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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裂痕与微光 ...


  •   谢无归的声音还没说完,巷口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拐杖敲击声——“咚、咚、咚”,每一下都像砸在紧绷的弦上,在渐暗的暮色里格外刺耳,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两人同时回头,心脏瞬间沉了下去。谢建国拄着那根枣木拐杖,站在巷口拐角的阴影里,脸绷得像块冷硬的石头,额头青筋凸起,眼里的怒火几乎要烧出来。他身后还跟着三个邻居——东边的张婶、西边的李叔,还有斜对门的王大爷,都是镇上出了名的“热心人”,平时最爱凑在一起议论家长里短,此刻正用异样的眼神盯着陆惊寒和谢无归,像在看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好啊,你竟敢翻窗出来见这个野小子!”谢建国气得浑身发抖,拐杖往青石板上狠狠一砸,溅起一点碎石子,“我看你是彻底没救了!今天非要让你知道,什么叫家门规矩,什么叫丢人现眼!”他说着,就拄着拐杖快步冲过来,干枯的手指伸直,朝着谢无归的胳膊抓去,指甲因为用力而泛白。

      陆惊寒下意识地把谢无归往身后一拉,自己往前站了半步,双手张开,像一道屏障,挡住谢建国的去路:“叔叔,有话好好说,别打他。无归他只是想来看我一眼,没做错什么。”他的声音有些发紧,却很坚定,目光直直地看着谢建国,没有丝毫退缩——他不能再让谢无归受伤害了,上次的掌印还印在谢无归脸上,他忘不了那刺眼的红。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管我们谢家的事!”谢建国被陆惊寒的态度激怒了,伸手一把推开他的肩膀。谢建国虽然年纪大了,力气却不小,陆惊寒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后背“咚”地撞在木栅栏上,栅栏上的藤蔓被震得晃了晃,几片叶子落在他的肩膀上。“今天我不仅要管我儿子,还要让你这个勾引他学坏的野小子,在整个镇上抬不起头!让大家都看看,你是怎么迷惑别人家孩子的!”

      跟着来的邻居也围了上来,张婶先开了口,声音尖细,像刮过的风:“哎呀,小谢啊,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你爸妈也是为了你好,跟这种没爹没妈的人混在一起,以后怎么抬头做人啊?”她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瞟着陆惊寒,眼里满是嫌弃。

      李叔也跟着附和,双手背在身后,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子:“就是啊,无归。你年纪还小,不懂人心险恶,别被人骗了。赶紧跟你爸回家,好好反省反省,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他的话看似劝和,却字字句句都在指责陆惊寒,把所有错都推到了陆惊寒身上。

      王大爷没说话,却对着谢建国点了点头,那眼神里的认同,像一根无形的针,扎在陆惊寒心上。

      邻居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像无数只蜜蜂,在耳边嗡嗡作响,吵得人头疼。谢无归躲在陆惊寒身后,双手紧紧抓着陆惊寒的衣角,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指节泛白。他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牙齿咬着下唇,咬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却还是没敢出声——他怕自己一说话,会让陆惊寒受到更过分的指责,怕谢建国会对陆惊寒动手。

      “爸,你别这样……”谢无归的声音带着哭腔,像被雨水打湿的羽毛,轻轻飘在空气里,“我只是想来看一眼陆惊寒,看一眼我们一起种的白玫瑰,我没有做错什么……你们别骂他,也别为难他好不好?”

      “还敢嘴硬!”柳翠兰不知什么时候也赶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根细细的竹条,竹条是刚从院子里砍下来的,还带着嫩绿的枝叶,此刻却成了她教训谢无归的工具。她走到谢无归面前,扬手就要往谢无归身上抽,“我今天就打死你这个败坏门风的东西!让你记记住,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陆惊寒眼疾手快,连忙伸手抓住柳翠兰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动作。竹条离谢无归的肩膀只有几厘米,再快一点,就会抽在谢无归身上。“阿姨,别打他!”陆惊寒的声音有些急,“要打就打我,是我让他来的,是我每天在园子里等他,跟他没关系,所有错都在我身上。”

      “打你?我还嫌脏了我的手!”柳翠兰用力甩开陆惊寒的手,手腕因为用力而泛红,“我们家无归本来好好的,成绩好,又听话,都是被你带坏的!你就是个扫把星,离我们家无归远点!赶紧滚出这个镇子,永远别再回来!”

