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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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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名第五位治安官原来是死在这了,”治安部办公室里,西斯笑眯眯地给未芒展示自己查到的资料,“怪不得先知一直没说,原来是怕丢人啊。”
未芒指尖夹着一张过于华丽以至于有点土里土气的邀请卡片,投影出张易安的脸随着卡片在他指尖的穿梭若隐若现。
他问:“天燕帮那边是什么情况?”
西斯摇头:“什么都问不出来,急了就变异端,幸亏这是莱城不是首都,不然先知岂不是会安排治安官屠城?”
“能杀了尤沙,说明他们不是普通人,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先知才让我们来。”未芒指尖在空气中向下划过,屏幕上显示,近五年里死在这的治安官足有七人,最高的是排名第五位的尤沙,最低的排名是第四十二,其中有几人他打过交道,于战斗技巧方面来评价的话并没有什么缺点。
“有几个人没查到任职文件,”西斯指了指排名比较高的几个,“他们不是以莱城治安官的身份到这来的,也许是发现了什么,也许是路过,但真是奇怪,帮派的人又为什么要杀了他们呢?”
未芒:“也许是为了第二代码。”
代表生与死的“人格代码”,在治安官行列被称为“第一代码”,成为治安官之后,他们会被额外赋予一条“第二代码”,拥有第二代码的人可以听到先知的声音。
“你觉得他们想感染先知?”西斯问,“他们倒是一直在说删除先知,其实我挺好奇他们想怎么做。”
未芒抬手关掉了屏幕。
他指尖卡片的转动停止,邀请函的内容终于顺利播放出来,张易安这次穿着衬衫,没穿外套,头发打理得很精致:“未长官,不知您和您的朋友是否有兴趣欣赏斗兽场的比赛,我已预约了贵宾欣赏席,期待您光临。”
“我没兴趣,”西斯说,“让我去打比赛还行,让我坐在上边看别人打还要应付这帮油嘴滑舌的东西,算了吧,有这个时间我不如去处决几个人赚点奖金花,再说我只是一介小小的副官,连排名都上不去,还是未长官~您去跟他们玩玩吧。”
未芒轻叹了一口气:“……我选择成为治安官也只是想专注地处决实力更强的罪人而已。”
西斯拍了拍他的肩膀:“往好处想想,其实你也挺享受阿非利亚的吧?”
未芒:“参数恰好协调,做起来很舒服而已。”
“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打算跟人上床呢,”西斯接了一杯咖啡喝,“你知不知道首都有人私下议论你有没有装□□官?”
未芒声音很冷:“他们的性幻想真丰富。”
西斯把空了的咖啡杯放在桌上:“你说,□□为什么叫做爱呢,难道我们这种依靠设定好的参数和程序生活的人能爱上什么吗?”
未芒敷衍道:“会爱上做吧。”
他懒得应付西斯间歇性地跳跃思考,于是打发人去工作:“名单更新了,你随意,剩下的交给我。”
西斯抬手做了个手势,查看名单上更新的数量和名字,上下翻了好一会后标出一些圈来。
今天的天空并不明亮,在连绵的暴雪中还是个少见的阴天,不知是云层积压得太厚还是先知觉得莱城费电而关了太阳。
白昼与黑夜看起来没有明确区别,处决也没了挑时候的必要,西斯去武器柜找子弹,而未芒只检查了自己的匕首和横藏在腰带后面的短刀。
与西斯不一样,他晚上要去斗兽场,得提前把今天的名单处理掉。
他们在治安部门口分别,走向不同的方向。
莱城的势力基本划分为三个,鸿,天燕,和其他。
未芒今天要处决的人在其他的地盘,这里小势力盘根错节,一条街道甚至有一只手都数不完的管事的,与鸿和天燕两个大帮派不同,这些地头蛇没有收入来源,靠收保护费过活,对外来者的态度非常恶劣。
“治安官”对他们来说远没有“面子”重要,但在未芒连枪都没拔就拧断了几个人的脖子后,这帮人终于意识到其实还是“命”更重要。
毕竟对于坐拥异尖晶开采权的鸿和拥有斗兽场的天燕来说,购买一具新身体不过是每日收入的一点零头,但对于小势力来说,得把交保护费的摊子刮了又刮才能弄出足够的钱来。
不过,小势力中也有几个大的。
