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心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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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的风裹着碎雪，往人骨头缝里钻。池淤攥紧握着书包带且冻得发僵的左手，右手垂在身侧，指节的青紫淤痕在单薄的袖口下若隐若现，每动一下，腕骨就传来钝重的疼
身后的门被狠狠摔上，池海宇的呵斥声像淬了冰的石子，砸在青石板路上：“养你这么大，就是个白眼狼！”
池淤脚步没停，只是把脖子缩了缩。昨夜的记忆翻涌上来——酒瓶碎裂的脆响，掌心落在背上的钝痛，还有他护着右手蜷缩在墙角时，父亲骂骂咧咧的那句“反了你了”
雪粒子落进眼里，凉得发涩。池淤抬头望了望灰沉沉的天，不知道这条没有尽头的路，能把自己带向哪里。他走在去学校的路上，一路上踢着石子，右手刺痛
值日生擦着黑板，粉笔灰混着窗外飘进来的风，在教室里浮成一层薄薄的雾。池淤低着头，把右手往课桌肚里又缩了缩，校服袖子被他扯得皱巴巴的，堪堪盖住手腕处那片深紫的淤痕
门口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响动，辜右雨走了进来，往池淤身边走去，肩上的书包带子滑了半边，他随手一甩，书包精准砸在罗瑞怀里，罗瑞看了辜右雨一眼，什么都没说，手指在书包带上摸索了一下，随后将其放下
辜右雨的目光径直落在池淤遮着的右手上，几步跨过来，弯腰凑近了问：“池淤，你遮着手干嘛？”
他的声音不算大，却让池淤的指尖猛地一颤。池淤攥紧了笔杆，疼痛感顿时袭来，垂着眼睫，声音轻得像蚊子哼：“没事…冷。”
“哦哦。”辜右雨应了两声，转身踹开自己的椅子坐下，没再追问。可他跟罗瑞插科打诨的时候，目光却总像长了钩子，一次次往池淤的方向瞟，但只是落在池淤洁白的脸上，没有落在手上
没有人再发现那遮着秘密的右手
窗外上的太阳又高了高，映得教室亮堂了几分
季郁在铃声响起的前三分钟落座，书包往桌肚里一塞，就习惯性地转头去看身边的人。他在每天早晨都在心里默念完那句“今天也要在池淤心里更上一层楼”。现在，是和池淤相处的好时机，要给池淤留下好印象。可笑意刚要漫上嘴角，却倏地僵住了
眼前的池淤和往常没两样，脊背挺得笔直，垂着眼看着课本，左手握着笔在书页边缘无意识地划着横线。可季郁看得清楚，他握着笔的右手，正以一个极细微的幅度发着抖，袖口往上扯了扯，几乎要盖住半根手指，那是一种极力压抑的、带着疼意的颤抖
季郁的心一下子揪紧了，他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问：“你的右手怎么了？”
池淤的笔尖顿了顿，墨水在纸上洇开一个小小的黑点。他侧过头，睫毛垂着，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什么：“没事，冷，盖着点。”
季郁明显不相信，往前倾了倾身子，目光钉在池淤藏着的右手上：“我看看。”
池淤抬眼瞥他，眼底淬着点冷意，语气硬邦邦的：“凭什么给你看？”
“凭我是你同桌。”季郁理直气壮，但语气里藏着几分担心
“烂理由。”池淤扯了扯嘴角，半点笑意都没有，干脆转回头去，视线落回书页上，声音沉了几分，带着不容置喙的疏离，“滚。”
季郁的眉头瞬间蹙紧，脸上那点刻意装出来的轻快笑意也淡了。他没被那句带着刺的“滚”噎退，反而往前又挪了挪凳子，膝盖几乎要碰到池淤的课桌腿。
“烂理由也是理由。”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不容置喙的执拗，目光死死锁在池淤那只藏在袖子里的手上，“你手要是真没事，干嘛躲着藏着？”
池淤的指尖猛地攥紧了书页，纸页被掐出几道深深的折痕。他侧着脸，下颌线绷得紧紧的，连耳根都泛着点薄红，是气的，也或许是别的什么。他没再回头，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关你的事。”