      张婶也跟着推了陆惊寒一把,力道不大,却带着十足的恶意:“就是,你赶紧走,别在这里祸害人了。我们镇子小,容不下你这样的人。”

      李叔也上前一步,对着陆惊寒皱着眉:“小伙子,我劝你还是赶紧离开吧,别等我们把事情闹大,到时候大家都不好看。”

      陆惊寒紧紧护着谢无归,不让他被推搡到。他只有一个人,面对三个邻居和谢无归的父母,渐渐有些力不从心,后背被栅栏硌得生疼,手臂也因为一直紧绷着而发酸。他看着围在身边的人,看着他们脸上的厌恶和指责,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他只是想和谢无归一起守着玫瑰园,一起等白玫瑰开花,为什么就这么难?

      谢无归看着陆惊寒被人推搡,看着他为了保护自己而狼狈的样子,看着他额头上渗出的细汗,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知道,再这样下去,陆惊寒会受到更过分的对待,那些邻居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说不定还会去镇上的派出所告状,到时候陆惊寒就真的麻烦了。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陆惊寒的手,往前站了一步,面对着谢建国和柳翠兰,声音虽然还在发抖,却带着一丝决绝:“你们别再为难陆惊寒了!我跟你们回家,以后再也不见他了,再也不往玫瑰园跑了!你们别再骂他,也别再打他了,好不好?”

      陆惊寒愣住了,他看着谢无归的背影,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肩膀,眼里满是不可置信:“无归,你……你说什么?”

      谢无归没有回头,他怕自己一回头,就会忍不住哭出来,就会舍不得离开。他咬着牙,强忍着眼泪,声音比刚才更坚定了些:“我说,我跟你们回家,以后再也不见陆惊寒了。”他顿了顿,补充道,“你们别再找他麻烦,这是我自己的决定,跟他没关系。”

      柳翠兰没想到谢无归会这么说,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色:“早这样不就好了?非要让我们动手,你才肯听话。”

      谢建国的脸色也缓和了一点,对着谢无归冷声道:“既然你想通了,就赶紧跟我们回家,别在这里浪费时间。”

      谢无归点了点头,跟着谢建国和柳翠兰往家里走。他的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每走一步,都觉得心里像被扯了一下,疼得厉害。他不敢回头,不敢看陆惊寒的眼睛,怕自己会忍不住跑回去,怕自己的决心会崩塌。

      陆惊寒站在原地,看着谢无归的身影一点点变小,最后消失在巷口的拐角,心里空荡荡的,像被掏空了一样。邻居们见没了热闹,也渐渐散了,张婶走的时候还对着陆惊寒翻了个白眼,李叔则摇了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暮色彻底笼罩了大地,天空变成了深紫色,园子里的玫瑰在夜色里模糊了轮廓,只有风里的香气还在弥漫,却没了之前的甜,只剩下淡淡的苦涩。陆惊寒靠在木栅栏上,慢慢滑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青石板上,留下小小的湿痕。

      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身上被夜风吹得发凉,才慢慢站起身,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小屋走去。小屋的灯很暗,只有一盏小小的灯泡,散发着微弱的光,照得房间里一片冷清。他坐在床边,从口袋里掏出谢无归给他的那张画着白玫瑰的纸,纸已经被揉得有些皱了,上面的字迹却依然清晰——“等我,一起看花开”。

      陆惊寒把纸紧紧攥在手里,指腹摩挲着画纸上的白玫瑰,眼泪又掉了下来,打湿了纸页,晕开了淡淡的墨迹。“无归,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什么要跟我分开……”他小声呢喃着,声音里满是委屈和难过,却没有人回答他,只有窗外的风声,在耳边轻轻回荡。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陆惊寒就醒了。他一夜没睡好,梦里全是谢无归的身影,梦见谢无归被柳翠兰打骂,梦见谢无归哭着说“再也不见”,梦见他们一起种的白玫瑰被人毁掉。他坐起身,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起身走出小屋,往东头的花畦走去。

      他想看看那些白玫瑰,想看看它们有没有长高,有没有长出新的花苞。可走到花畦边,他却愣住了——东头的三株白玫瑰幼苗,有两株的花苞被人掐断了,掉在泥土里,淡绿色的花萼裂开,里面的花瓣还没完全展开,就已经枯萎了,像一个个破碎的梦。剩下的一株虽然没被掐断,却被人踩了一脚,枝叶歪倒在地上,沾着泥土,看起来奄奄一息。

      陆惊寒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的断花苞,指尖能感觉到花萼的柔软,却也感觉到了一丝冰凉,像谢无归的眼泪。他知道,这一定是谢建国或者柳翠兰干的,他们是想彻底断绝他和谢无归的念想,是想让他知道,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可能。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把断了的花苞埋在泥土里,又小心地把歪倒的幼苗扶起来,用竹支架固定好,再浇上一点水。做完这一切,他坐在石凳上,看着空荡荡的花畦,心里一片茫然——没有了谢无归,这玫瑰园还有什么意义?没有了谢无归,等白玫瑰开花,又有什么用?

