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洋甘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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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的傍晚，沈钦玉结束了一场冗长的谈判，卸下一身商场硝烟，没有按惯例回公司，反而鬼使神差地拐进了那条通往花店的小巷。
暮色渐浓，花店的暖黄灯光透过玻璃门漫出来，像块柔软的绒布，把巷口的冷意都驱散了些。
苏渝正坐在门口的小凳上，低头修剪着一束小雏菊，鹅黄色的花瓣散落膝头，听见脚步声便抬了头，看见是沈钦玉时，眼睛瞬间亮晶晶的。
黑长直的发丝被晚风拂动，衬得她冷冽的眉眼柔和了几分。她还是穿著挺括的西装，却在走近时，刻意放缓了步伐：“再买一朵洋甘菊。”
“好呀！”苏渝欢快地应着，转身跑进店里，很快捧着一束包装精致的花束出来，手里还多了个小小的玻璃罐，“姐姐，给你这个！”
她把玻璃罐递过去，里面装着几颗圆润的鹅卵石，染着淡淡的粉蓝，“我捡的好看石头，放在花瓶里，水能保持清澈，花也能养得更久。”
沈钦玉看着她掌心的玻璃罐，指尖触到温热的罐壁，又瞥见她指尖沾着的草屑，喉间微动。
这些年她经手的珍宝不计其数，却从未有人这般郑重地，把几颗普通的石头当作礼物送给她。“谢谢。”她接过罐子，声音比上次柔和了些，不再是刻意压平的低沉。
苏渝笑得眉眼弯弯，把洋甘菊塞进她怀里：“不用谢呀！姐姐是不是很喜欢洋甘菊？我也很喜欢这个花，下次我给你留最新鲜的花苞。”她的声音软乎乎的，带着毫不掩饰的热情，像小太阳一样烘得人心里发烫。
沈钦玉低头看着怀里的洋甘菊，冷香混着少女身上的清甜，缠绕鼻尖。她习惯了算计与防备，却在这小小的花店里，一次次被苏渝的天真撞破心房。
“明天我再来。”她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急切，耳尖不易察觉地泛了点红。
苏渝眼睛更亮了：“好呀好呀！我明天给姐姐准备新开的洋甘菊，肯定很好看！”
沈钦玉“嗯”了一声，转身离开时，脚步轻快了些。晚风里，洋甘菊的香气愈发清晰，掌心的玻璃罐还带着苏渝的温度，让她紧绷了二十多年的世界里，第一次长出了名为期待的温温柔藤蔓。
沈钦玉第一次踏进渝花小筑时，身上还带着刚处理完“麻烦事”的戾气。黑色皮衣沾着尘土，眼神冷硬得像淬了冰。她是沈黔东最得力的“刀，手里沾过的黑暗足以将普通人吓退，却在推开花店门的那一刻，被满室的清香撞得一愣。
苏渝正踮着脚整理货架，少女扎着两个小辫，鹅黄色的连衣裙衬得她皮肤白皙，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她发梢，像镀了层金边。
听见动静，她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个干净又柔软的笑：“欢迎光临，请问需要什么花？”
沈钦玉的嘴角动了动，原本想说“随便拿一束”，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有没有……不容易凋谢的？”她常年在外奔波，没时间打理花草，却莫名想在那间只有黑白灰的公寓里，添点不一样的颜色。
苏渝眼睛一亮，弯腰从柜台下拿出一盆小小的洋甘菊，花瓣洁白，中心是淡淡的鹅黄：“洋甘菊就很好呀，耐旱，寓意也棒，代表逆境中的力量。”她把花盆递过来，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了沈钦玉的手，温热的触感让沈钦玉像被烫到一样缩回了手。
从那天起，沈钦玉成了花店的常客。有时是清晨，带着一身露水来买一束洋甘菊；有时是深夜，花店快要打烊，她就站在门口，看着苏渝认真地给花浇水、修剪。
苏渝从不问她的身份，也不问她为什么总是一身疲惫，只是每次都笑着递上一杯温水：“累了就坐会儿吧，店里有椅子。”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店里的暖光灯温柔地照着，洋甘菊的清香弥漫在空气里，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简单而安稳。
