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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冬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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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两个月,天气就渐渐转冬了。
冷空气带走了植被的最后一滴生机,树上挂的枯叶已经全在秋天时就被风吹得不知所踪,现在显得萧条落寞。
我们四个人全套上了稍微厚一点的棉袄,方云华给我买的甚至还是加厚版的,我不爱穿,因为会显得我整个人像一头熊。
幸亏我们学校还算有点人性,冬天不用穿校服,不然或许看起来要更加奇怪,就像薄薄的一层海苔皮包裹着过于饱满的大粽子。
但是方云华不容我的抵抗,尽管我控诉过很多次,她也只会拍着我的脑袋说这样暖和,不然跑操之后冻着了要难受。
早晨六点半,我还在床上躺着呼呼大睡,温暖的被窝像天堂,我一刻都不想离开。
可惜事与愿违,很快门外就响起了催命符,是陈时来敲门了。
我妈对他突然驾到的闹钟服务早已习以为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陈时就代替了段小头的任务负责和我一起去学校。
当然我也没拒绝的理由。陈时最近拿打工的钱换了一辆二手自行车,每天我只用坐在后座,冷风刮了就往陈时背上一埋,要比徒步行走舒服多了。
我不肯起,又在床上赖了两分钟,直到方云华看不下去亲自来喊门我才迷迷糊糊从床上坐起来。
洗漱完,我和陈时接过方云华提前煮好的鸡蛋就出门了。到了楼下,陈时把他的鸡蛋也放在我手里,说:“暖手。”然后就去推车子了。
坐在陈时后车座上我还在打哈欠,没到七点的清晨天还未亮透,温度也异常低。冬季早起简直就是恶性折磨,我想趁着这个时间好好打个旽,就干脆搂紧棉袄趴在他背上睡着了。
到了校门口,陈时把我喊醒之后自己去停车,我站在一旁等他,也正好等到了刚停好车过来的许成夏和段小头。
我惊喜道:“你们俩怎么一块儿到了?”
段小头说:“正好在一个十字路口碰到了。”
许成夏左右看看:“小尾巴呢?”
“他去停车了。”我说。
陈时恰好在这时候回来,他挤到我和另外两人中间,段小头跟他说句“早上好”,陈时点头回应。
我拍了他一巴掌:“你搁这装什么高冷呢。”
“鸡蛋。”陈时委屈地冲我伸手。
寒风刺骨,哪怕路程不远,一直被吹着的手也要冻僵了。我低头看到他被冻得有些发紫的手,一堆要教育的话哽在喉咙里再也讲不出来。
赶快把放在口袋里的热乎鸡蛋给他,陈时还变态似的趁机摸了把我的手,给我冻够呛。
我瞪了他一眼,陈时得意地回视我。
四个人慢悠悠地往学校里走,初三和高三的学生没有跑操,陈时就率先进入了教室。我们三个也各自回班放了书包,又出来准备集合跑操。
不过认真跑操的只有段小头一个,身为我们四个人之中除了陈时外学习最努力的一位,段小头总是竭尽全力去做好任何事。
我和许成夏躲进了教学楼厕所。我们学校跑操向来懒散,一个班级六十多个人,实际集合的队伍只会有四十人左右。不过平常班主任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学校有人来参观,才会管控得严一些。
躲在这里的学生很多,我和许成夏幸运地抢到一个隔间钻了进去。
关上门之后,他立刻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烟,随后递给我一根,我接过来,放到嘴里。许成夏拿出打火机给他和我的烟都点上火,两个人心满意足地吸了一口后吐出烟雾。
我逗他:“小心一会儿被外面的人闻到去告老师了。”
许成夏无所谓地耸肩,狡诈地看向我:“老师要是真管吸烟可管不过来。倒是你,小心被人告到陈时那里去。”
吸烟是我在初二时学会的,但是没有什么瘾,偶尔才抽上这么一根。陈时却跟我在制造世界末日一样,很反感我吸烟。
陈时最近这两年来也很懂事,除了亲吻,我们几乎就像正常朋友一样相处。但说是朋友,更像是奴仆。他很老妈子样的爱照顾我的所有事,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是要超越方云华成为我的另一个妈。
想到这儿我的胸口就有点闷,烟也不想抽了,扔到地上用鞋子碾灭。
“那你可把嘴堵严实了,一点儿风都不许漏。”我又开口问他,“你最近和白蓉怎么样了?”
白蓉是许成夏两个月前新谈的女朋友。
许成夏撇撇嘴:“估计就要分了。前几天惹她生气一直没来得及哄。”
我嘲讽他:“你每次谈对象最多能超过三个月不。”
“都不是我的女主角,我能有什么办法嘛。”
倘若段小头是中规中矩的三好学生,那许成夏就完完全全是他的对立面。
从前我觉得许成夏适合当演员,这样既能发挥长得好看的好处,又能去享受他所热爱的事情。
但没想到许成夏先提前一步用这张脸去做了一名风流浪子。
段小头是个老实巴交的人,比起我对陈时的过分溺爱和依赖,他更看不惯许成夏如换衣服一般的换女朋友。段小头苦口婆心地劝他要真心对待每一位女性,不要让她们伤心难过。
许成夏也只是为难道:“我已经尽力了。就是为了不让她们伤心,所以每一位女孩儿跟我表白我都接受了,哪怕我不喜欢她们。”
最后这场劝说也不告而终,因为许成夏要忙着回去看他男神邱尘泽的电视剧。
跑操不到十五分钟就结束了。我和许成夏出去洗了把脸回了教室。
上午第二节下课,白蓉就不出所料地跑到我们教室门口找许成夏。我看着许成夏吊儿郎当地走了出去,白蓉长相姣好,但此刻一张秀气的小脸儿对着他满是愠怒,对许成夏说着些什么。
说到最后,少女的眼角已经通红,甚至流下泪来。许成夏自始至终都只是看着她,直到白蓉哭了,他才开始安慰。
等到上课铃快要响起的时候,白蓉幅度微小地点点头,许成夏才送她回教室。
赶在上课铃结束前的最后一秒,许成夏带着一身寒气赶了回来。段小头由于成绩优异,座位固定于前两排,而我和许成夏太过顽皮,则是后四排的长居者。
许成夏就坐在我右前桌。此时他气喘吁吁,嘴里抱怨着:“我靠,她教室,在另一头,我们教室在,这一头。妈的,累死我了。”
我看着他这样,也觉得好笑,心里小声窃喜。让你乱耍朋友,该。
但是脸上还是强忍着笑,把放在书包里的热水杯掏了出来递给他,说:“喝点儿吧,吸入的冷空气一会给内脏冻坏了。被甩了吧?”