      接下来的几天,陆惊寒还是每天都来园子里,却再也没有像之前那样精心打理。他只是随便浇浇水,剪剪枯萎的枝条,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园子里的玫瑰开了又谢,谢了又开,粉色的花瓣落了一地,黄色的玫瑰也失去了之前的明媚,看起来死气沉沉的,像陆惊寒的心一样,渐渐变得荒芜。

      他不再坐在石凳上看诗集,不再期待巷口会传来“叮铃”的铜铃声,不再幻想谢无归会笑着跑过来,说“早啊,陆惊寒”。他每天打理完玫瑰,就会回到小屋里,关上门,坐在床边,看着那张画着白玫瑰的纸,一看就是一下午。

      镇上的村民路过园子时,还是会对着他指指点点,小声议论,那些话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可他已经麻木了,不再像之前那样难过,只是觉得疲惫——疲惫于解释,疲惫于争辩,疲惫于面对这个充满恶意的世界。

      王婆偶尔还会路过园子,见着陆惊寒,就会停下脚步,说几句风凉话:“小伙子,我说的没错吧,跟谢家小子分开才是对的,你看你现在多清净。”

      陆惊寒只是低着头,不说话,任由王婆说,等王婆走了,他才会抬起头,看着东头的白玫瑰,眼里满是落寞。

      就这样过了一个星期。

      这天下午,陆惊寒像往常一样,在园子里打理玫瑰。他蹲在花畦边,修剪着枯萎的枝条,指尖不小心被玫瑰刺扎了一下,流出一点血珠。他没在意,只是随便用袖子擦了擦,继续修剪。

      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了石凳下——石凳下的泥土里,藏着一个小小的纸团,纸团是浅白色的,被泥土半掩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陆惊寒的心猛地一跳,他连忙放下手里的修枝剪,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纸团捡起来。纸团有些脏,沾着泥土,他轻轻拍了拍,慢慢展开。

      里面是一张小小的画纸,比之前谢无归给他的那张还要小,大概只有手掌那么大。画纸上用铅笔勾勒出一朵白玫瑰,虽然简单,却画得很认真,花瓣的纹路清晰可见,旁边用钢笔写着一行字:“陆惊寒,我会想办法离开这里,等我,别放弃。”

      字迹有些潦草,像是在匆忙中写的,笔锋却很用力,能看出谢无归写的时候,心里有多坚定。纸的边缘有些磨损,还沾着一点泪痕,像是谢无归写的时候,不小心掉了眼泪。

      陆惊寒看着纸团,眼里终于有了一丝微光,像黑暗里的一点星火,慢慢照亮了他的心房。他把纸团紧紧攥在手里,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眼泪又掉了下来,却不再是难过的泪,而是带着希望的泪——谢无归没有放弃,谢无归还在想着他,谢无归还在想办法和他一起离开。

      他站起身,看着东头的白玫瑰,那株被踩过的幼苗,竟然长出了新的枝叶,淡绿色的叶子在阳光下泛着光,透着勃勃生机。他心里暗暗发誓:“无归,我等你,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你。等你想办法出来,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一起种很多很多的白玫瑰,一起看它们开花。”

      从那以后,陆惊寒每天都会在石凳下找一找,看看有没有谢无归的纸条。有时会有,有时没有,但他从来没有放弃过。

      有一次,他在石凳下找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陆惊寒,我爸妈看得很紧,我只能偷偷给你写纸条,你别担心我,我没事。”

      还有一次,纸条上写着:“陆惊寒,东头的白玫瑰有没有长高?有没有长出新的花苞?我好想看看。”

      陆惊寒每次看到纸条,都会小心翼翼地收起来,放进贴身的口袋里,像珍藏着宝贝一样。他也会给谢无归写纸条,把纸条藏在石凳下的泥土里,告诉谢无归园子里的情况:“无归,白玫瑰长出新的枝叶了,很健康。”“无归,今天园子里来了一只小蜜蜂,停在玫瑰上,很可爱。”

      虽然他们不能见面,却通过这些小小的纸条,传递着彼此的思念和希望,像两条被分开的溪流,通过隐秘的渠道,依然紧紧相连。

      而此刻的谢家,谢无归正坐在房间里,手里拿着一支偷偷藏起来的铅笔,在一张小小的画纸上画着白玫瑰。房间里的窗户被锁上了,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一点微弱的光从窗帘缝里透进来,照在画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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