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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女王的证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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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时改造成的新闻发布会现场,设在疗养院附属楼一个经过严密安保筛查的会议厅内。空气里消毒水的气味被浓郁的鲜花香氛勉强覆盖,却依然掩盖不住那股属于医疗机构特有的、冰冷的严肃感。长枪短炮的摄像机早已架设完毕,记者们挤满了座位,窃窃私语声中充满了期待,等待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号称是“植物人受害者苏醒后首次直面媒体”的惊天逆转。
后台,苏晴坐在轮椅上,由一名面无表情的护工推着。她身上穿着一件略显宽大的病号服式样的素色衣裙,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眼底带着浓重的、仿佛历经劫难后的青黑。赵律师站在她身侧,一身剪裁利落的深灰色西装套裙,妆容精致,神色凝重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痛心与保护欲。她微微俯身,在苏晴耳边低语,做着最后的“叮嘱”和情绪调动。
“记住,你是受害者。所有的同情都在你这边。”赵律师的声音冰冷而清晰,如同输入指令。
苏晴没有看她,空洞的眼神望着前方某处,但那眼底深处死寂的恨意,被一层强行催生出的、脆弱的水光所覆盖。
当轮椅被缓缓推入会议厅,闪光灯瞬间如同密集的闪电,将整个空间照得一片惨白。苏晴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惊吓到,身体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寻求庇护般看向身旁的赵律师。赵律师立刻回以一个安抚的、充满鼓励的眼神,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一个完美的保护者姿态。
主持人简短开场后,将话筒递到了苏晴面前。会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个刚刚从“漫长沉睡”中苏醒的女人身上。
苏晴抬起颤抖的手,握住了话筒。她的手指纤细而苍白,仿佛一碰就会碎掉。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话,却先发出了一声压抑的、破碎的哽咽。
这声哽咽,瞬间抓住了所有在场者的心。“我……我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她的声音极其沙哑、微弱,带着久未说话的生涩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需要通过扩音设备才能被清晰捕捉。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李伟……他……”提到这个名字,她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顺着苍白的面颊滑落。那不是演戏的眼泪,那是被药物、屈辱和滔天恨意共同催逼出的生理盐水,却在此刻成了最完美的道具。
“他控制了我的一切……我的生活,我的思想……我就像他养的一只金丝雀,不,连金丝雀都不如……”她断断续续地开始“控诉”,按照赵律师编写的剧本,将自己塑造成一个长期被李伟精神操控、没有自我意志的可怜玩物。她描述着李伟如何用甜言蜜语和恐怖威胁交织的手段让她屈服,如何隔绝她与外界联系,如何逼迫她参与那些她“根本不懂”的资产操作。
“我害怕……我不敢反抗……我以为那就是爱,后来才知道,那是地狱……”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肩膀微微耸动,将一个受尽欺凌却无力反抗的弱者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然后,她话锋一转,提到了赵律师。
“赵律师……她一开始是来帮我的,我以为……”苏晴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向赵律师,眼神复杂,混合着感激、愧疚与一丝被蒙蔽后的痛苦,“她告诉我可以帮我摆脱李伟,可以保护我……我相信了她……可我后来才发现,有些文件,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就在我……在我意识不清的时候……”她适时地停顿,留下巨大的想象空间,暗示赵律师也曾利用她的“无知”状态。
最后,她将矛头指向了“外部势力”。
“等我醒来,才知道外面已经天翻地覆……有人说我害死了前夫,有人说我转移资产……还有那个叫王静的女人,她丈夫的死,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来害我?还有那个记者……她写的那些,根本不是真相!他们都在利用我的不幸,往我身上泼脏水,想要逼死我!”