两人之间那片小小的空间，却静得落针可闻
昨天晚上——
池淤回到家，刚刚打开门，一个酒瓶子裹挟着浓重的酒气，擦着他的耳边砸在门框上，“砰”的一声碎裂开来，玻璃碴溅了满地。
他下意识地抬手护住头，右手被化开一道口子，钻心的疼瞬间窜遍四肢百骸。他僵在门口，浓重的酒气混着烟味扑面而来，池海宇通红着眼睛从阴影里站出来，手里还攥着半瓶没喝完的白酒：“还知道回来？翅膀硬了是不是？天天供你吃供你穿，还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池淤的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攥紧了拳头，将那只受伤的手藏到身后，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暴雨的余腥还没散尽，冰雹就噼里啪啦砸在玻璃窗上，像密密麻麻的鼓点，敲得人心头发紧
晚饭的餐桌上，白瓷盘里摆着三道菜——凉拌花生、宫保鸡丁、花生炖排骨，每一道都撒着星星点点的花生碎，混着油光，刺得池淤眼睛发疼
他捏着筷子的左手微微发颤，受伤的右手垂在桌下，指节的淤青还没褪透。胸腔里翻涌着一股冰凉的寒意，他低头看着那些棕红色的颗粒，嘴角扯出一抹极淡的冷笑
真的，想让我死吗……
池海宇坐在对面，捏着酒杯灌了一口，眼皮都没抬：“发什么呆？吃啊。”
冰雹砸在玻璃上的声音更响了，像是要把这屋子连同里面的人，一并砸得粉碎
池淤缓缓拿起筷子，右手伤口的血迹还没完全凝固，指缝间正微微渗着新的血珠，殷红的色泽落在洁白的筷身上，刺眼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指尖发颤，筷子险些有些拿不住，那点血珠顺着木纹往下淌，滴落在桌布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三盘混着花生的菜就摆在眼前，蒸腾的热气裹着花生的香气，钻进鼻腔里，竟让他无端想起书里写的近现代吃人场面——分明是寻常的餐桌，却像一张择人而噬的网，将他困在这方寸之间，动弹不得
冰雹还在砸着窗户，哐哐的声响里，池海宇喝了两口酒，目光扫过来，带着淬了冰的寒意：“愣着干什么？吃。”
池淤的指尖抖得更厉害了，他攥着筷子，指节因为用力泛出青白，伤口渗出来的血珠滴在桌布上，晕开一小片暗沉的红
池海宇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剜在他脸上：“聋了？让你吃！”
话音未落，粗糙的手掌就用力地拍了下桌子，桌子振了一下，弄道了伤口，疼得池淤倒抽一口冷气。池淤心想，反正不是第一次了
受伤的右手往上抬，筷子尖戳着的那粒花生，硬塞进了嘴里
花生的味道在舌尖炸开的瞬间，池淤只觉得喉咙一阵发紧。但他没有吐，没有哭，默默地咽下
池淤吞咽这花生，干涩的花生碎刮过喉咙，留下一阵灼痛。不过片刻，细密的红疹就从脖颈爬了上来，痒意混着窒息感，顺着血管往四肢百骸蔓延
外面还挂着冷风，像冰雹一样砸着窗户，像是在为这场无声的凌迟，敲打着沉闷的鼓点
窗外的冰雹不知何时停了，只剩暴雨过后的湿冷夜风，顺着窗缝钻进来，吹得窗帘簌簌发抖
池淤蜷缩在床角，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壁，右手的伤口早被抓得重新裂开，血珠混着汗湿的衣料黏在皮肤上，又疼又痒。更难熬的是喉咙里的窒息感，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攥着他的气管，每喘一口气都带着细碎的鸣音，胸口闷得像是要炸开
他摸索着爬下床，跌跌撞撞地扑到书桌前，翻遍了抽屉的角角落落——那些过敏药，早就被池海宇和王智美连盒子一起扔进了垃圾桶，连一片残留的碎屑都没留下
意识渐渐开始发飘，眼前的黑暗里浮出无数晃动的光斑，他扶着桌腿缓缓滑坐在地上，指尖抠着冰凉的地板，喉咙里溢出细碎的呜咽
