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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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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腿因为长期被铁链束缚而开始出现问题,血液循环不畅,有时会麻木刺痛。他请求沈彦之把铁链解开一会儿,让他活动一下,但沈彦之拒绝了。
“想都别想。”沈彦之说,“我可不想你逃跑。”
“我这样能逃到哪里去?”林墨卿指着自己虚弱的身体和瘸了的腿。
沈彦之看着他走路的样子,眼神里有一种奇怪的满足感:“这样很好。这样你就更不可能离开我了。”
“门的事,”沈彦之突然说,“你是故意没跑,对吧?”
林墨卿睁开眼。
“你故意的。”林墨卿平静地说,“你想试探我。”
沈彦之没有否认。他站起身,走到床边,这次没有碰林墨卿,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比我想的聪明。”
“我只是知道,就算跑出去,我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林墨卿说,这句话半真半假。真的部分是,他确实不知道沈彦之把他关在什么地方,外面是否安全。假的部分是,在他犹豫的那一刻,心里确实闪过一个念头:出去之后呢?回到那个需要无时无刻表演的世界?
沈彦之盯着他看了很久,眼神复杂得难以解读。
“睡吧。”最后,他只说了这两个字,语气生硬,但少了平时的尖刻。
林墨卿突然意识到,沈彦之可能真的打算关他一辈子。
但与此同时,他也注意到沈彦之的变化。最初的疯狂和暴戾似乎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麻木的厌倦。沈彦之来看他的时间越来越短,有时只是放下食物就走,连话都不说一句。林墨卿感觉到两人之间正在形成一道无形的墙,而且这道墙越来越厚。
一个雨天,沈彦之整夜未归。林墨卿在地下室里焦虑地等待,各种可怕的想象在脑海中翻腾。第二天中午,沈彦之终于回来了,衣服湿透,神情疲惫,但眼神中有种奇异的光亮。
“你去哪儿了?”林墨卿问,尽量让声音保持平静。
“处理一些事情。”沈彦之简短地回答,走进浴室。
林墨卿注意到他换下来的衣服上有淡淡的香水味,和之前闻到过的一样。而且他的脖子上有一个不太明显的吻痕。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林墨卿坐在床边,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嫉妒和恐慌。沈彦之有了别人,这可能性比他想象的更让人难以承受。
当沈彦之从浴室出来时,林墨卿直接问:“你有别人了,是吗?”
沈彦之擦头发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但没有否认:“这不重要。”
“对我来说重要。”林墨卿的声音在颤抖,“我以为我们……我以为我们至少……”
“以为什么?”沈彦之转身看他,“以为我们会在这里过一辈子?以为我会永远只看着你?林墨卿,醒醒吧。这不是童话故事,是犯罪现场。我是绑架犯,你是受害者。任何其他想法都是自欺欺人。”
这番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林墨卿头上。他愣在那里,无法反驳。
沈彦之叹了口气:“外面的世界还在继续,人也在变化。我不能永远活在这个地下室里,你也不能。”
“所以你要放弃我了?”林墨卿问,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不是放弃你。”沈彦之走到他面前,蹲下身与他平视,“我只是……不再知道我想要什么了。我曾经以为我想要的只有你,但现在我发现,我可能只是想要‘想要你’的那种感觉。”
林墨卿困惑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爱上的可能不是真实的你,而是我爱你的那种状态。”沈彦之解释,声音中有一丝痛苦,“当我爱你时,我觉得自己特别,觉得自己的感情比其他人更深刻、更崇高。那种感觉让我觉得自己有价值。但当你变得……普通,变得依赖我,变得不再闪闪发光,那种感觉就淡了。”
林墨卿终于明白了。他不是被爱,而是被需要。沈彦之需要爱他来确认自己的存在价值,一旦这种确认不再必要,爱也就消失了。
“我懂了。”他轻声说,“那个人……是墨轩吧?”
沈彦之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说:“是。”
沈彦之表情复杂:“很讽刺,不是吗?我爱了你八年,却在一个月内被他吸引。他聪明,有野心,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毫不犹豫去争取。而且...他看到了我,真正的我。”
“他看到的是一个有用的工具。”林墨卿尖锐地说,“一个可以帮他除掉竞争对手的工具。”
“也许吧。”沈彦之不否认,“但至少他看到了我。你用了八年都没看到。”
这句话像一把刀刺进林墨卿的心脏。他想反驳,想辩解,但最终只是低下了头。沈彦之说得对,他从未真正看到这个人,直到为时已晚。
“你们……上床了?”他问,声音干涩。
沈彦之没有直接回答:“他说,共犯之间应该有某种联盟仪式。昨晚,就是那个仪式。”
联盟仪式。多么冠冕堂皇的说法。林墨卿感到一阵恶心,但更多的是深深的悲哀。他不仅失去了自由,现在连唯一在乎他的人都失去了。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他问,“把我交给墨轩处理?还是自己动手?”