这样的日常，像一束微弱却坚定的光，支撑着沈钦玉走过无数黑暗的日子。
沈钦玉平时去买花的时候，见过林烨卿几面，他总是买几朵向日葵，接过花以后，他总是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时而低头深思，时而嘴角含笑，那模样，真像个十几岁的少年，阳光又明媚。
“他经常来买花吗？”沈钦玉有时会靠在门框上，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苏渝，似乎要逼问出什么来才肯罢休。
“你说那个先生吗，他人挺好的，总是跟我唠唠嗑，跟我分享向日葵，他笑起来还很好看呢。”苏渝背对着沈钦玉，正俯身打理植物，嘴角还挂着甜甜的笑，那声音叫人听的耳朵都软了，一颦一笑尽显少女的动人。
“嗯，感觉没有你笑起来好看。”沈钦玉低了低头，双手插在口袋里，强撑出不在意的模样。
沈钦玉忍不住向沈鹤凌打听:“你那个向日葵小助理呢？”
沈鹤凌疑惑地看了沈钦玉一眼，“爸不是不让搞办公室恋情吗。”
沈钦玉:？
“没事，你继续说。”沈鹤凌喝了口水掩饰尴尬。
“怎么样，他做事还顺利吗。”沈钦玉拿起桌上的简历翻看起来。
“嗯，做的挺好的，你是我姐也不能挖人。”沈鹤凌眼神坚定而认真，“你还有事吗？”
沈钦玉暗暗吐槽:“没法沟通，跟曲博芝学坏了。”
曲博芝正窝在办公室玩手机，突然打了个喷嚏。
林烨卿接近沈鹤凌的讨好，从不是低三下四的谄媚，而是精准踩中沈鹤凌“吃硬不吃软、厌虚伪喜实在”的软肋，带着极强的目的性，却又裹着恰到好处的真诚，让冷漠的人都难以抗拒。
对接工作，沈鹤凌故意刁难，把一份杂乱无章的数据分析扔给他：“明早九点，我要清晰的结论，缺一个数据，这个项目你就别碰了。”语气冷得像冰，摆明了想让他知难而退。
林烨卿没辩解，只接过文件，指尖划过纸页时动作沉稳：“好，沈总放心。”他没说大话，当晚就扎进了数据堆里，办公室的灯亮到后半夜。
林烨卿心里不禁吐槽:“根本不是人做的...”
第二天早上八点五十，他准时出现在沈鹤凌办公室门口，手里拿着整理得条理清晰的报告，还有一份额外的风险评估表。
“沈总，这是您要的结论，另外我补充了三点潜在风险，附了应对方案。”林烨卿强挤出一抹笑容，有条不紊地走进门。
沈鹤凌挑眉，随手翻了翻，报告做得无可挑剔，连他故意埋在数据里的错误都被标注出来，修正得精准。
他本想再刻薄几句，却见林烨卿眼底带着淡淡的红血丝，衬衫袖口挽着，露出的手腕上沾了点墨水，显然是熬了通宵。
话到嘴边变成：“还算有点用，下次别这么慢。”
林烨卿没反驳，只弯了弯唇角：“下次会更快，谢谢沈总指点。”他的笑不张扬，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谦逊，既不卑微，也不刻意讨好，反而让沈鹤凌心里莫名舒服。
曲博芝双手插兜，走进沈鹤凌办公室，他回头看了一眼出去的林烨卿，随即看向座位上的沈鹤凌，他挑挑眉，语气里带着打趣:“哟，沈总今天心情不错啊，谁讨你欢心了？”
沈鹤凌转了转手里的钢笔，看见曲博芝进来，不紧不慢地把钢笔放在桌子上，缓缓站起身，“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怎么？不欢迎我啊，这不是来看看谁这么厉害都把沈总的魂勾走了。”曲博芝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
沈鹤凌坐在旁边，白了曲博芝一眼，“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沈鹤凌抬脚踢了曲博芝一下。
曲博芝放下二郎腿，转过头看看沈鹤凌，“我这不是开玩笑嘛，我等会还要开会呢，走了走了，不要想我沈总。”曲博芝拍了拍沈鹤凌的肩膀，笑嘻嘻地站起身。
沈鹤凌看着曲博芝离去的背影，不禁笑了笑，他站起身，打算出门倒杯水。
沈鹤凌接完水刚准备走，就看见了回来的沈钦玉。
“早，姐。”沈鹤凌看了看眼前这个女人，怀里还抱着一束洋甘菊，在他眼里沈钦玉一直都是一副严肃的样子，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
“嗯。”沈钦玉转头瞥了他一眼。
“又买洋甘菊了，你不腻吗。”沈鹤凌的语气冷冰冰的，在沈钦玉眼里他也是个面瘫，沈鹤凌俯身端起杯子，放在嘴边喝了一口。