“我讨厌滥杀无辜,可以请你的手下出去吗?”未芒在一栋楼里找到一个名单上的人,对方看起来想打群架,有很多小弟拿着武器站在他身前。
那人戴墨镜,长黑发脏兮兮的,嘴里还叼着一支味道呛人的烟,冲未芒咧嘴一笑:“我听说治安官凭本事办事,如果死了不会有人替你们报仇,像你这样漂亮的人——”
说到这,他嘻嘻笑起来,露出一口以刺青贴花装饰的牙。
“那你只能欣赏我这样漂亮的人了。”
声音像风一样轻飘飘地吹过那人的脖子,短刀刀刃沿着机械部位的接缝掀开他的面皮,小弟们一眨眼的功夫,老大的脑元已经被人握在手里了。
“还打吗?”未芒问身后的人群,不等他说完人们早已跑路,楼里只剩血滴在地上的声音。
机械的声音说:未查到有效下载信息,代码正常,无异常数据,正在执行人格代码删除——已删除完毕,感谢您维护社会治安。
未芒“啧”一声,动作太快,这人还没来得及变成异端。
到傍晚时分,治安官的作战服已经被血浸透了,被雪覆盖的路上留下一串浓厚的蓝色轨迹,未芒用手套仔细地擦干净刀上的脏污,走到路口叫了一辆出租车。
前往斗兽场之前,他回治安部换了一套新的,干净的制服。
张易安派车来接人,免去打车的辛苦,未芒在管理部公车的冰箱里找出一瓶最贵的水,喝了几口留在皮座椅上。
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人有个共识,异尖晶是这世上最宝贵的东西,因为它是唯一的能源,金钱,生命,权力,一切的一切加在一起,都比不上失去能源来得恐怖。
但相对的,斗兽场,就是个纯粹以金钱堆积而成的地方。
在这里,每一声欢呼,每一声怒吼,每一声哀嚎,每一个生命在舞台中央碎裂的瞬间,都会产生大量的金钱。
这是个把世间一切与金钱画上等号的地方,贵宾厅足以说明其资金之庞大,地板是用整块异尖晶的伴生水晶矿打磨而成,半透的灰白中夹杂着蜿蜒的纯黑色纹理,似吃人的河流奔涌向前,将为了“兽”一掷千金的人们引向尽头的观赏席。
但未芒在观赏席的门口被安保系统拦住了。
扫描摄像头与数个机枪枪口齐对着他,发出机械的警告声:“观赏席不得携带任何武器,请将您身上超过50毫米的工具放在指定回收处,然后接受扫描,感谢您的配合。”
未芒转身离开,身后大门却在此时打开,传出张易安的声音:“未长官留步!”
军靴踏实的脚步声停顿片刻,张易安追了过来:“这是斗兽场的规矩,以前有人因为自己押的选手输了一时着急而捅了其他观众,所以为了大家的安全,所有人来这都要收武器的。”
未芒侧头看他,张易安满脸堆笑:“未长官,来都来了,给个面子?”
军靴终于调转了个方向,未芒从后腰拔出短刀,用刀尖轻轻拍了拍张易安的脸:“再有下次,很难保证你的面子还能留在脸上。”
张易安陪了一个看似好脾气的笑容。
贵宾席又按照价钱分为不同的房型,服务人员带他们到最里边,经过一个隐蔽的电梯上楼,来到一间全场观赏角度最佳的包房。
门一打开,未芒听到熟悉的,那个白开水一样的声音:“好久没来,这的食材质量更好了。”
接着是一个女声的寒暄:“哪比得上云天的菜品有钱都吃不到。”
两个长沙发相对摆放着,一边的中间坐着个身高腿长的男人,顺垂的长发有少许堆积在沙发松软的皮面上,在他对面坐着的,是一个短发女人,其实仅靠外貌很难辨识出她的性别,但未芒听到了她的声音,于是认为她应当就是尤雯——斗兽场的主人。
正说话的二人被门口的动静吸引,纷纷看过来,四只眼睛加暗处的四只共八只先在身姿挺拔的治安官身上刮了一圈,仿佛用眼神就能扒掉他的衣服剜出他的心肺加载他的代码,由内而外看透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尤雯仍然坐在,只有半条胳膊动了动,随便指向某个位置:“未长官,请。”
明明是张易安组的局,但没人把他当做主人,来自不同方向的目光下掩盖着暗潮涌动,张易安就像是三缺一的那个一,是个凑数的。
但凑数的很有凑数的自觉,既然牌友已经组齐,当然得开牌享乐:“来玩一把?”
观景台透亮的玻璃窗前,斜摆着一张四方牌桌,为了确保每个人的观景视野,牌桌的两个桌角正对着室内中线。
张易安说的“玩一把”自然就是坐上这张牌桌。
尤雯看向未芒,她的眼睛是上挑的弧度,看向别人时那条弧线生出挑衅与瞧不起的意味。
“会吗?”她问。
未芒唇角勾起意味不明的弧度,接下了她的挑衅:“你们请我来,不会是想看我扫兴吧?”