她的情绪在这里达到了一个“悲愤”的顶点,声音拔高,带着绝望的颤抖,仿佛一个被全世界抛弃和误解的苦命人。眼泪更加汹涌,她几乎泣不成声,需要赵律师适时地递上纸巾,并揽住她的肩膀轻声安抚。
整个会场一片寂静,只有苏晴压抑的哭泣声和相机快门的咔嚓声。记者们被这“血泪控诉”深深震撼,之前视频带来的对赵律师和苏晴的负面印象,在这一刻被动摇、被混淆。一个“苏醒的植物人受害者”的亲口指认,其冲击力远超任何间接的证据和推测。
赵律师站在苏晴身后,面对着镜头,脸上带着沉痛和坚定,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看,这才是真相,我们才是受害者。
苏晴的表演,完美地将水搅浑。她利用自己真实的虚弱和被迫激发的情感,将所有的罪责推给了无法开口的李伟和“居心叵测”的外部势力,同时巧妙地将赵律师也置于一个“曾被蒙蔽”或“沟通不足”的次要过错方位置,完成了危机中的绝地反击。如同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在泪水和控诉中,实现了最荒谬也最致命的逆转。
苏晴的表演,超越了精心排练的戏剧,它根植于真实的生理创伤和被药物激发的脆弱神经,从而拥有了一种令人心碎的、近乎本能的“真实感”。她不是在背诵台词,她是在用残存的生命力,演绎一场为自己争取生存缝隙的绝地求生。
当谈到那些被指控的罪行时,她的反应不是辩解,而是更深沉的痛苦与自我怀疑。她微微蜷缩在轮椅上,仿佛要躲避无形的鞭挞,眼神涣散,带着一种被长期精神虐待后特有的惊惶。
“他们说我转移资产……说我和李伟合谋……”她的声音破碎,带着哭过后的浓重鼻音,“我那时候……就像活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罩里,他说什么,我就做什么……我甚至分不清哪些是他的意思,哪些是我自己的……他让我签文件,我就签,他让我去见什么人,我就去……我害怕如果不听话,就会失去一切,甚至……更糟……”
她巧妙地将自己的贪婪和主动参与,扭曲成了一个长期受控、丧失自主权的可怜虫的被迫服从。每一个经济犯罪行为,都被她包装成在精神暴力下的无奈之举,甚至暗示自己也是李伟庞大阴谋中的“受害者”之一。
而当记者不可避免地提及那段引爆一切的视频——赵律师逼迫她按手印的画面时,苏晴的表现更是堪称“神来之笔”。
她没有惊慌,也没有否认视频的真实性。相反,她的眼眶再次迅速泛红,泪水盈眶却倔强地没有落下,仿佛提及此事勾起了她巨大的屈辱和……一种复杂难言的“感激”?
“那个视频……”她哽咽着,声音颤抖得厉害,“我知道……很多人都看到了……那看起来很可怕,是不是?”她甚至主动承认,引导着所有人的情绪。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勇气,然后,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澄清”。
她转过头,看向身旁一直扮演保护者角色的赵律师,眼神复杂,充满了痛苦、挣扎,以及一种……仿佛洞悉了某种残酷真相后的释然?
“那时候……我的意识是模糊的,我分不清现实和噩梦……”她的声音微弱却清晰,“但我后来……断断续续地想起一些片段……我记得赵律师……她在我耳边说话,她很着急……很严厉……”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抛出了那个被精心设计、足以颠覆视频含义的“真相”:
“她是在逼我按手印……但后来我慢慢想起来,她当时反复对我说的是……‘签了它,李伟才不能再伤害你’、‘这是保护你最后的办法’……”
她将那句冰冷的“签了它,你才能活下去”,巧妙地篡改、润色,变成了一个严厉却“充满善意”的保护性举措!将赵律师赤裸裸的资产掠夺,包装成了在“紧急情况”下,为了保护她免受李伟“更深度伤害”而不得不采取的、看似粗暴实则“必要”的手段!
“我当时不明白……我恨过她……为什么那么对我……”苏晴的眼泪终于滑落,带着一种“恍然大悟”后的悲伤与愧疚,“可现在我才知道……她或许……是在用那种方式,试图从李伟的魔爪下,抢下一点能让我活下去的东西……哪怕手段……看起来那么不近人情。”
她成功地将赵律师也从胁迫者的位置上稍稍挪开,放置在一个“方法不当但初衷是保护”的模糊地带。这不仅洗白了自己,也在一定程度上为赵律师进行了有限度的、却至关重要的“澄清”,将公众的怒火更多地引向那个无法辩驳的“罪魁祸首”李伟,以及那些“歪曲事实、落井下石”的外部势力。
这番说辞,结合她此刻虚弱、苍白、泪流满面的受害者形象,产生了惊人的说服力。许多在场的记者动容了,之前因视频而产生的对赵律师的强烈质疑,此刻被这种“不得已而为之”的复杂叙事所动摇。
完美的受害者,不需要完美无瑕,只需要她的“不完美”显得情有可原,她的“脆弱”真实可感,她的“指控”符合人们对弱者遭遇的想象。
苏晴,这个从地狱边缘被强行拉回的女人,用她残破的灵魂和精湛的演技,将自己塑造成了这样一个无可挑剔的、值得同情与保护的“完美受害者”。她成功地,将血色的真相,搅成了一滩混浊的、难辨真伪的泥水。
会议厅里,只剩下苏晴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在回荡,像是一曲精心编排的哀乐。镁光灯不再仅仅是刺目的光源,它们仿佛变成了温暖的抚慰,包裹着那个坐在轮椅上,脆弱得像一碰即碎的白瓷娃娃的女人。