原来他们是真的，一点活路都不打算给他留……
最后池淤是怎么过来的，谁也不知道
——
季郁趁池淤不注意，拉开他的袖子，手腕上的伤纵横交错，旧的淤青紫黑一片，边缘泛着暗黄，伤口边缘的皮肤有些微肿，和周围苍白的肤色形成刺眼的对比，干涸后结成硬痂，稍一动弹，就扯得皮肉火辣辣地疼。血痂下还在隐隐渗血，握东西时稍一用力，便是钻心的钝痛。刺的季郁眼睛疼
池淤猛地将右手往回抽，死死攥住袖口往腕骨处扯，硬生生把渗血的伤口捂得严严实实。他抬眼瞪着对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被撞破秘密的惊惶和恼怒，尾音都在发颤：“你干什么？我让你看了吗？”
指节因为用力泛出青白，伤口被布料磨得更疼，细密的血珠顺着袖口缝隙往外渗，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子，他却浑然不觉，只死死盯着眼前人，像只被惹急了的小兽
季郁的心都被揪住了，语气里止不住地心疼：“我干什么？受了伤还藏起来，发炎了怎么办？”
“这不管你的事。”
季郁静了几秒，声音放得轻缓：“手伤成这样，哪还能写字？笔记我帮你记。”
“不用，我自己来就行。”池淤垂着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纱布边缘
“别硬撑，我都看见了。”季郁的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
池淤抿了抿干涩的唇，终是松了劲，声音低哑：“随你。”
听见这话，季郁紧绷的心才松了一点
上课时，季郁再三叮嘱池淤不要写字，要注意手
池淤也再三承认自己不会写字，会注意手
季郁没再说话，只是从书包里抽出笔记本，笔尖落在纸页上时刻意放轻了力道。他写字的字迹清隽利落，乍一看和池淤的笔迹没什么差距，一样的好看，但季郁和池淤的笔迹是截然不同的，季郁的笔迹是利落干脆，而池淤的笔迹是利落带着束缚，干脆带着迟钝
季郁在抄板书的间隙，时不时侧头看一眼池淤的手，确认池淤没有乱动
窗外的风吹得厉害，冷风穿过窗户缝隙漏进来，将笔记本的纸页微微吹起。池淤垂着眼帘，看着季郁执笔的手腕微微转动，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选择闭嘴
中午——今天中午有难得的阳光
季郁和池淤踩着午休的人流挤到食堂窗口，池淤指尖刚碰到餐盘边缘，季郁已经先一步伸手接了过去，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沉甸甸的托盘压得他手腕微微下沉
“我自己来就行。”池淤伸手想去接，被季郁侧身躲开，他挑眉扬了扬下巴，语气带着点不容拒绝的笃定：“歇着吧，就你现在的情况，端着汤洒了都不知道。”
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季郁把糖醋排骨推到他面前，突然想逗逗他，季郁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递到他嘴边，眉眼弯着带点戏谑：“张嘴，哥哥喂你。”池淤耳根瞬间漫上一层薄红，他抬手左手拍开季郁的手腕，力道轻得像挠痒，声音却带着几分坚定：“不用。”
说着自己拿起筷子，可右手有些拿不稳，季郁见状去餐口拿了个勺子，递给池淤，池淤结果勺子，但还是费劲，所以池淤干脆用左手拿勺子吃，脸色平静，但耳尖的红晕还未消去。季郁看着他泛红的耳尖，低低地笑出了声，没再逗他，只是一边吃饭一边看池淤，眼底的温柔快要溢出来
教室里还飘着食堂饭菜的余温。季郁把两人的椅子拉近了些，坐稳后便拿起池淤的笔记本，指尖捻着笔杆转了半圈，落笔的字迹利落又工整，没有束缚感
池淤撑着下巴坐在旁边，目光落在季郁的侧脸上——深邃的眼窝，高挺的鼻梁，午后阳光透过窗户斜斜打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他心里没忍住骂了句，卧槽，这人怎么连写字的侧脸都帅得这么没天理
