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晨光里的白玫瑰 ...
-
天刚蒙蒙亮时,陆惊寒就醒了。窗外的天是淡淡的青灰色,像被一层薄纱裹着,园子里的玫瑰还浸在浓得化不开的晨雾里,只隐约看得见一团团模糊的色彩——深绿的枝叶是底色,粉的、黄的、红的花团散在其中,像打翻了的调色盘。风从窗缝里钻进来,飘着露水和泥土混合的湿意,带着点凉,拂在脸上,让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了大半。
他摸了摸枕头边的旧诗集,封面是磨得发亮的深蓝色,指尖轻轻翻开,触到书页里夹着的那片白玫瑰花瓣——花瓣已经有些发蔫,却还残留着淡淡的香气,像还带着昨天傍晚的温度。想起谢无归临走时挥着手的模样,额前碎发沾着晚霞的光,眼里盛着星子,陆惊寒便再没了睡意,翻身坐起来,套上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浅灰色外套,趿拉着布鞋,往园子东边的花畦走去。
他记得谢无归昨天蹲在西南角的白玫瑰丛前,眼里满是欢喜,轻声说“白玫瑰开的时候最干净了”。当时没太在意,后来坐在石凳上琢磨了半宿,才想起园子里的白玫瑰大多集中在西南角,被几棵老槐树挡着,光照不算最好,东头这片花畦却不一样——这里朝南,每天能晒到大半天的太阳,土壤也更肥沃,种的全是粉玫瑰和黄玫瑰,若是添上几株白玫瑰,定是好看的。
更重要的是,东头离石凳近,谢无归下次来打理花时,一抬头就能看见。
陆惊寒脚步放得很轻,怕踩碎了草丛里的露珠。晨雾渐渐散了些,远处镇上隐约传来几声鸡鸣,还有早点铺开门的“吱呀”声,混着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格外安静。他走到工具房门口,掏出挂在门把手上的钥匙——钥匙串上拴着个小小的铁制玫瑰挂件,是前几天在镇上旧货摊上淘的——打开门,一股混杂着机油和花肥的味道扑面而来。
工具房不大,靠墙摆着一排木架,上面放着锄头、铲子、修枝剪,角落里堆着几袋营养土,还有几个没拆封的营养钵,里面装着白玫瑰幼苗。这幼苗是前几天远房亲戚托人送来的,说是新品种,开花大,香味淡,适合种在园子里。当时忙着打理被雨水打坏的玫瑰,随手放在角落就忘了,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陆惊寒弯腰抱起三袋营养土,又拎着小铲子和浇水壶,慢慢走到东头花畦边。花畦旁边长着几株蒲公英,白色的绒球沾着晨露,轻轻一碰就会散开。他蹲下来,先把营养土倒在旁边的空地上,用铲子拨匀,再拿起小铲子,在花畦里比划着挖坑——坑不能太大,也不能太深,刚好能放下幼苗的土球就行,还得离旁边的粉玫瑰远些,免得抢了养分。
晨雾越来越薄,阳光像被过滤过一样,透过树叶的缝隙漏下来,在泥土上洒下细碎的光斑,随着风轻轻晃动,像一群跳动的小星星。陆惊寒挖坑的动作很轻,指尖握着铲子柄,力道控制得刚刚好,每挖一下,都会仔细看一眼旁边粉玫瑰的根系——生怕不小心碰伤了,毕竟这些粉玫瑰刚缓过劲来,经不起折腾。
挖好第一个坑,他先铺了一层营养土,用手指把土捏碎,再小心翼翼地把白玫瑰幼苗从营养钵里取出来——幼苗的根系很嫩,裹着湿润的营养土,像穿着件褐色的小外套。他托着土球,慢慢放进坑里,调整好幼苗的方向,让枝叶朝着阳光最足的地方,再一点点填土,边填边用指尖轻轻压实,确保土球和周围的土壤贴紧,不会有空隙。
刚栽好第三株幼苗,身后就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哒哒”地踩在青石板路上,还伴随着帆布摩擦的“窸窣”声,以及……一串清脆的“叮铃”声。陆惊寒心里一动,回头望去,就看见谢无归背着一个浅灰色的帆布包,站在木栅栏门口,白衬衫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像裹了层薄纱,额前的碎发沾着点晨露,亮晶晶的,像撒了层碎钻。
“早啊!陆惊寒!”谢无归挥了挥手,声音里带着点没睡醒的软糯,脚步轻快地跑过来,帆布包侧面挂着的小铜铃又“叮铃”响了两声,“我还以为我来早了,没想到你比我更早——你这是在栽新的玫瑰吗?”