网络世界,这个由无数匿名情绪和碎片化信息构成的巨大回音壁,率先炸开了锅。
此前还在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毒妇苏晴”的键盘侠们,此刻仿佛集体患上了失忆症。社交媒体上,#苏晴涅槃重生#、#完美受害者的真相#、#逃离控制型婚姻# 等话题以惊人的速度攀上热搜榜。
“我早就说过,一个女人怎么可能那么恶毒?果然是被逼的!”(点赞 15.2万)
“看她那双眼睛,空洞又悲伤,经历了多少非人的折磨啊……我们之前都错怪她了。”(点赞 8.7万)
“李伟这种人渣死不足惜!支持苏晴姐姐!赵律师真是侠女,在那种情况下还尽力保护她!”(点赞 12.5万)
“泪目了。这才是真相!之前那个视频肯定是剪辑的,是有人想害她!”(点赞 9.8万)
一篇篇充满煽动性的“深度分析”文章迅速出炉,将苏晴塑造成一个在父权与婚姻牢笼中挣扎、最终凭借微弱意志和“贵人”相助才侥幸存活的新时代女性象征。他们剖析李伟的“控制型人格”,引用心理学名词,将苏晴所有的背叛与算计,都合理化为“求生本能”和“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下的无奈之举。
而在现实中,这场舆论风暴的具象化,便是赵律师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合作邀约和慰问花篮。几家原本态度强硬的媒体高层,亲自打来电话,语气带着歉疚和恭维,表示要为她做一期正面专访,探讨“如何识别和帮助亲密关系中的受害者”。之前对基金会敬而远之的几家知名企业,也重新派来了代表,言辞恳切地希望重启捐赠谈判,并暗示可以追加额度,以“弥补此前因信息不畅造成的误解”。
赵律师站在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繁华而健忘的城市。她的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甚至比她预想的还要顺利。公众的记忆力比金鱼还不如,他们需要的不是一个复杂的真相,而是一个简单、煽情、能满足他们道德优越感和窥私欲的故事。她给了他们这个故事,一个完美的、黑白分明的童话。
她想起苏晴在记者会上,说到动情处,那微微颤抖的、毫无血色的手指,是如何精准地抓住轮椅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将那“强忍悲痛”的姿态拿捏得恰到好处。还有那偶尔抬起、蓄满泪水却异常坚定地看向镜头的眼神——那是她在无数个夜晚对镜练习的成果,混合了脆弱、恐惧、以及一丝不屈的倔强,足以融化任何理性的质疑。
真是个天才。赵律师心里再次感叹,带着一种欣赏绝世珍宝,同时也是欣赏一件完美凶器的复杂心情。苏晴的表演已经超越了“表演”,她几乎让自己都相信了那个虚构的、饱受摧残的自我。这种级别的“共情”与“欺骗”能力,是她赵律师依靠逻辑和法律条文永远无法达到的境界。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被这面“受害者”的旗帜蒙蔽。少数几个嗅觉敏锐的评论员,在私人圈子里表达了谨慎的怀疑,指出苏晴证词中几个时间线上的模糊点和逻辑漏洞。但这些微弱的声音,瞬间就被铺天盖地的同情与声援浪潮吞没,甚至被愤怒的网民打上“为施暴者洗地”、“冷血无情”的标签,迅速消音。
江雪坐在自己狭小的出租屋里,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正播放着苏晴记者会的剪辑视频和下面一边倒的赞美评论。她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上来,瞬间冻结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输了。不是输在证据不足,也不是输在赵律师的手段高超,而是输给了这种……这种集体性的、非理性的情感狂欢。她手中那段记录着苏晴冷静算计、野心勃勃的视频,在苏晴此刻精心营造的“悲惨光环”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人们宁愿相信一个楚楚可怜的谎言,也不愿面对一个丑陋复杂的真相。
她看着屏幕上苏晴那张泪痕交错、却隐隐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平静的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个女人,不仅玩弄了李伟,玩弄了法律,现在,她更是在玩弄着千万人的智商和情感。
而最让江雪感到恐惧的是,她发现苏晴的眼神深处,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掠过了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嘲弄。那是一种站在悬崖边,看着脚下芸芸众生为她精心编织的戏剧而欢呼或哭泣时,所产生的、上帝般的嘲弄。
