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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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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如同指间流沙,在甜蜜与惬意中悄然飞逝。颂衍的假期,仿佛一场被阳光烘得暖融融的梦,转眼已接近尾声。这些日子里,他们像所有浸淫在热恋中的爱侣,足迹遍布了Y市的大街小巷——他们在电影院的最后一排,借着昏暗的光线分享同一桶甜腻的爆米花,指尖在桶底不经意地相触;他们钻入不知名的深巷,循着香味找到那些各种小吃;颂衍还兴致勃勃地当起了老师,一字一句地教沈轶说那些俏皮又拗口的Y市方言,尽管沈轶说得磕磕绊绊、音调古怪,常常惹得颂衍笑倒在他怀里,但那份笨拙的努力和满眼的宠溺,比任何情话都更动人,两人都乐在其中
然而,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沈轶作为庞大商业帝国的掌舵人,H市有堆积如山的文件、至关重要的董事会以及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跨国谈判,都在等待他归位。离别的钟声,终究还是无可避免地敲响。
机场出发大厅,永远上演着悲欢离合。人流如织,广播声、行李箱轮子与地面的摩擦声、告别的话语交织成一片嘈杂的背景音。空气里仿佛都漂浮着淡淡的离愁。颂衍默默帮沈轶推着行李箱,两人走得很慢,步伐一致,仿佛都想将脚下这段通往安检的路无限延长。
“真快啊……”颂衍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低落,像蒙上了一层薄雾,“感觉还没怎么待够,你就要走了。”
沈轶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他,机场明亮的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他抬手,用指腹轻轻抚平颂衍微蹙的眉心:“公司有几个跨国并购案到了关键阶段,必须我亲自回去坐镇。对不起,小衍。”
颂衍露出一个笑容:“没事,工作要紧。我就是……有点舍不得。”
沈轶看着他强颜欢笑的样子,心里一阵酸软。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他示意颂衍稍等,然后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内侧一个精致的丝绒小盒里,取出了一条项链。项链的坠子并非寻常饰物,而是一枚设计简约却工艺极其精湛的男士钻戒,主钻虽不大,但切割完美,在机场灯光下折射出璀璨而内敛的光芒。
沈轶将项链轻轻拿起,声音低沉而郑重:“小衍,我知道你上班戴戒指不方便,所以特意请人把它改成了项链。好看吗?”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
颂衍看着那枚显然价值不菲的钻戒,愣住了。他当然明白这枚戒指意味着什么——是承诺,是归属,是沈轶将他纳入未来生命版图的郑重宣告。他的心被巨大的惊喜和感动填满,声音都有些哽咽:“这……这应该是定制的吧?看着就很贵……”
沈轶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还好,也就几百来万吧。”
“几百来万?!”颂衍倒吸一口凉气,差点跳起来,“卧槽!我一年年薪加奖金都没25万!沈轶你……你也太败家了吧!” 他虽然是吐槽,可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里,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无法掩饰的喜爱和动容。
沈轶被他可爱的反应逗笑,追问:“那你说,你喜欢吗?”
颂衍用力点头:“喜欢啊,你送我的,我都喜欢。” 他低下头,方便沈轶将项链为他戴上。当那枚带着沈轶指尖温度的戒指坠子贴上胸口皮肤的一刹那,冰凉的金属触感之后,是迅速蔓延开的、无比熨帖的温暖,仿佛一股坚定的暖流,瞬间涌向四肢百骸,连指尖都微微发麻。这枚贴在心口的戒指,像一个无声的誓言,沉重而甜蜜。
戴好项链,沈轶似乎觉得还不够。他又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张黑色的副卡,塞到颂衍手里:“这个你拿着,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别委屈自己。”
颂衍看着那张象征着巨额财富卡片,连忙推拒:“不行不行!这个我真不能要!我工资够用的,而且我也没有什么需要这么大开销的地方……”