正看得出神，教室门口传来一声喊：“季郁，教导主任叫你去办公室一趟！”
季郁闻声顿了笔，抬头应了声“知道了”，临走前还不忘揉了揉池淤的头发，叮嘱道：“乖乖待着，等我回来。”
池淤在心里骂道，神经病吧
脚步声走远，池淤才收回目光，看着笔记本上只抄了一半的笔记，犹豫了几秒还是伸手拿过了笔。他刚握住笔杆，指尖就传来一阵熟悉的刺痛，稍一用力，痛感就顺着神经蔓延开来
他咬着牙往下写，笔尖在纸上划过的痕迹有些歪歪扭扭，没写两行，额角就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抬手擦了擦汗，心里默念着不麻烦他，不麻烦他
季郁从早上开始帮自己，到食堂帮他端餐盘，已经为他做了太多，他不想再做个只会依赖别人的累赘
就在他硬撑着往下抄的时候，教室门口传来了脚步声，比预想的要早很多
池淤还没来得及放回去，就被季郁看见了，季郁表情严肃，快步走去，走到池淤身边，说：“不是让你等我回来吗？”
“你就这么不听话吗？”
季郁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震得池淤耳朵有点发懵。他攥着笔的手下意识收紧，指节因为用力泛出青白，刺痛感猛地加剧，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那句“和你有什么关系”堵在喉咙口，像被什么东西噎住了，怎么也吐不出来。同样的话，从池海宇和王智美嘴里说出来时，满是不耐烦的嫌弃，像淬了冰的刀子，割得他心口发疼；可从季郁嘴里说出来，却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焦灼，反倒让他鼻尖莫名发酸
季郁盯着他那清澈的眼睛，紧绷的下颌线慢慢柔和下来，没再说话，只是把塑料袋往桌角一放，坐在椅子上。他拆开包装的动作很轻，拿出碘伏棉签时，还特意晃了晃，让液体浸透棉头
池淤看着他低头的模样，阳光在他混血儿特有的深邃眉骨上投下浅浅的阴影，有些没反应过来
“谁受伤了？”他脱口问出这句话，声音里带着疑惑
季郁蘸着碘伏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他，眉头皱得更紧，语气里带着点无奈的嗔怪：“你啊。”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颗小石子，在池淤心里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他这才后知后觉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果然，掌心的结痂裂开了一道口子，渗着淡淡的血
“哦，”池淤淡淡地回答，“我忘了。”
“忘了？”季郁弄好棉签，转过身来，一手拿着棉签，一手找住池淤的手腕，“这是什么小事吗？”
这种事也可以是大事吗……池淤想
碘伏棉签擦过掌心裂开的结痂时，池淤还是没忍住瑟缩了一下指尖。季郁立刻停了动作，指尖轻轻托住他的手腕稳住，力道放得更柔，棉签擦过皮肤的触感只剩下微凉的濡湿，几乎没了痛感
池淤垂着眼，看着季郁微微弯着腰，额前碎发垂下来，遮住了那双深邃的眼睛，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又冒了出来，嘴硬道：“你这样……像不像单膝下跪？”
话音刚落，季郁就抬起头，黑眸沉沉地盯着他，语气是难得的认真：“你想吗？”
“啊？”池淤彻底懵了，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没等他反应过来，季郁突然抬脚，勾住自己椅子的腿往后一踢。金属椅腿在地面划出一声轻响，他干脆利落地单膝跪在了地板上，仰头看着他，又底下头看着伤口，手里的棉签重新凑近他的掌心，动作依旧轻柔，眼神却带着点不容错辨的专注
池淤的脸“轰”地一下烧了起来，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根，连脖颈都泛起了薄红。心脏跳得飞快，像要撞碎胸腔跳出来，他甚至不敢再看季郁的眼睛，慌忙移开视线，声音细得像蚊子哼：“你、你疯了……”
