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 玫瑰信笺与破壁者 ...

  •   谢无归的铅笔在画纸上顿了顿,笔尖蹭出一道浅灰的痕。窗帘缝里漏进的光太暗,像被揉碎的月光,勉强在画纸上铺出一小块亮区。他得把脸贴着桌面,才能看清白玫瑰未完成的花瓣——那是陆惊寒种在东头的那株,枝桠该往南斜两指宽,花苞该鼓成刚剥壳的莲子样,他闭着眼都能描出来,连叶片上该有几道叶脉,都记得分毫不差。

      铅笔尖突然断了,黑色的铅芯滚落在书页间。谢无归刚要伸手去捡,门外忽然传来柳翠兰的脚步声,拖着沉重的木屐,“咔嗒、咔嗒”从走廊这头响到那头,每一下都像踩在他的心上。他手忙脚乱地把画纸叠成指甲盖大的方块,塞进枕头套最里面的夹层里——那里缝着个小布兜,藏着七张陆惊寒回给他的纸条,每张都被他读得纸边发毛,字迹晕着淡淡的水汽。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条缝。柳翠兰的眼睛像浸了冷水的探照灯,扫过书桌、床铺,最后落在他手里的课本上:“整天关在屋里装样子,也不知道复习,别到时候考不上大学,丢我们谢家的脸!”她顿了顿,目光又落在紧闭的窗户上,“我跟你爸说了,这锁换得好,省得你总想着往外跑,跟那个野小子鬼混。”

      谢无归没说话,只是把课本翻得更响,纸页摩擦的声音盖过了心跳。直到门被彻底关上,他才松了口气,指尖伸进枕头套,摸到那张画纸——花瓣上还留着他没画完的弧度,像半开的嘴,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他想起昨天偷偷放在石凳下的纸条,写着“爸把我房间的锁换了,以后可能要隔几天才能给你写信”,不知道陆惊寒看到了没有,会不会担心。

      与此同时,玫瑰园里的陆惊寒正蹲在石凳旁,指尖拂过泥土里的小坑——那是他昨天藏纸条的地方,现在空空的,只留下几道被风吹过的浅痕。他站起身,往巷口望了望,巷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卖豆腐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笃、笃”的,敲得人心发空。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新纸条,叠得方方正正,上面写着“白玫瑰长出了新花苞,淡绿色的,像你上次画的那样,裹得紧紧的,像怕被风吹走”,还没来得及藏进去。

      风忽然吹过栅栏,带着几瓣粉色的玫瑰落在他肩上。陆惊寒抬手拂开,指尖刚碰到花瓣,身后就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像小老鼠在跑。他回头,看见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站在栅栏外,手里攥着一朵皱巴巴的粉玫瑰,花瓣蔫了大半,却还攥得紧紧的。

      是住在巷尾的阿妹,之前总跟着别的孩子一起,追在他身后唱污言秽语,声音又尖又亮。可现在,她却低着头,脚尖蹭着地面,小声说:“陆哥哥,我……我奶奶让我给你的。”她把粉玫瑰递过来,花瓣上还沾着露水,凉丝丝的,“奶奶说,那些人骂你不对,玫瑰没做错事,你也没做错事。”

      陆惊寒愣住了,接过玫瑰时,指尖碰到了阿妹的手,小小的,暖暖的,还在轻轻发抖。阿妹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边角被捏得发皱:“还有这个,是昨天傍晚,一个穿白衬衫的哥哥让我交给你的。他站在巷口的树后面,不敢过来,怕被谢爷爷看到,还说……还说让你别担心他。”

      是谢无归!陆惊寒的心猛地一跳,手指都有些发颤,他小心翼翼地展开纸。上面的字迹比之前更潦草,甚至有些字被眼泪晕得发蓝,墨水洇开,像开在纸上的小蓝花:“我找到锁匠的电话了,下周他会来修隔壁王婶家的锁,我想办法让他帮我配一把钥匙。等我,我们一起走,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种很多很多的白玫瑰。”纸的最后,还画着一朵小小的白玫瑰,花瓣上画了个笑脸,歪歪扭扭的,却看得人眼眶发热。

      陆惊寒把纸贴在胸口,能感觉到心脏在里面狂跳,像要撞开肋骨跑出来。他抬头看向巷口,阳光正好落在东头的玫瑰畦上,那株被踩过的白玫瑰,花苞正微微绽开一点缝,淡绿的萼片像在轻轻呼吸,嫩得能掐出水来。他对着阿妹笑了笑,把口袋里的纸条递给她,声音放得很轻:“阿妹,能不能帮我把这个交给谢哥哥?就放在他家后门的石墩下,用石头压着,别让别人看到,好不好?”