尤雯吹了一声口哨,她抬手以一只手的指尖轻轻敲了敲另一只手的掌心,立刻有服务人员抱来牌箱与钿币。
钿币是一种贝类做的钱币,仅在斗兽场内的牌局上流通,无法兑换成钱,但能买输家的面子,据说最初之所以被称为“钿”是因为其光泽像极了旧人类历史中的钿螺工艺品。
四摞钿币被分别放在四人的左手旁,服务人员在桌上码好牌张,在四道牌垒成的堤坝中央又用花鸟鱼雕花镂空黄金板圈出一个四方的框,框中间空着的位置是用来扔钿币的。
“今天玩得礼貌一点,新人坐庄。”尤雯对服务人员点头,对方把骰子摆在未芒面前。
被黑色皮手套裹住的指尖拾起骰子,也就是在这一刻,今夜的斗兽正式开始,在象征竞争的悠长的号角声中,震天呼喊如浪潮拍上贵宾室的玻璃,其中一部分穿透进来,另一部分被反射回去,在斗兽场巨大的囚笼型建筑中形成拢音的嗡嗡声。
主持人与解说员的实时讲解从室内音响中传出来。
未芒扔出一个六点。
“未长官好运气,今夜大顺,赢钱赢命,”尤雯爽朗笑道,抬手切牌,数六挪七,“请。”
未芒捏住第七对牌在自己面前摆开,各拿六对牌共十二张后,庄家收二打一,其余人收一打一,四人一圈下来,尤雯已开了张,四张梅花牌推倒在面前。
窗外,第一场已经毫无悬念的决出胜负,过程毫无精彩可言,但舞台上浓重的蓝色热了场子,台下的观众们在吼声中举起手里的起泡酒杯摇晃,将泡沫洒在周围人的头顶。
服务人员也为贵宾们上了第一道小菜,白果酒与鹅肝。
主持人介绍下一个选手时,乌云籁为坐在未芒对面的阿非利亚点了烟,并双手递给尤雯一支,接着顺着牌桌方向分给未芒与张易安。
室内被各色香味熏蒸,雾气缭绕中,东西南北四家各有心思,摸牌如摸底,打牌如打脸。
尤雯吃掉阿非利亚丢出的一张竹牌,似话家常随口提起一般:“未长官应该对斗兽场很熟悉才对。”
未芒摸牌,指腹隔着手套在花色上揉了一圈,眼神却透过牌张对上面前的人,阿非利亚目光灼灼,隔着牌桌对他笑了一下。
“对下面很熟悉,您要向我发起挑战吗?”收回牌的同时也收回了视线,未芒毫无波澜地回答,“不过很可惜,我的身份已经被先知注销了。”
尤雯眯起眼睛看他打出的牌,那是一张雀,彩羽展翅,意在自由,她叹气:“那真是太可惜了。”
张易安接着和稀泥:“在座的几位都是打出名声的,只有我是考公考来的,那我就保守一点,一只鹰。”
“鹰要琢雀,保守?”阿非利亚正要抓牌,却被尤雯推牌的动作打断。
“感谢张部长,胡了,”尤雯神色飞扬,向他伸手,“我胡飞鸟,凑齐八张,雀鸽鹰凤,钿币翻番。”
张易安喝一口酒,按灭了烟,抓起八张钿币丢给她。
接下来,牌桌上有输有赢,舞台上有生有死,蓝色愈发浓郁,无论楼上楼下,今日却无人常胜,摸牌换盏之间你来我往,黄金吊顶下五光十色的钿币丢来扔去,直到夜色深重,已晃花了人眼。
尤雯是个会玩的,她赢的最多,钿币已在手边堆成小山,侵占着阿非利亚的地盘,几轮下来,似乎打出的每一张牌都是给她的,只看她稀不稀罕要。
未芒是最手生的,正如尤雯问的,对他而言,牌桌上远不及斗兽场中心那样擅长。
尤雯打出一只凤凰,这样的大牌出现在池中,说明打牌者已胜券在握,只等一张引爆手中最大的胜利,反观未长官尚未开张,除了自摸无破局之法,偏偏又是一张雀。
犹豫间,未芒余光瞥见阿非利亚望向自己,他的口型在说“花”。
桌上四目相交,桌下鞋尖蹭腿,狭窄的牌桌岂挡得住A世代型号独有的腿长,真皮大底落在治安官制服下隐蔽的地方早已有一会了,未芒心中怨恨这长发的混蛋打乱了自己布牌的心思,却也不躲,直到爆发自后脊直冲对方的鞋尖,勃动将皮底推开,他指尖不易察觉地轻颤着,丢下一张牌:“桂花。”
金桂飘香时,黄金飞漫天,阿非利亚叼烟的嘴唇轻开一条缝,烟雾遮掩了他得意的表情。
“感谢未长官——”他推牌,花鸟鱼虫各一张,这是牌桌上最大的,连翻十二番,庄家再翻,点牌又是四翻,一共二十三万钿币,未芒手边只剩孤零零的几个,哪里给得起?
