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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潘多拉钻石 ...

  •   阳光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洇出一道暖融融的光带,像被打碎的蜂蜜,一点点漫过钟寒垂在床沿的手背。他的眉头微微蹙着,睫羽上沾着一层薄而细碎的倦意,呼吸沉得像浸了水,带着点未散的酒气,混着阳光晒过被褥的味道,在空气里慢慢发酵
      昨夜的烦闷大概还缠在骨血里,他无意识地往被子里缩了缩,指尖蹭了蹭床单,像抓住了什么抓不住的东西,翻了个身,侧脸埋进柔软的枕芯,喉结轻轻滚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的、近乎呜咽的叹息
      “我去。”
      钟寒从床上坐起来,顿时感觉头痛。他靠在床头,指腹用力按着两侧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眼尾泛着熬夜后的红血丝。窗外的晨光漏过窗帘缝隙,碎金似的落在他垂着的睫毛上,却没暖化眼底的倦意。宿醉的钝痛还在脑仁里盘旋,他偏头咳了两声,喉间泛起淡淡的酒腥气,随手捞过枕边皱巴巴的衬衫,指尖却顿住——领口沾着的那点陌生的栀子香,让他混沌的意识骤然清醒了几分
      好像只有琴房有栀子花吧,自己昨天去琴房了吗?
      钟寒脑子有些混沌,他实在是想不出昨天晚上喝醉后干了什么,好像隐约有人把自己……公主抱回来了
      宿醉的头痛让记忆成了一团模糊的雾,只记得散场时自己被灌得晕头转向,脚下虚浮得踩不住台阶,后来是谁扶住了他?
      钟寒希望是夏砚辞
      他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脚步虚浮地走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晨光铺天盖地涌进来,照亮了地板上散落的几粒白色花瓣——是栀子花的瓣,边缘微微蜷曲,像被人攥在掌心捂热过
      办公室——
      钟寒推开门,走廊里的风裹着初冬的凉意钻进来,掀动了桌角的练习册。教室里空荡荡的,钟寒的座位挨着窗,晨光淌在摊开的化学卷子上,铅笔芯的碎屑落了薄薄一层
      他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视线却像被磁石吸住,总往旁边偏。夏砚辞昨天吃着苹果的样子忽然在脑海里跳出来,钟寒睫毛垂下来,在眼睑投出一小片浅影。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那块布料,空气中好像还飘着淡淡的苹果香,混着钟寒身上栀子香,缠得他连翻书的动作都慢了半拍
      钟寒拿起旁边的纸和笔,本来想整理要下上课要讲的题,结果手却不自觉的写了三字“夏砚辞”
      反应过来的钟寒耳朵有些红,连忙把那一角撕下来扔掉。这是,下课铃响了
      下课铃的余音还没散尽,教室后门就传来一阵轻响。夏砚辞抱着一摞卷子,肩头落了点走廊里的浮尘
      “钟寒。”
      “嗯?”钟寒转过头,视线从摊开的教案上移开,落进夏砚辞带着点仓促的笑意里,“下课了?我刚刚泡咖啡的时候随便给你泡了一杯,在桌子上。”
      夏砚辞的心突然开始剧烈跳动,像揣了只扑棱着翅膀的雀鸟,撞得他胸腔发麻。他给我泡咖啡了,给我泡了,不是给别人。这个认知像颗糖,猝不及防地在舌尖化开,甜得他指尖都微微发颤。他赶紧放下怀里抱着的卷子,脚步都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急促,拿起桌上还温着的马克杯,指尖不小心蹭到杯壁残留的热度,又触电般缩了缩,才低声道:“谢了。”
      钟寒偏过头,垂着眼帘去看窗台上那盆蔫哒哒的绿萝,一只手却悄悄攥紧了衣摆,指尖抵在心脏的位置。那里跳得太凶了,像是要破膛而出,他怕夏砚辞听见,只含糊地应了句:“没事。”
      夏砚辞喝了一口,黑咖啡里兑了恰到好处的牛奶,醇厚的香气裹着微苦的尾调漫过舌尖——咖啡粉磨得极细,没有半分粗糙的渣滓,是他偏爱的口感
      他握着杯子的指节微微收紧,胸腔里的雀鸟几乎要撞碎肋骨冲出来。原来他记得,他连我喜欢的口味都记得。这个念头像簇小火苗,倏地燎遍四肢百骸,夏砚辞低着头,拼命咬住下唇才没让自己失态地笑出声,只在心里无声尖叫,耳膜都震得发颤
      钟寒余光瞥见他垂着的发顶,耳尖悄悄漫上一层薄红,指尖无意识地在教案的边角处反复摩挲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叩响。
      “进。”钟寒的声音刚落,门就被推开一条缝,唐橙探进半个脑袋,目光像雷达似的扫过房间,精准锁定钟寒,完全没注意到刚缩到窗边阴影里的夏砚辞,语气急得带了点哭腔:“钟老师,夏老师把物理卷子放哪了?”