他跑到花畦边,弯腰凑过去,看见刚栽好的三株白玫瑰幼苗,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两颗突然被点亮的星星:“这是白玫瑰幼苗吧?好可爱啊!叶子小小的,还带着绒毛!”他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幼苗的叶子,动作轻得像在抚摸一片羽毛,生怕用力过猛就会把叶子碰掉。
叶子上还沾着晨露,被他一碰,“啪嗒”一声滚落在泥土里,留下一个小小的湿痕,很快就被泥土吸收了。谢无归直起身,看着陆惊寒,眼里满是欢喜:“我昨天就想着,要是东头也有白玫瑰就好了,这样打理花的时候,抬头就能看见,没想到今天就有了!这是你特意栽的吗?”
陆惊寒的耳尖微微发烫,连忙低下头,假装整理手里的铲子,声音比平时轻了些:“刚好工具房里剩了几株幼苗,想着东头光照好,就栽在这里了,方便打理。”他没说“因为你喜欢”,可指尖的动作却更细致了,连幼苗旁边的土都用手指一点点拍平,生怕土没压实,幼苗会倒。
谢无归没追问,只是笑得更开心了,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像只满足的小兔子。他放下帆布包,蹲在陆惊寒旁边,从包里掏出一副薄手套——手套是浅粉色的,指尖处绣着小小的猫爪图案,针脚不算特别整齐,看得出来是手工缝的——“这是我妈前几天给我缝的,怕我弄花的时候被刺扎到,你看,是不是很可爱?”
他把手套戴上,指尖的猫爪图案翘起来,显得格外俏皮。“我来帮你浇水吧!”谢无归拿起放在旁边的浇水壶,跑到工具房旁边的水龙头下接水,动作轻快得像只小鹿。水龙头“哗啦啦”地流着水,他把水壶接满,又小心翼翼地端回来,对着白玫瑰幼苗,慢慢倾斜水壶,让水流细细地浇在幼苗根部,一点没溅到叶子上。
“浇水不能太急,不然会把根部的土冲散,幼苗就不容易活了。”谢无归一边浇水,一边小声说,“之前隔壁花店的阿姨教我的,她说玫瑰的根很娇气,得慢慢养。”他浇完一株,就蹲下来看一眼,确认水流都渗进了泥土里,才去浇下一株,认真得不像话。
陆惊寒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心里像被晨露滋润过的泥土,软乎乎的。他继续挖坑,动作比刚才更慢了些,偶尔抬头,就能看见谢无归戴着粉色手套的手,在晨光里轻轻晃动,像两只飞舞的小蝴蝶。晨雾彻底散了,阳光越来越暖,照在身上,驱散了清晨的凉意,园子里的玫瑰也渐渐舒展开花瓣,粉的娇嫩、黄的明媚、红的热烈,而东头新栽的三株白玫瑰幼苗,像三个小小的白衣天使,立在花畦里,透着勃勃生机。
“对了!陆惊寒,我有个东西要给你看!”谢无归忽然想起什么,放下手里的浇水壶,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速写本——速写本的封面是浅蓝色的,边缘有些磨损, corners 卷了起来,看得出来用了很久——他把速写本递到陆惊寒面前,脸颊微微泛红,“你看,这是我昨天回家画的。”
陆惊寒放下铲子,接过速写本,轻轻翻开。第一页画的是昨天园子里的粉玫瑰,花瓣上沾着露水,旁边还画了一只停在花瓣上的小蜜蜂,线条柔软,色彩用的是淡淡的粉色和黄色,看起来格外温柔。再往后翻,是西南角的白玫瑰丛,有一株被木枝固定着,旁边写着两个小小的字:“新生”,字迹娟秀,带着点少年人的青涩。
“我昨天回家后,想着白天在园子里看到的玫瑰,就忍不住画了下来。”谢无归蹲在旁边,手指轻轻摩挲着速写本的边缘,声音里带着点不好意思,“我平时就喜欢画点东西,看见好看的植物或者风景,就想画下来留个纪念——你看这只小蜜蜂,我画了好久才画好,总觉得翅膀的纹路不对。”
陆惊寒继续往后翻,速写本里画满了各种植物——有镇上老槐树上的枝叶,叶脉画得格外清晰;有河边的芦苇,在风里轻轻晃动的样子被定格在纸上;还有花店门口摆着的向日葵,花瓣朝着太阳,充满了活力。每一幅画旁边,都有小小的标注,比如“老槐树/5月12日”“河边芦苇/5月15日”,看得出来谢无归很用心。
翻到最后一页时,陆惊寒的目光顿住了。那一页画的是园子里的石凳,石凳旁边放着一本翻开的书,石凳前面的花畦里,画着几株刚栽好的玫瑰幼苗——虽然只是简单的线条,却能一眼看出来,画的正是今早他们刚栽的白玫瑰幼苗。石凳的角落,还写着两个很小的字,不仔细看几乎看不见,字迹比旁边的标注更轻,却很清晰——“惊寒”。
“我……我就是昨天坐在石凳上的时候,觉得石凳旁边的位置很空,就想着要是栽上白玫瑰会很好看,所以就画了下来,顺便写了你的名字……”谢无归看见陆惊寒的目光落在那两个字上,耳朵瞬间红透了,像被煮熟的虾子,连忙伸手想把速写本合上,“我不是故意写你的名字的,就是……就是觉得这个名字和白玫瑰很配,你别在意啊!”