“给你,你就拿着!”沈轶态度坚决,近乎霸道地打断他,直接拉开颂衍外套的口袋,将卡塞了进去,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强势,却包裹着最深的关切,“我不在你身边,又不能为你做点什么。让你吃好点,穿好点,我才放心。不然我在H市,心里老是惦记着你过得怎么样。”
颂衍看着沈轶眼中真切的担忧和宠爱,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他知道,这是沈轶表达爱意和弥补距离的方式。他握紧了口袋里的卡,也握紧了胸前的戒指项链,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收下。你……在H市也要照顾好自己,别光顾着工作,记得按时吃饭。应酬别喝太多酒。”
广播里再次响起催促登机的提示音。沈轶深深地看着颂衍,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进心里。他上前一步,将颂衍紧紧拥入怀中,在他耳边低语:“我要走了。等我忙完这一阵,马上就飞过来找你。”
“好。”颂衍回抱住他,把脸深深埋在他带着清冽气息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这令人安心的味道,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我等你。”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久,直到广播再次催促。沈轶才万分不舍地、一点点松开手臂,拉起行李箱的拉杆,转身,一步步走向安检通道。他一步三回头,每一次回眸,都写满了不舍与牵挂,直到身影彻底消失在通道的拐角处。
颂衍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他低头,看着胸前那枚藏在衣领下的钻戒项链,指尖轻轻触碰着那冰凉的金属和温润的钻石,又摸了摸口袋里的黑卡。虽然离别让人伤感,但心口沉甸甸的承诺和口袋里的底气,却让他感到无比踏实和幸福。
颂衍的假期结束,生活精准地回归到ICU那熟悉而充满高压的轨道中——查房、开医嘱、写病历,周而复始。偶尔和同事插科打诨,聊聊医院里流传的、真假难辨的领导的桃色新闻,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就在这时,ICU的专线电话刺耳地响起。颂衍顺手接起:“喂,你好,ICU。”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显年轻但很清晰的声音:“你好,我是PICU(儿童重症监护室)的医生,我们这边有个急会诊,需要请你们过来看一下。”
“好,马上到。”颂衍干脆地应下,心里却泛起一丝疑惑。PICU是专门收治危重儿童的科室,通常能内部消化大部分问题,除非遇到极其棘手或需要特殊设备支持的情况,才会请成人ICU会诊。这会是什么病人?
他脱下ICU的蓝色隔离衣,换上简洁的白大褂,带着疑问快步走向PICU。一进入PICU的病区,相较于成人ICU的沉凝,这里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为小生命抗争的紧绷感。就在这时,一位年轻的医生快步迎了上来。
这位医生看起来非常醒目,甚至与重症监护室通常的严肃氛围有些格格不入。他身高大约170cm左右,在男性中不算高挑,但身姿挺拔,比例匀称。皮肤是令人羡慕的冷白皮,干净清透,仿佛能反光,在这片常与病痛打交道的地方显得格外清新。最抓人眼球的是他的发型——一头精心打理过的锡纸烫短发,浅棕色的发丝蓬松而有层次,微微卷曲,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时尚感十足,完全颠覆了医生常给人留下的严谨甚至刻板的印象。
他右耳耳垂上戴着一枚小巧精致的银色耳钉,款式简约,不是夸张的造型,却恰到好处地为他增添了几分不羁的个性和艺术气息。他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金属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大而明亮,瞳仁颜色偏浅,像透明的琥珀,眼神清澈,透着机敏和一种未被长期夜班耗损的活力。是的,尤为难得的是,他脸上竟然没有ICU医生标配的、浓重得如同烟熏妆般的黑眼圈,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蓬勃的、近乎“元气满满”的气场。
他脸上带着热情而不失分寸的笑容,语速轻快却吐字清晰:“您就是ICU来会诊的老师吧?您好您好!不好意思这么急把您请过来。”他主动伸出手,指尖干净修长,“我叫敖铭宇。麻烦您帮我评估一下这个病人。”他一边说,一边自然地侧身,引导颂衍往病房方向走。
颂衍被这过于热情的接待弄得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哦,你好,我叫颂衍。直接说一下病人情况吧。”他习惯了会诊时直奔主题的交流方式。
