你要的忏悔,我给你,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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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家老宅的宴会厅里,水晶灯在谢臻头顶投下碎钻般的光斑。
他站在临时搭起的讲台后,指尖轻轻划过投影遥控器,《谢氏实验报告:被删除的三十年》几个黑体字在大屏上缓缓展开时,台下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谢大伯的椅背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他扶着桌沿站起来,西装领口的金链随着颤抖叮当作响:“小臻,这是顾家的家宴,你……”
“谢先生。”顾晟的声音从主位传来。
男人西装革履,却没系领带,喉结在领口露出的皮肤上滚动,“今天是我让谢臻主持的。”他转向谢臻,目光像块被温水泡软的琥珀,“继续。”
谢臻点头。
他点开下一张投影,母亲穿着白大褂的照片出现在屏幕上——那是她三十岁生日时拍的,实验服第二颗纽扣松着,发梢沾着试剂的蓝渍。
“这是沈清韵,我的母亲。”他的声音平稳得像精密仪器。
“2003年5月12日,晟煊集团以‘技术风险过高’为由终止对她AI创伤认知重建项目的资助。但各位知道吗?”
他调出项目中期报告,“同年7月,斯坦福大学用相同理论框架发表了《基于神经反馈的PTSD干预研究》,被《自然》评为年度十大突破。”
谢大伯的手重重拍在桌上,茶盏里的龙井泼湿了桌布:“当年是你母亲自己操作失误!”
“操作失误?”谢臻调出实验室监控截图——画面里,穿谢家定制西装的男人正弯腰插拔母亲的实验主机。
“这是谢家长子谢明远,我大伯。”他点击播放音频,电流杂音后是母亲的声音:“明远哥,数据备份在D盘第三分区,你不能……”
“啪!”谢大伯的茶杯砸在地上,瓷片溅到谢臻脚边。
他额角青筋暴起:“你……你哪来的监控?”
“您当年黑进实验室时,可能没注意到墙角的红外摄像头。”
谢臻弯腰捡起一片瓷片,对着光看,“就像您没注意到,我母亲在实验日志里写了‘防篡改代码’——所有删除操作都会触发自动备份。”
他把瓷片轻轻放在讲台上,“系统要我当恶毒炮灰,您要我当替罪羊,但很抱歉,我是程序员。”
投影切换成医院病历。
“2018年11月23日,我母亲咳血送医。”
谢臻的尾音终于有了裂痕,“急诊记录写着‘心源性休克’,但系统日志里,那天有人用我的账号登录实验室后台,把‘创伤患者认知重建’改成了‘人格篡改风险评估’。”
他看向谢大伯,“您说这是为了谢家,可谢家这些年从晟煊拿的项目,够不够买我母亲半条命?”
宴会厅里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的嗡鸣。
有位穿墨绿旗袍的太太掏出手帕按眼睛,珍珠耳坠在她手抖时晃出细碎的光。
“接下来,是我母亲的最后一段录音。”谢臻按下播放键。
电流声后,是消毒水混着松木香的背景音,母亲的声音比平时轻,像怕惊醒谁:“臻臻,如果你听到这段录音,说明妈妈没能撑到你成年。
别恨那些人,他们只是太害怕改变。你要记得……要记得,你爱谁、成为谁,都该是你自己的选择。”
“咔嗒”。
录音结束的提示音像根针,扎破了满场的寂静。
穿旗袍的太太哭出了声,她旁边的老先生拍着她后背,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谢大伯瘫坐在椅子里,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布,把真丝抠出个洞。
顾晟就是这时候站起来的。
他的皮鞋踩过碎瓷片,发出细微的脆响。
走到谢臻身边时,他的影子把谢臻整个人罩住,像片突然落下的云。
“各位。”顾晟接过谢臻手里的话筒,指节捏得泛白,“2003年的项目终止协议上,有我父亲的签名。”他转向谢臻,眼尾泛红,“三天前我在老宅档案室找到封信,是当年参与项目的老教授写的。他说,有人用‘谢臻的性命’威胁我父亲封口。”他喉结滚动,“我父亲没告诉我,我也没查。”
谢臻的呼吸顿了顿。
他想起三天前顾晟发来的邮件,想起那个写着“请多指教,谢工”的素描本。
此刻顾晟的西装袖口露出点腕骨,那是他熬夜看资料时总压着的地方。
“晟煊集团将成立独立调查委员会。”顾晟的声音像敲在钢板上,“所有涉及当年项目的合同、邮件、监控,都会向社会公开。”他低头看向谢臻,声音轻了些,“对不起。”
“为谁道歉?”谢臻问。
“为那个没能保护她的人。”顾晟说,“我父亲,也是我。”
宴会厅的门“砰”地被撞开。
沈知衡冲进来时,领带歪在锁骨处,眼眶红得像浸了血。
他盯着大屏上母亲的照片,又转向谢臻,声音发颤:“你早就知道?知道我父亲当年为了抢项目,逼死了你母亲?知道我这些年恨你,是因为我以为你占了本该属于我的人生?”
谢臻走下讲台,站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
“我知道。”他说,“我还知道,你父亲伪造了你的出生证明,让顾家以为你是顾家养子,好把脏水泼到我头上。”
他伸手按住沈知衡颤抖的肩膀,“但你父亲错了,你不该用另一个错误惩罚无辜的人——比如你自己。”
沈知衡的眼泪砸在谢臻手背上。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用力抱住谢臻,像抱住块救命的浮木。
散场时,方秘书站在宴会厅门口,手里捏着张存储卡。
他的白衬衫皱巴巴的,平时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翘了撮,像被风吹乱的草。
“谢先生。”他把卡放在谢臻掌心,“这是今天之前所有被剪辑的视频原片。”他低头看自己的鞋尖,“我……我不能再拍下去了。”
谢臻捏着卡走向回收箱。
金属箱盖打开时,里面已经躺着顾晟的私人日记本、谢大伯的股权代持协议,还有半盒没拆封的系统任务卡——
那是他三天前从书房暗格里翻出来的。
夜色漫进大厅时,顾晟递来杯热可可。
杯壁上凝着水珠,在谢臻掌心洇出个小水洼。
“接下来呢?”顾晟问。
谢臻望着窗外的城市灯火。
远处有辆洒水车经过,路灯在水幕里晕成彩虹。
“接下来,我们建个新系统。”他说,“不靠监控,不靠控制,只靠两个愿意说实话的人。”他从口袋里摸出块蓝色橡皮,“要一起吗?”
顾晟接过橡皮,指腹擦过上面印的“版本更新中”字样。
他笑了,眼尾的细纹里盛着星光:“这次,一字不改。”
次日清晨,市立图书馆的还书台前排着长队。
谢臻把《认知心理学导论》放在传送带上时,书脊里滑出张泛黄的便签。
他弯腰捡起,看见上面是母亲的字迹:“臻臻,如果你找到这里,记得去地下三层C区——妈妈给你留了份礼物。”
管理员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来:“下一位读者请上前。”谢臻把便签小心夹回书里,抬头时,阳光正透过穹顶的彩窗,在他肩头发丝上镀了层金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