未芒对他挑了下眉梢。
阿非利亚向来不在面上与人计较,只对他点了下头表示感谢,声音平和:“不足的,日后再补。”
未芒把仅剩的钿币丢在他脸上。
凌晨三点,斗兽结束,场内兴奋的观众们把手里的钿币、钞票、金币、酒水等等抛扔向最后站着的人,漫天黄金彩带飘落,射灯下沸腾着莱城极致的奢靡挥霍。
牌桌也随之收了尾,十二轮特色菜品已被尝完,尤雯热情送客:“请吧,下次还来啊。”
隐秘之处的喷发湿了裤子,好在有制服下摆遮挡,治安官离开斗兽场时未露出丝毫异常。
浓墨般的黑夜吞没了月光,只剩路灯穿过暴雪投下微弱的照明,斗兽场外的某条街道上空无一人,像极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发泄之后的短暂空虚。
未芒站在道路中央,军靴落下沉稳的脚印,裤子很快被吹冷了,贴着皮肤很不舒服。
暴风雪肆意的噪声中夹着不和谐的节奏,虫声躁动,年久失修的老路灯闪了两下,彻底熄灭了。
嘈杂,黑暗,生冷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未芒瞬间拔刀,刀柄传来阻碍的手感,背后凌厉的破空声擦过他的领口。
好一个斗兽场,八面街道皆是这栋囚笼建筑的延伸,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尤雯的爪牙。
纵有利刃,困兽难挡子弹,这就是莱城的特别之处,帮派合法持有枪支弹药,治安官可以随时佩戴一件防身武器的优势被狙击枪击溃,未芒闪身躲避子弹,脚下踏过坚硬的尸体。
近战中他有优势,但枪战不跑的是傻子。
“先知?”他低声问,“为什么?”
路灯没有亮,攻击没有减弱,四面八方的狙击枪竟没有一把卡壳。
三颗子弹夹击,一颗自背后擦过脸颊,未芒躲过,轻声道:“我完成今天的名单了,请为我指路,先知。”
雪落在他的嘴唇上,在说话时被舌尖尝到味道,冰冷苦涩。
枪声再起!
忽然一声急促的刹车冲进道路,一道白色强光刺破黑暗,未芒趁机向身后丢出短刀,百米外一名狙击手躲闪不及,栽倒于雪地中。
楼上的自动防卫系统发出机械转动声,那是射击的前兆,短短数秒,未芒翻身上车,车门在起飞的过程中被轰成高空抛物,加速中车身震荡,数不清中了几枪,不过没有着火,说明他们不需要为新身体花钱。
未芒脸上的血顺着面颊聚集至下巴,一滴一滴,落在阿非利亚未被布料遮挡的皮肤上。
“看来你的先知没来救你。”阿非利亚脱下白色手套擦干净他的脸,在自己身上随意抹了几下,将蓝色痕迹蹭淡了,便把手套丢出车外。
他以命令的口吻对未芒说:“坐上来,自己动。”
未芒只能听从,因为阿非利亚的手正钳在他的腰上,动不动由不得他,当然他可以选择反抗,但也得承担在那过程中被车外气流卷走变成尸体自由落体的风险。
阿非利亚这卑鄙的小人系着安全带说最从容的话,治安官只能窘迫地答应。
从没有车门的地方灌进来的冷风像一双手掌拖着未芒的臀部与大腿,把他强行压在阿非利亚身上,并把阿非利亚的长发卷成多腿的怪物,前后左右绑着未芒。
未芒生出坏心眼:“伸手,给你带了伴手礼。”
阿非利亚喉中溢出顺滑的轻哼,抬手去接,见是三个柔软富有弹性且黏糊糊的圆球,脑液在他手上留下冰冷的湿痕。
“尤雯手下的脑元,我刚才掏来的。”看他没有表情的脸上生出嫌恶,未芒得意地笑,但接着就糟了报应,笑容成了打开嘴巴的钥匙,他在风雪中叫出声来,呻吟被深夜呼啸的风悉数卷到莱城上空。
“应该惩罚,”相比之下,阿非利亚声色沉稳,依旧从容,他以拇指压住未芒的下齿,掰着人的下巴不许他合拢嘴巴,“加上‘日后再补’,一同算账。”
原来是这个意思!
未芒又爽又恨,眉头压着瞪他,顷刻又失去表情管理,这是他把痛觉敏感值调到最大的弊端,有时候皮肤内侧的轻微摩擦也会带来极致的系统反馈。
阿非利亚仍然仰视着他:“我代替你的先知来救你了,要学会感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