“是啊。莫哥,你真,贤惠,我都想跟你,谈了。”
“滚你妈的蛋。话能说利索了再耍嘴皮子吧。”
上午的课在我的一眨眼间就结束,等放学铃响起,我也睡饱了。
段小头已经收拾好书包往后排走了过来,他神色悲哀地看着正在擦口水的我,气愤道:“莫哥,你又上课睡觉!”
“不要只说我,你看那位。”我用下巴指了指前面还在睡梦中的许成夏。段小头的心情更加复杂。
段小头试图把许成夏喊醒的同时,陈时也赶过来敲响了我的窗户。我扭头看去,他往窗户上哈了一口热气,然后画了个爱心上去。
模糊的窗上只有一条清晰线条围成的爱心,在爱心背后是陈时被冻红了鼻子的俊脸。
陈时冲着我笑,他看了两眼专注喊醒许成夏的段小头,又赶紧在爱心里写上了“润”字。
实在是很幼稚的把戏,但他屡试不爽,我也沉迷其中。
在段小头要扭头看过来前,陈时立刻把爱心擦掉了。看着窗户上乱七八糟的痕迹以及陈时强装稳重的面容,我的心里竟然泛起了一股小小的失望。
“成夏哥还不醒吗?”陈时问他。
段小头很苦恼:“许成夏起床气很大,主要害怕把他喊醒要打我了。”
我灵机一动,说:“我有个好办法。”然后站起来凑到许成夏耳边,一字一句说:“邱尘泽要来了。”
“我靠!”许成夏猛地抬起头,眼睛都迷糊着,嘴边还挂着亮晶晶的不明水渍,“我男神在哪儿呢?”
“操!”我捂着被许成夏脑袋撞着的鼻子,火辣辣的疼,似乎都要流血了。
陈时见状立刻从教室外跑到了我身边,检查我鼻子的状况。他小心翼翼地扒开我的手,松了一口气,安慰我说:“小润哥,没流血,就是红了。”
“许成夏我今天非要把你屁股打开花!”我推开陈时,抬起手就要给许成夏点教训。
许成夏捂着脑袋跑出教室,一边跑一边喊:“莫哥,我错了。”
这天恰好是周五,下午的课上到六点半就正式迎来了双休日。
去往校门口的路上许成夏一直讨论着放了假要去哪里玩。段小头问他:“刘阿姨同意让你出来耍了?”
许成夏得意地抹抹鼻子:“我妈爸这两天都要出差,家里就剩我一个,当然要陪陪你们啦。”
“你不看电视剧啦?”我问他。
许成夏立刻耷拉下脑袋:“我男神的电视剧大结局了。不说这个了,你们有没有想去玩的地方?小时,你还没给樊城逛过一遍吧,哥哥们领着你去探险好不好啊。”
陈时摇摇头,说:“我周六日要去打工。”
“那好吧。”许成夏语气是难掩的失望。
陈时是从两年前那个雨天之后开始打工的,我问他为什么,他只说不想再花陈蕊歌的钱。既然陈蕊歌不是她的亲生母亲,那他也没有资格接受陈蕊歌的恩惠。
明明是相处了这么多年的家人,就算是个陌生人,也总要有些感情了。但是陈时的决绝令我惊讶,他可以毫无保留地从“儿子”的身份里脱离出来,仿佛血缘才是支撑他们相处的唯一能源。
自从他打工后,我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潇洒恣意的莫小润。因为那时候陈时年纪不大,总需要让我陪着他。
陈时什么活都干,汽修,网吧,超市,小卖部,甚至是路边给别人擦皮鞋的小摊他也不放过。
很多店里一开始见他年纪小,不愿意收,陈时就死皮赖脸地待在那里不走。少年的一双眼睛坚定又执着,他说,让我试一试,我一定可以做好的。
这样的陈时于我而言魅力实在很大。他不肯轻言放弃,像是一头带着刺儿的小兽,愿意去任何地方闯一闯。
上班的时候,他在那里干活,我就在一旁坐着等他。因为长得比他小,店里的人都以为我是他弟弟。
陈时莫名其妙被人加上“未成年打工赚钱与弟弟相依为命”的可怜滤镜,也收到了来自不少人的善意。但这可苦了我了,我莫小润的大名可是在孩子堆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怎么在这儿就成了一只可怜虫。而且我甚至都成年了!
陈时也知道我一直被他束缚着,为了安抚我,每次下班他都会给我买一些零嘴儿吃。
但这次机会实在难得。跟许成夏认识这么多年,在学校之外我们能够见面的次数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
我将脑袋里想去的地方列成表格,期待跟许成夏一个一个进行探索。
自顾自在心里排列好地点,我立刻兴奋道:“诶那我们不如去——”
陈时立刻剜来一道眼神:“你跟着我去打工。”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