“我喜欢，不腻。”沈钦玉看了看怀里的洋甘菊，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办公室。
沈鹤凌刚喝进去的水还没咽下去，差点就喷出来，他擦了擦嘴角的水渍，心里暗暗嘀咕着:“沈钦玉还有喜欢的东西？”
记得小时候，他这个姐姐好像打他记事起就没怎么笑过，两人好像陌生人，只记得沈钦玉遇见小猫眼睛会亮亮的，她会蹲下来摸摸小猫的头，却从来不笑。
沈钦玉的身边没什么朋友，高中毕业沈钦玉就出国留学了，他这个姐姐从小就把当作男孩培养，责任担当，坚强独立...都是她刻在骨子里的教养。
以前上学的时候，沈鹤凌听过不少沈钦玉的话题:“哎呦，你知道那个沈钦玉吗，天天男不男女不女的！”
“哈哈哈，男人婆，谁敢娶她啊！”
“他爸妈也是有病，生出来一个怪胎，天天跟死人一样，笑都不笑，不会有什么毛病吧？”一位同学用手指指了指脑子，随即又哈哈大笑。
沈鹤凌瞪了他们一眼，便一哄而散。
记得几年前的一个夏天，几个人把初中放学的沈鹤凌堵在小巷里，“哎呦，这不是男人婆弟弟嘛，你是什么？娘炮？哈哈哈。”为首的男人叫嚣着，他步步向沈鹤凌逼近。
沈鹤凌忘不了那天，沈钦玉像一只豹子一样，快速地挡在他面前，她声音冷冷的，没有什么情感:“想进局子吗？”
“我呸，你还威胁上我们了，我就连你一起揍了！”男人猛的一个箭步冲上去，眼里发着狠。
那天沈钦玉像一只发了狂的野兽，又或许是积攒多年的情绪终于有了释放的机会，她像是失去了理智一样雨点般的拳头砸在他们身上。
等到天黑的时候，沈钦玉众人已经坐在了派出所里。魏茵雨气势汹汹地走进派出所，她高高扬起手的手像一把利剑，吓得几个小混混往后缩，手没有预期的那样落在小混混身上，而是重重地打在沈钦玉脸上。
“你看看你这副鬼样子，能不能要点脸，晚上不回家还带着你弟弟鬼混！”魏茵雨咆哮着，用手推搡着沈钦玉。
沈钦玉一动不动地站着，她低着头，刚流完的鼻血又顺着下巴流下来，一旁的工作人员赶紧过来拉架，魏茵雨拽着她的头发，让她抬起头，“对不起妈，我错了。”沈钦玉平静地说。
魏茵雨一脚把沈鹤凌踹倒在地，“别叫我妈，我受不起，还有你沈鹤凌，小小年纪不学好，跟我回家！”
沈鹤凌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捡起了地上散落的书。
魏茵雨把一些钱放在桌子上，便开上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闪电雷鸣，晃得人睁不开眼。
沈黔东靠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沈钦玉和沈鹤凌，“现在都学会打架了？厉害啊沈钦玉。”沈黔东拍拍沈钦玉的脸，猛的一巴掌，打的沈钦玉重心不稳，“沈钦玉爸妈这么看重你，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们呢，我们只是为了你好啊！”
“家法第九条是什么，你都忘了吗？”沈黔东微微一笑，用脚踹了一脚沈钦玉的肩膀，她的身体向后倒去，头重重砸在桌子上。
沈钦玉疼的要紧了牙，随即立马跪好。
“来，沈鹤凌，背出来。”沈黔东语气冰冷，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第九条过错自担，攀扯则重罚若一方犯错，攀扯另一方，或另一方主动承担责任，两人均按“结党营私”论处，必须喊出“我有罪，我对不起父母”，各打手心二十下，再罚跪两小时。”沈鹤凌不敢反抗，他声音里透出不易觉察的颤抖，这些内容他早就牢记于心。
“没错，我们沈家不需要圣母，也不需要同情和慈悲，沈鹤凌...你逞什么英雄？你以为你承认错误有什么用呢？你为什么不管好自己，还让沈钦玉保护你呢。”沈黔东的声音满是嘲讽，好像在审判罪人。
“你太没用了沈鹤凌，真是让父母失望。”
在这无尽的黑夜里，两个瘦弱的背影，在闪电的映衬下格外凄凉，他们望着窗外，不知什么才是希望。
沈鹤凌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窗外，那几句话无时无刻刺痛着沈鹤凌的心。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洋甘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