      阿妹用力点了点头,羊角辫在身后甩得飞快,接过纸条就往巷尾跑,跑了几步又回头,对着陆惊寒喊:“陆哥哥,我会小心的!”说完,就像只小松鼠一样,窜进了巷口的拐角,不见了踪影。

      陆惊寒看着她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粉玫瑰,忽然觉得风里的玫瑰香,好像又甜了起来,不再是之前的苦涩。他蹲下身,把粉玫瑰插在石凳旁的泥土里,又把谢无归的纸条叠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那里还藏着之前的几张,叠在一起,像一叠小小的、温暖的秘密。

      当天晚上,谢家的灯都灭了,只有走廊里还亮着一盏昏黄的灯。谢无归等了很久,直到听见谢建国和柳翠兰的呼噜声,才悄悄下床,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摸到后门。他不敢开灯,只能借着月光,在石墩下摸索——果然,摸到了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上面还压着一块小小的鹅卵石。

      他把纸攥在手里,飞快地跑回房间,关上门,才敢打开台灯。暖黄的光落在纸上,陆惊寒的字迹映入眼帘:“新花苞很结实,我给它绑了小支架,怕刮风把它吹断。今天阿妹给我送了一朵粉玫瑰,说她奶奶让送的,原来还有人愿意帮我们。无归,别着急,我等你,不管多久。”

      谢无归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砸在纸上,晕开了“粉玫瑰”三个字。他想起陆惊寒蹲在花畦边的样子,一定是弯着腰,指尖轻轻碰花苞,像碰什么宝贝——就像当初,他蹲在玫瑰园里,给折茎的玫瑰绑支架时,陆惊寒也是这样看着他的,眼里盛着星光,比台灯的光还亮。

      他把纸条放进枕头套的布兜里,又摸出铅笔和画纸,借着台灯的光,继续画那朵没画完的白玫瑰。这次,他在白玫瑰旁边,又画了一朵小小的粉玫瑰,还画了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站在栅栏外,手里攥着一朵花。

      画完,他把画纸叠好,放进布兜。刚要收起铅笔,窗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响。谢无归走到窗边,借着月光往外看,看见阿妹正站在楼下的树旁,手里拿着一个布包,对着他的窗户比划了一下,然后把布包放在树下,就跑回了家。

      谢无归的心一紧,等了一会儿,确认没人后,才偷偷打开窗户——幸好,新换的锁只锁了里面,窗户还能打开一点。他伸手,够到了树下的布包,拉了上来。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小瓶碘伏,还有一包创可贴,上面贴着一张小纸条,是陆惊寒的字迹:“阿妹说你上次翻窗时摔破了膝盖,记得擦药,别感染了。布包里还有两颗橘子糖,是你小时候爱吃的那种,我在镇上的小卖部找到的。”

      谢无归捏着那颗橘子糖,糖纸在手里揉得沙沙响。他想起小时候,每次考了好成绩,妈妈都会给他买橘子糖,后来妈妈走了,就再也没人给过他了。他剥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甜甜的橘子味在舌尖散开,带着一点酸,像他和陆惊寒的日子,苦里藏着甜。

      第二天清晨,谢无归在枕头下发现了一张新的画纸。是他昨晚没画完的白玫瑰和粉玫瑰,现在多了一只手,正轻轻托着白玫瑰的花苞,手的主人没画脸,却能看到袖口上绣着一朵小小的玫瑰——那是陆惊寒常穿的那件衬衫,袖口上有块补丁,他之前在画本上画过很多次。

      谢无归把画纸贴在脸上,能闻到淡淡的铅笔香,像陆惊寒身上的味道,干净又温暖。他摸了摸布兜里的纸条和画纸,忽然觉得,那些被锁起来的窗户、被摔碎的画本、被人骂过的话,好像都没那么可怕了——因为他知道,陆惊寒在等他,还有阿妹和阿妹的奶奶在帮他们,就像玫瑰的刺,虽然扎人,却能护住最软的花瓣。

      而玫瑰园里的陆惊寒,正蹲在白玫瑰旁,给新长出的花苞绑支架。阳光落在他的肩上,带着暖意,东头的白玫瑰花苞又绽开了一点,淡绿的萼片下,能看到一点点白色的花瓣,像藏在贝壳里的珍珠。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新纸条,上面写着“今天我给白玫瑰浇了水,阿妹说她会帮我们留意锁匠的动静,我们快能见面了”,嘴角忍不住向上扬了扬。

      风又吹过玫瑰园,带着甜香,吹得花瓣轻轻颤动。陆惊寒抬头看向巷口,好像能看到谢无归站在那里,对着他笑,眼里盛着星光,像他们第一次相遇时那样。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