季郁头也不抬，回复道：“嗯，疯了。”
“还有，下次不要在手受伤的时候写字了，会更严重的。”
池淤缓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开口：“我又不疼。”
这句话不算谎话，也不算真话。从前那些难熬的日子里，皮肉上的疼早就被磨成了麻木，只剩下漫无边际的无助，疼或不疼，早就没什么分别了
听到这话的季郁抬起头，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藏不住的担心，有压着的生气，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他定定看着池淤那张红晕还没褪去的脸，声音沉了几分：“我疼，可以吗？”
没等池淤从怔愣中回过神，季郁又补了一句，语气轻得像羽毛，却重重落在池淤心上：“我心疼。”
此话一出，池淤彻底僵住了，连呼吸都慢了半拍。看着他这副呆愣的模样，季郁忍不住勾了勾唇角，眼底的阴霾散去几分，随即又低下头，继续小心翼翼地帮他处理伤口，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不，这就是季郁的稀世珍宝，独属于季郁的稀世珍宝
等季郁上完药，包扎好，又重新坐好，拿起笔帮池淤抄笔记
池淤垂眸看着自己的右手，纱布缠得工整又仔细，洁白的料子衬得他手腕愈发纤细，可落在季郁眼里，只觉得这碍眼的白，和池淤那双手一点都不配——那么好看的手，本该是干干净净，攥着喜欢的东西，而不是被纱布裹着，藏着没好透的伤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池淤听得有些发怔，干脆转头看向窗外。操场上传来阵阵喧闹，穿着校服的少年们追着跑着，笑声被风捎进教室，撞得人耳朵发暖。他看着那些肆意奔跑的身影，眼底漫上一层藏不住的羡慕，连指尖都轻轻蜷了蜷
明明是背对着，季郁却像是长了后眼，笔尖没停，声音却轻轻飘过来：“想出去的话，我可以陪你。”
池淤猛地转过头，视线落在自己的腿上，那点刚冒出来的雀跃瞬间熄灭。他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低得像自言自语：“算了。”他有腿寒，连走路都不能走太快，哪里能像别人那样跑跳
季郁将最后几个字抄完，笔帽“咔嗒”一声扣好，随即起身，伸手就攥住了池淤的手腕。力道不算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笃定：“走吧，就当是我想出去透透气。”
池淤的脚步顿在原地，指尖下意识地蜷缩起来。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窗外，像是怕撞见那个熟悉又厌恶的身影——王智美要是看见季郁这么牵着他，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事，到时候，季郁肯定也会像那些人一样，嫌麻烦，然后毫不留情地走开
可季郁根本没给他犹豫的余地，半拖半拉地就把他往教室外带。池淤挣扎了两下，喉咙里堵着的拒绝又咽了回去。他看着季郁攥着自己的那只手，掌心传来的温度烫得他指尖发麻。算了，他想。反正都是要走的，多贪这一会儿的暖，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走廊上的风带着点秋日的凉意，吹得池淤额前的碎发轻轻晃动，他低着头，脚步慢吞吞地跟着季郁，像只被主人牵住的小猫
季郁陪池淤坐在篮球场旁的观赛台上，两人之间隔着一拳宽的距离，不算近，却足够让季郁的心跳乱了节拍，胸腔里像揣了只扑腾的雀鸟
周遭安静了好一会儿，只有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和少年们的呐喊声此起彼伏。季郁攥了攥手心，硬着头皮找了句没营养的话：“今天有太阳啊。”