      钟寒挑眉,指尖在教案上轻轻敲了敲,温柔的问:“你要干什么?”
      “我物理卷子没写完,被夏老师发现就完了!”唐橙语气有些着急,声音压得极低,“钟老师你千万别告诉夏老师!”
      话音刚落,一旁的夏砚辞慢条斯理地将杯子搁在桌角,发出一声轻响。他抱臂倚着窗框,唇角勾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慢悠悠开口:“没事,他已经知道了。”
      唐橙的身体瞬间僵住,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她缓缓转过头,对上夏砚辞那双含笑的眼睛,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连呼吸都忘了
      唐橙僵在原地,眼珠滴溜溜转了两圈,突然一拍脑门,像是想起什么天大的急事,声音拔高了八度:“哎呀!我想起来了,我妈让我放学赶紧回家喂猫,那卷子的事……钟老师夏老师我先走了!”
      她说完就要溜,却被夏砚辞不紧不慢的声音叫住:“站住。”
      唐橙的脚步顿住,哭丧着脸转过身。夏砚辞却没看她,视线落在钟寒桌上那杯咖啡上,语气淡得像没起波澜:“卷子明天早自习交,要是再漏题,下次就不是补卷子这么简单了。”
      唐橙如蒙大赦,忙不迭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说完一溜烟跑了,临出门还不忘贴心地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的安静重新漫了回来,钟寒才慢悠悠地收回目光,看向夏砚辞,指尖在桌沿轻轻敲了敲:“你有时候比我有耐心。”
      夏砚辞拿起那杯还剩小半的咖啡,又抿了一口,抬眼看向他,眼底藏着点笑意:“跟学生置气,不值当。” 热气氤氲着他的眉眼,模糊了几分平日里的清冷
      钟寒看着他,喉结轻轻动了一下,没说话
      “但是……”
      钟寒刚捻住咖啡杯的把手,指尖还没来得及发力,就听见夏砚辞的声音在身侧响起。他抬眼望过去,睫毛轻轻颤了颤,目光里盛着点恰到好处的留白,像是在等他把未尽的话续完
      夏砚辞迈步走到他旁边,微微弯腰,视线与他平齐。温热的呼吸扫过钟寒的耳廓,带着点咖啡和牛奶混合的淡香。他勾着唇角,似笑非笑地开口:“我可以和小孩置气。”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直起身,手却快得像阵风,顺走了钟寒手里的咖啡杯
      “唉……”钟寒看着空空的掌心,下意识地往前探了探身,想把杯子拿回来。他心里盘算着,要是夏砚辞还想喝,自己大可以再去冲一杯,可他手里这杯没加奶,分明不是夏砚辞喜欢的口味。他蹙了蹙眉,语气里带了点无奈的困惑:“你拿我咖啡干嘛?”