沈彦之站起身,走到窗前,如果地下室那扇小窗可以被称为窗户的话。他背对着林墨卿,声音平静:“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对你,对我,都不公平。”
那天之后,沈彦之几乎不再和林墨卿说话。他只是按时送来食物和水,确保基本生活需求得到满足,然后匆匆离开。林墨卿感觉自己像一个被遗忘的宠物,被关在笼子里等待主人的偶尔垂怜。
沈彦之连续一周没有出现。食物和水即将耗尽,林墨卿开始真正担心自己会被遗弃在这里等死。但就在他几乎绝望时,沈彦之回来了。
“你厌倦了吗?”林墨卿突然问。
沈彦之停在门口,没有回头:“也许吧。”
“那就放我走。”
沈彦之沉默了很久,然后说:“我不能。”
“为什么?”
“因为……”沈彦之的声音很轻,几乎听不见,“因为如果放你走,我这些年的执着算什么?我做的这一切又算什么?我必须证明我是对的,证明我可以拥有你,即使是用这种方式。”
林墨卿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突然觉得沈彦之也很可悲。这个人被自己的执念囚禁着,和他一样不自由。
冬天来临时,地下室冷得像冰窖。林墨卿生了冻疮,手指和脚趾又红又肿,又痒又痛。沈彦之带来了一支冻疮膏,但态度依然冷漠。
“擦一下,别死在这里了。”他说。
林墨卿接过药膏,突然问:“沈彦之,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用这八年的时间去做别的事,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沈彦之的表情僵了一下,然后变得阴沉:“你在可怜我?”
“不。”林墨卿平静地说,“我只是觉得,我们都在浪费生命。你在这里看着我腐烂,我在这个地下室里慢慢死去。值得吗?”
“值不值得我说了算。”沈彦之转身要走。
“你爱我吗?”林墨卿突然问。
沈彦之的背影僵住了。他没有回答,但林墨卿看到了他微微颤抖的肩膀。
“你不爱我。”林墨卿继续说,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你爱的只是你想象中的我,那个完美的、闪闪发光的林墨卿。但那个林墨卿已经死了,被你自己杀死了。现在坐在这里的,只是一个憔悴的、瘸腿的、满身伤痕的囚徒。你还要这个囚徒做什么?”
沈彦之猛地转身,眼睛发红:“闭嘴!”
“我说错了吗?”林墨卿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疲惫的平静,“你看看我,沈彦之。我还是你爱的那个林墨卿吗?”
沈彦之盯着他看了很久,眼神从愤怒转为困惑,再转为一种痛苦的迷茫。他突然冲过来,抓住林墨卿的肩膀,用力摇晃:“你是!你必须是!否则我这八年算什么?我做的这一切算什么?”
林墨卿任由他摇晃,没有说话。沈彦之的力道渐渐变小,最后他松开手,后退几步,靠在墙上,双手捂住了脸。
“你不是了。”他的声音从指缝间漏出来,带着哽咽,“你变了。你不再发光了。”
“是你让我变成这样的。”林墨卿轻声说。
沈彦之抬起头,脸上有泪痕,但眼神依然阴郁:“对,是我。但我控制不住。我看到你和别人在一起,看到你要结婚,我就……我就疯了。我必须做点什么,必须让你属于我。”
“即使是这样属于你?”
沈彦之沉默了。他看着林墨卿,看着这个他囚禁了几个月的人,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陌生感。这个人确实不再是那个让他仰望的林墨卿了。那个林墨卿自信、优雅、光芒四射;而眼前这个人憔悴、虚弱、眼神黯淡。
他曾经以为,只要把林墨卿关起来,他就能永远拥有那个完美的形象。但现在他明白了,他杀死的正是那个形象。
“我累了。”沈彦之突然说,声音里有一种深重的疲惫,“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林墨卿的心脏猛地一跳,但他强迫自己保持平静:“所以你要杀了我吗?”
“不。”沈彦之摇头,“我要放你走。”
林墨卿愣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沈彦之走到床边,拿出钥匙,解开了林墨卿脚踝上的铁链。金属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地下室里格外清晰。
“你自由了。”沈彦之说,但他没有看林墨卿的眼睛。
“为什么?”林墨卿问,声音有些颤抖。
“因为我厌倦了。”沈彦之转身走向门口,“厌倦了看着你一天天憔悴,厌倦了这个游戏,厌倦了我自己。”
他在门口停下,但没有回头:“外面有辆车,司机会送你去医院。之后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想报警也可以。随你吧。”
“那你呢?”林墨卿问。
沈彦之笑了,那笑声空洞而悲伤:“我?我不知道。也许找个地方躲起来,也许……无所谓了。”
他打开门,走了出去。门没有关,外面走廊的光线照进来,刺得林墨卿眼睛发痛。
他坐在床上,看着敞开的门,久久没有动弹。自由来得太突然,太不真实。他的脚踝因为铁链的长期束缚而发麻,他试着站起来,但腿一软,又坐了回去。
几分钟后,他再次尝试,扶着墙,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向门口。走廊很长,光线昏暗,尽头的门半开着,外面是夜晚。
一辆没有任何标志的面包车停在别墅外。两个戴口罩的男人将林墨卿扶上车,沈彦之站在门口,没有上前,也没有道别。
车子启动时,林墨卿回头,透过车窗看到沈彦之的身影在夜色中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视线里。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空虚,仿佛生命的一部分被硬生生剥离。
他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只知道那个他恨过、怕过、最终却产生了奇怪依恋的人,永远地离开了他的人生。
车子驶向未知的黑暗,而林墨卿的心,比夜色更加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