话音刚落他就后悔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这是什么废话！
“嗯。”池淤轻轻应了一声，侧脸对着暖融融的阳光，睫毛被镀上一层浅金色的边。他望着篮球场上奔跑跳跃的身影，耳边是喧闹的声浪，鼻尖却萦绕着季郁身上淡淡的味道。紧绷的肩线一点点垮下来，连带着心底那些沉甸甸的东西，都好像轻了几分
他忽然在心里悄悄问自己：原来放松，是这样的感觉吗？不用绷紧神经防备谁，不用强撑着说“我不疼”，只是坐着，就能觉得周身都是暖的
——
放学的铃声响起来，教室里瞬间涌进喧闹的人潮。池淤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包，指尖摩挲着课本边缘，余光却总往季郁的方向瞟——明明早上还巴不得离这人远点，现在居然生出点舍不得分开的念头
他赶紧晃了晃脑袋，像是要把这莫名其妙的心思晃散，低头假装整理笔袋，耳根却悄悄泛了红
“我先回宿舍收拾东西了，明天见。”季郁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池淤抬起头，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睛里，慌忙点头：“嗯，明天见。”
季郁拉着行李箱转身，脚步轻快地融进人流里，一路走到宿舍楼，在301宿舍门口站定，深吸了口气才拧开房门
宿舍里的床铺已经被收拾得整整齐齐，靠窗的位置坐着个男生，听见动静转过头来，眉眼清秀，带着点腼腆的笑意
“嗨，你好。”男生先打了招呼
“嗯，你好。”季郁点点头，反手带上了门
男生往前走了两步，刻意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伸手自我介绍：“认识一下吧，我叫韩麓，麓谷的麓。”
“季郁……郁闷的郁。”季郁言简意赅地回了句，就弯腰开始收拾行李箱里的衣物
韩麓见他忙着，也没多打扰：“我先去食堂吃饭了，你也快点收拾，宿舍十一点就熄灯了，别赶不上。”
脚步声消失在门外，季郁看着空荡荡的宿舍，手里的动作顿了顿，脑海里却莫名顿，脑海里却莫名闪过池淤坐在观赛台上晒太阳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
但又想起教导主任对自己说的话，他又有点笑不出了
教育处——
“什么？！考不好的开除？”
季郁的声音陡然拔高，握着桌沿的手指因为用力泛出青白，混血儿深邃的眉眼间覆着一层寒霜，连带着语气都淬了冰
教导主任坐在办公桌后，指尖一下下敲着桌面，脸上没什么表情：“季郁同学，你稍安勿躁，这是学校筛选优质生源的办法。”
“可这不公平！”季郁往前迈了半步，胸腔里的火气几乎要烧出来，“有的同学基础本就薄弱，还有人……”他猛地顿住，脑海里闪过池淤掌心的伤、走路时微跛的腿，以及那些藏在眼底的麻木与无助，“还有人可能根本没精力专心备考！”
主任抬眼瞥了他一眼，轻飘飘地吐出一句：“这世上不存在真正的公平。”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季郁的火气，却让他的心脏沉到了谷底。他攥紧了拳头，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池淤没考进前三，就会被开除
不行
绝对不可以
他想起池淤晒着太阳时，眉眼舒展的模样，想起自己说“我心疼”时，对方愣住的神情。那些细碎的、温暖的片段，此刻都成了攥紧他心脏的绳
季郁转身走出办公室，走廊上的风灌进衣领，他却浑然不觉
他不允许这样地事发生
办公室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掠过，沙沙的声响里，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既然阻止不了这荒唐的规则，那就把自己弄进去，让池淤出去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