      夏砚辞把杯子举得高了些,避开他伸过来的手,指尖抵着杯壁,眼底漾着点藏不住的笑意,语气却装得一本正经,带着点无奈的叮嘱:“昨天晚上喝了酒,今天早上不能喝咖啡。”
      钟寒愣了一秒,喉结动了动,只轻轻应了一声:“哦。”
      空气静了几秒,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教案的纸边,忽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对,抬眼看向夏砚辞,眉峰微蹙:“你怎么知道我昨天喝酒了?”
      夏砚辞把抢来的咖啡杯搁回桌角,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落在钟寒泛红的耳廓上。那句“我昨天回家的时候看见你了”已经滚到了舌尖,却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他不敢赌,怕钟寒记起昨晚路灯下那个踉跄的拥抱,怕自己眼里藏不住的心思被撞破。于是他弯了弯唇角,眼底漾着点狡黠的笑意,轻飘飘地抛过去一句:“你猜。”
      “我不想猜。”钟寒别开眼,视线落在窗外晃动的树影上,耳根的红却漫得更厉害了。心底有个念头疯了似的往上蹿:是他吗?昨晚在巷口扶住自己,被自己迷迷糊糊抱住的人,最后还把自己抱回家的人,是他吗?指尖攥得发紧,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些
      “那……就都不要说了,好吗?”
      “好。”
      办公室里静了下来,只有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擦过窗棂,发出沙沙的轻响。夏砚辞转过头,目光落在钟寒的侧脸上,看着他垂着眼睫,指尖一下下点着桌沿,像是在数着什么。他喉结动了动,还是忍不住开口:“钟寒。”
      钟寒闻声转头,耳尖的那点红晕不知何时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眼底淡淡的倦意,他“嗯”了一声,尾音轻得像羽毛
      夏砚辞看着他,语气放得很淡,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在意:“你昨天为什么要喝酒?”
      钟寒的指尖顿住了,目光飘向窗外那片被风吹得晃悠的梧桐叶,沉默了几秒,才扯了扯嘴角,声音低得几乎要融进空气里:“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有点闷。”他没说自己以前的伤,没说自己回家的时候听见辛苦写的钢琴曲被当成笑话,那些压在心底的烦躁,在夏砚辞的目光里,竟一句也说不出口
      钟寒沉默了一会儿,没吱声,只是摇了摇头,转身去翻桌上的教案,像是想把那点低落的情绪藏进纸页里
      夏砚辞看不得钟寒这样子,但自己只能说:“如果你有什么委屈想倾诉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
      钟寒转移看了夏砚辞一眼,随即又底下头看教案,心里很开心,又很难受,说:“谢谢。”
      ——
      “季郁。”
      “在。”季郁几乎是立刻转过头,身后同学扯着他袖子问问题的手被他不着痕迹地拨开,视线牢牢锁在池淤脸上,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切,“怎么了?”
      池淤看着他,指尖轻轻勾了勾校服的衣角,阳光落在他的发梢,镀上一层软软的金边。他沉默了几秒,才慢慢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到什么:“没事,就叫叫你。生气了?”
      “没有没有。”季郁连忙摆手,耳廓悄悄漫上一层薄红,刚才被同学缠着的那点不耐,在池淤的目光里瞬间散得干干净净。他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点认真的执拗:“你想什么时候叫我都可以,半夜给我打电话也没关系,我肯定秒接。”
      池淤挑了挑眉,唇角勾出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真的吗?”
      “真的。”季郁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笃定得没半分犹豫,连耳根的红都顾不上掩饰,“比潘多拉钻石都真。”
      “潘多拉钻石啊……”池淤拖长了语调,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书页上的铅字,抬眼看向他时,眼底盛着点狡黠的光,“那,你给我买一下,我看看是不是真的。”
      季郁猛地愣住,喉结下意识地滚了一下,目光落在池淤带笑的眉眼上,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喜欢?”