“画得很好。”陆惊寒按住他的手,声音很轻,却很清晰,目光落在画纸上的白玫瑰幼苗上,“尤其是这株白玫瑰,画得很像,连叶子上的绒毛都画出来了。”他抬头看着谢无归,眼里带着浅浅的笑意,“以后可以多画点,园子里的玫瑰每天都不一样,早上有晨露,中午有阳光,傍晚有晚霞,每一刻都好看。”
谢无归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原本泛红的脸颊也慢慢褪去了血色,只剩下满满的欢喜。他用力点了点头,像只得到了肯定的小狗:“真的吗?那我以后每天都把速写本带来,画下园子里的玫瑰,画下早上的露水,画下傍晚的夕阳——等画满了,就拿给你看好不好?”
“好。”陆惊寒点头,看着他眼里的光,心里像被灌了蜜一样甜。
两人收拾好工具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挂在头顶的天空上,像一个巨大的火球,把园子里的每一寸土地都照得暖洋洋的。谢无归把速写本放回帆布包,忽然想起什么,又从包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油纸包是浅棕色的,用麻绳系着,还冒着淡淡的热气——他把油纸包递到陆惊寒面前,眼里带着点期待:“这个给你,是我妈早上刚蒸好的红豆糕,我想着你早上起来就来栽玫瑰,肯定没吃早饭,就带了两块,你尝尝?”
陆惊寒接过油纸包,解开麻绳,一股浓郁的红豆甜香扑面而来,混着园子里的玫瑰香气,飘进鼻尖,让人瞬间有了食欲。油纸包里放着两块方形的红豆糕,表面撒了一层薄薄的白糖,看起来软糯香甜。他拿起一块,咬了一口,红豆沙的甜糯在嘴里散开,一点不腻,还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气——应该是蒸的时候加了桂花糖,味道格外好。
“很好吃。”陆惊寒咽下嘴里的红豆糕,看着谢无归,眼里带着笑意,“你妈妈的手艺真好。”
“好吃就好!”谢无归笑得更开心了,自己也拿起一块咬了起来,嘴角不小心沾了点红豆沙,像只偷吃了糖的小猫,看起来格外可爱。陆惊寒看着他的模样,忍不住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是昨天从家里带来的,还带着淡淡的薄荷味——递到他面前,声音放轻了些:“嘴角沾到红豆沙了,擦一下。”
谢无归愣了一下,接过纸巾,低头擦了擦嘴角,脸颊又微微泛红,像染上了晚霞的颜色。他咬着红豆糕,没再说话,只是偶尔抬头看一眼东头的白玫瑰幼苗,眼里满是期待,仿佛已经看到了幼苗开花的样子。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暖融融的,园子里的玫瑰在风里轻轻晃动,花瓣相互碰撞,发出“沙沙”的声响,白玫瑰幼苗的叶子泛着浅绿的光,一切都安静又美好。
接下来的日子,谢无归每天都会准时来园子里,像是和陆惊寒约好了一样。
早上七点多,陆惊寒刚把园子里的玫瑰浇完水,就会听见木栅栏门口传来“叮铃”的铃声,抬头就能看见谢无归背着帆布包,笑着跑过来,手里有时会提着妈妈做的早饭,有时会拿着刚摘的新鲜水果。两人一起打理玫瑰——陆惊寒拿着修枝剪,修剪过长的枝条和枯萎的花苞,动作干脆利落;谢无归则戴着粉色手套,给娇嫩的花苞套上防虫袋,还会把落在花瓣上的虫子轻轻拂走,嘴里小声念叨着“别伤害我的花”。