舆论的天平,以无可挽回的姿态,彻底倾倒。苏晴,这个双手可能沾满罪恶的女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了一次惊世骇俗的“完美”蜕变,从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一跃成为了值得同情与保护的“幸存者象征”。华丽的帷幕再次升起,只是这一次,登台的主角,戴上了一张更精致、也更难以撕下的“完美受害者”面具。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敲打着出租屋老旧的铝合金窗框,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哒、哒声,像钝刀子割在神经上。房间里没有开主灯,只有书桌上那盏昏黄的旧台灯,在江雪苍白的脸上投下一圈摇摇欲坠的光晕,而她的身体大半隐没在阴影里,像一座正在逐渐冷却的石膏像。
电脑屏幕上,苏晴那张泪眼婆娑、我见犹怜的脸被定格在某个特写镜头。视频旁边,是密密麻麻的弹幕和评论区海啸般的溢美之词。“姐姐好勇敢”、“重生女神”、“我们误会你了”……这些文字像一条条黏腻冰冷的毒蛇,从屏幕里钻出来,缠绕住江雪的脖颈,让她窒息。
她猛地合上笔记本电脑,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令人作呕的声浪。可寂静带来的,是更深切的寒意。
她所有的努力,她熬夜整理的材料、她冒着风险获取的证据、她以为能撬动真相的杠杆……在苏晴那场堪称完美的表演面前,脆薄得像一张被雨水打湿的草纸,轻轻一戳,就化作了一滩污浊的烂泥。
“断章取义?”江雪低声重复着赵律师方面对那段视频的定性,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那视频里苏晴眼神里的精明、算计,语气里的冷静、贪婪,每一个细节都昭示着这是一个何等工于心计的女人!可现在,这一切都被巧妙地包装成了“长期受控下的精神恍惚”和“被迫自保的无奈之举”。多么完美的逻辑闭环!她甚至能想象出赵律师在幕后,用她那冷静到残忍的嗓音,一步步教苏晴如何将“恶”粉饰成“弱”,如何利用公众最泛滥也最廉价的同情心。
还有林薇提供的那些资金线索……江雪的目光扫过桌上打印出来的复杂资金流向图,那上面有她精心标注的红色圆圈和问号。可在对方轻描淡写的一句“商业对手恶意中伤,已交由法律处理”后,这些原本锋利如刀的证据,瞬间变成了可笑的废纸。她甚至能听到那些原本对她略有支持的同行,此刻在背后幸灾乐祸的窃窃私语:“看吧,我就说江雪太激进,为了博眼球什么都敢写,这下踢到铁板了吧?”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混合着被愚弄的愤怒,像水泥一样灌满了她的胸腔,沉重得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感觉自己像一个挥舞着木剑冲向风车的堂吉诃德,拼尽全力,却只惹来旁观者的哄笑。她的对手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架精密、冷酷、善于操弄人心的机器。苏晴是台上最耀眼的演员,赵律师是运筹帷幄的导演,而台下,是无数被情绪牵引、盲目鼓掌的看客。
她拿起手机,屏幕上有十几通未接来电,有主编的,有陌生号码,还有几个之前表示过支持她的朋友。她不用接都知道他们会说什么。主编会语气沉重地要求她“顾全大局”,暂时停止报道,甚至可能让她写一份检讨;陌生号码里可能藏着赵律师手下更直接的威胁;而那些朋友,多半是带着怜悯的劝慰:“算了,江雪,斗不过的,别把自己搭进去。”
指尖冰凉,微微颤抖。她点开通讯录,看着那个存为“王静(匿名源)”的加密联系方式,心里涌起一丝微弱的希望,随即又被更深的绝望淹没。即使王静还能拿出什么,又能怎样?在对方已经编织好的“完美受害者”叙事面前,任何新的证据都只会被解读为对受害者的“二次伤害”和“居心叵测的抹黑”。她已经失去了舆论的阵地,不,她从来就没有真正占领过。
胃里一阵翻搅,她冲到狭小逼仄的洗手间,对着泛黄的马桶干呕了几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镜子里映出一张憔悴不堪的脸,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头发凌乱。不过短短几天,她仿佛老去了十岁。当初选择调查这个案子时那股不畏强权的热血,此刻已经凉透,凝固成心底一块坚硬的、散发着寒意的礁石。
她回到书桌前,茫然地看着墙壁上贴满的便签和线索图,那些曾经代表着她一步步接近真相的标记,此刻看来都成了嘲讽。她精心构筑的逻辑大厦,在对方简单粗暴的情感牌下,不堪一击。
雨声更大了,哗啦啦的,像是要把整个城市都淹没。江雪蜷缩在椅子上,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台灯的光晕在她颤抖的肩头微弱地闪烁,仿佛随时都会被她周身弥漫的、名为“绝境”的浓重黑暗所吞噬。她还能做什么?她不知道。她只感觉到,自己正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地按在冰冷的深渊底部,连呼救的声音都无法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