      “还好吧。”池淤收回视线,重新落回摊开的课本上,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情绪,语气淡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我对钻石什么的,没什么兴趣。”
      “哦。”季郁松了口气,又忍不住追了一句,声音里带着点认真的执拗,“你要是想要,我可以给你买,不过现在不能。”他攥了攥校服口袋里皱巴巴的零花钱,心里默默盘算着兼职的事。
      “嗯。”池淤翻书的动作顿了顿,纸张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没再看季郁,只是盯着书页上的一行字,声音轻得像风拂过,“你要是想买,你就买吧。”
      其实没人知道,季郁第一次看见池淤的第二天,就把攒了半学期的零花钱翻出来,仔仔细细码进了一个铁盒子里
      那盒子藏在衣柜最深处,垫着他不用的旧校服,里面除了皱巴巴的纸币和叮当作响的硬币,还夹着一张偷偷撕下的便利贴,上面写着一行字——给池淤
      他把自己兼职赚的钱全部放在里面
      他没想那么多,只是每天放学路过小卖部,都会把攥在手里的零钱又塞回口袋。要是能娶到池淤,这些就当攒下的彩礼,俗气却满是真心;要是没那个福气,就在他结婚前一天,或者某个再寻常不过的午后,用这些钱买个他喜欢的礼物,悄悄送给他,然后笑着说一句“新婚快乐”,或者“今天天气真好”
      铁盒子被他藏得严严实实,就像他不敢说出口的心事,沉甸甸的,却又亮闪闪的,在衣柜的阴影里,陪着他走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日夜
      而且,如果池淤是小时候的那个孩子,就是喜上加喜,如果不是,不是也没关系,娶到了自己喜欢的人也很开心,娶到了也可以接着找
      季郁在心里告诉自己,小时候的那个小孩,要是缘分未尽,总会再遇见的;要是遇不见,那也无妨,他的人生里,已经有了新的、更重要的光
      季郁一直想问池淤,小时候有没有去过夏令营,但最终也没问,他想,以后再问也不迟吧
      季郁一直觉得池淤就像潘多拉钻石
      潘多拉钻石的含义是浪漫爱意与永恒承诺,希望与幸运
      季郁遇到池淤就是幸运。
      其实从说出那句“比潘多拉钻石都真”的瞬间,季郁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他一开始就觉得这个比喻有点不妥,分明是看见池淤时,心跳乱了章法,脑子里胡乱蹦出的念头——池淤于他,就像潘多拉钻石象征的那般,是藏不住的欢喜,是攥在手心的奢望。可潘多拉钻石的含义,满是爱意与永恒的承诺,实在是太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他盯着池淤略带笑的眉眼,耳尖烫得能煎鸡蛋,手指下意识绞着校服衣角,心里慌得不行:他听没听懂?会不会觉得自己太奇怪?
      偏偏池淤像是没察觉般,慢悠悠转回头去翻书,只留下一个清瘦的侧脸,阳光落在他发顶,柔和得不像话。季郁悄悄松了口气,却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他是gay吗?季郁想
      下午,放学铃响了。
      季郁几乎是踩着铃声抓起书包,几步追上正慢吞吞往外走的池淤,脸上挂着点刻意装出来的自然:“好巧,你也走这边?”
      池淤掀了掀眼皮,目光扫过他明显绕路的方向,没戳破,只淡淡“嗯”了一声
      季郁便厚着脸皮跟在他身侧,脑子里飞速搜刮着能聊的话题。天气、作业、刚考完的数学卷子,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怕太刻意,怕惹池淤烦
      两人并肩走在铺满梧桐叶的小道上,风卷着叶子沙沙响,倒比两人的对话声还热闹。池淤垂着眼,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周身像是罩着一层淡淡的疏离感,冷得季郁都不敢轻易开口
      池淤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疤
      黄昏,正式离别之际
      池淤让他别跟着了,要么去对面,要么等十分钟再走
      季郁说等十分钟再走。因为他想多看池淤一会儿
      “再见池淤,明天我就不能和你一起回家了 ”
      池淤头也不回的走了,心想,谁想和你一起走啊
      两秒后,池淤回头对季郁说:
      “再见。”
      说完,池淤便转身走进了橘红色的暮色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潘多拉钻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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