中午太阳最烈的时候,他们就坐在石凳上休息。石凳旁边有棵老槐树,枝叶茂密,能挡住大部分阳光,投下大片的树荫。谢无归会从帆布包里掏出保温饭盒,里面装着妈妈做的午饭——有时是番茄炒蛋配米饭,有时是豆角炒肉加馒头,还有时是清爽的凉拌黄瓜和面条——两人分着吃,偶尔会交换饭盒里的菜,你尝尝我的番茄炒蛋,我吃口你的凉拌黄瓜,吃得格外香。
吃完午饭,谢无归就会拿出速写本,坐在石凳上画画。他画园子里的玫瑰,画树上的小鸟,画远处镇上的烟囱,有时还会偷偷画陆惊寒——画陆惊寒蹲在花畦边浇水的样子,画陆惊寒拿着修枝剪修剪枝条的样子,画陆惊寒坐在石凳上看诗集的样子。每一幅画旁边,都会有小小的标注,比如“浇水的惊寒/5月20日”“修枝的惊寒/5月22日”,字迹越来越工整,也越来越大胆。
陆惊寒其实知道谢无归在画他,只是没点破。有时谢无归画得太入神,忘了时间,他就会坐在旁边,安静地看诗集,偶尔念两句诗给谢无归听——“玫瑰是上帝的吻”“风拂过花丛,像在诉说秘密”——谢无归就会停下笔,认真地听着,眼里满是向往,说“以后我也要读很多诗,和你一起讨论”。
傍晚夕阳西下的时候,是园子里最美的时候。天空被染成了橙红色,像被火烧过一样,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玫瑰上,给花瓣镀上了一层金边。两人坐在石凳上,一起看夕阳,谢无归会把当天画的速写给陆惊寒看,一页一页地翻,认真讲解每一幅画的想法;陆惊寒则会给谢无归讲诗里的故事,讲诗里的玫瑰,讲诗里的夕阳,直到天边的晚霞变成深紫色,夜幕渐渐降临,谢无归才会背着帆布包,恋恋不舍地离开。
“明天见啊,陆惊寒!”谢无归走到木栅栏门口,总会回头挥挥手,声音里带着点不舍。
“明天见。”陆惊寒站在石凳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子里,才转身往小屋走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东头花畦里的白玫瑰幼苗也在两人的照料下慢慢长大。原本小小的幼苗,长出了更多的枝叶,颜色从浅绿变成了深绿,叶片也更厚实了些,有的幼苗甚至冒出了小小的花苞——花苞是浅绿色的,像一颗颗小小的翡翠,藏在枝叶间,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陆惊寒每天早上都会先去看白玫瑰幼苗,用手指轻轻碰一碰花苞,感受着花苞的生长;谢无归更是每天都要给白玫瑰浇水、松土,还会对着花苞小声说话,像是在和花苞约定:“你要快点开花呀,我和陆惊寒都在等你。”
有天傍晚,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温柔的粉色,谢无归蹲在白玫瑰幼苗前,手指轻轻碰了碰那个最大的花苞,抬头看着坐在石凳上的陆惊寒,眼里满是期待:“陆惊寒,你说这株白玫瑰什么时候会开花啊?我看花苞已经有点鼓了,是不是快开了?”
陆惊寒走过去,蹲在谢无归旁边,看着那个小小的花苞,轻声说:“应该快了,再等几天,说不定下周就能开了。”
“那等它开花了,我们一起在这里看夕阳好不好?”谢无归看着陆惊寒。
陆惊寒坐在石凳上,看着他的侧脸被夕阳染成浅金色,点了点头:“好,等它开花了,我们一起看。”
晚风轻轻吹过,带着玫瑰的香气,谢无归的白衬衫在风里轻轻晃动,速写本放在石凳上,翻开的那一页,画的正是这株带着花苞的白玫瑰,旁边写着:“盼花开,盼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