敖铭宇立刻收敛了些许外放的笑容,表情变得认真专业,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依旧闪烁着诚恳和些许不易察觉的焦虑:“是个13岁的男孩,两个小时前误服了含有百草枯的农药送来的。目前生命体征还算平稳,但意识有些模糊,反应迟钝。我们需要紧急评估一下是否需要立刻进行血液净化,比如血液透析。”
“百草枯?”颂衍的心猛地一沉。作为医生,他太清楚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那是几乎没有特效解药、死亡率极高的剧毒农药。他快步走到病床前,仔细查看患儿。男孩躺在病床上,眼神有些空洞和无神,呼吸稍促但血氧饱和度尚可,心肺听诊暂时没有发现明显异常。这看似“平稳”的表象,恰恰是百草中毒最狡猾、最危险的地方——它有一个致命的“潜伏期”。
“他喝了多少?原液还是稀释过的?具体是什么时间喝的?瓶子还在吗?”颂衍追问,语速加快,这些细节对于判断病情和预后至关重要。
敖铭宇无奈地摇摇头,那双大眼睛里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无辜和焦虑:“不清楚。孩子意识不清楚,他父母在沟通室,情绪崩溃,一问三不知,只说发现时孩子已经吐了,旁边有个农药瓶子。”
颂衍的眉头紧紧锁起。在剂量不明、时间紧迫的情况下,医疗决策变得异常艰难。他沉吟片刻,说:“在这种信息缺失的情况下,从积极抢救的角度出发,我认为应该尽快进行血液灌流或透析,希望能尽可能清除一部分进入血液的毒素。虽然……可能效果有限,但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他强调了“效果有限”,这是基于医学事实的保守判断,也是必须让家属知晓的现实。
“我觉得您说得太对了!”敖铭宇立刻表示赞同,他睁着那双显得特别真诚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颂衍,“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只是……”他话锋一转,露出些许为难的表情,“我们PICU才成立不到三个月,血液透析的设备和有经验的护士都还没有配备到位。所以,颂老师,您看……能不能辛苦你们,把这个病人转到你们ICU去进行紧急血透治疗?你们那边设备和经验都更完善。”
颂衍:“!!!”
他瞬间恍然大悟!原来敖铭宇前面所有的热情接待、专业认同、以及那双无辜大眼睛里流露出的焦虑,都是在为最后这句话做铺垫!这个表面看起来人畜无害、甚至有点像走错片场的时尚偶像派医生,居然给他挖了这么大、这么深的一个坑!一个处理不好就可能人财两空、甚至引发严重医疗纠纷的“超级烫手山芋”,就这样被对方用看似无比专业、且完全站在患者角度考量的理由,顺理成章地、精准地推到了自己手上。
颂衍看着敖铭宇那张写满“求助”、“信任”甚至还有点“崇拜”的漂亮脸蛋,心里一阵无语凝噎,甚至有点想笑,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事已至此,自己作为会诊医生,既然提出了建议,就没有理由拒绝接收病人。更何况,那是一个13岁的孩子。“好吧,”他最终妥协道,“你们这边尽快完善转运前的准备,然后送到我们ICU来吧。”
回到ICU,颂衍忍不住对着熟悉的护士长吐槽:“PICU新来的那个敖医生,看起来跟个大学生偶像似的,漂漂亮亮、人畜无害的,结果是个小狐狸!心眼儿多得跟筛子似的!三言两语,软硬兼施,就把个百草枯的‘王炸’病人塞给我们了!”
护士长听了也直摇头,面色凝重:“百草枯啊……就算做了血透,希望也太渺茫了。这病人接进来,压力、风险、还有家属后期的情绪……想想就头大。”
颂衍何尝不知,他心情沉重地说:“哎,没办法,总不能见死不救。尽人事,听天命吧。我们该做的准备一样都不能少。”他立刻指挥护士备床,准备心电监护、呼吸机、抢救车,并通知血透中心紧急准备机器和耗材。
没多久,敖铭宇和PICU的护士小心翼翼地护送着患儿转入了ICU。交接时,敖铭宇的表情也严肃了许多,仔细交代着已知的有限信息。颂衍深吸一口气,走向了家属沟通室,准备进行一场艰难无比的谈话。
沟通室里,患儿的父母早已哭成了泪人。母亲瘫坐在椅子上,泣不成声,父亲则双手抱头,不停地用拳头捶打自己的脑袋,嘴里反复念叨着“都怪我,没看好孩子”。面对这样悲痛欲绝的家属,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
颂衍强压下心中的揪痛,用尽可能平静和清晰的语气,向家属说明了情况的严重性:“您孩子误服的是百草枯,这是一种毒性非常强的农药。目前医学上还没有特效解毒药。虽然我们已经决定立即为他进行血液透析,希望能清除毒素,但……我必须坦诚地告诉你们,治疗效果可能不会很理想,预后非常差,希望你们有心理准备。”
这番话如同重锤,击碎了家属最后一丝侥幸。母亲爆发出更凄厉的哭声,父亲则红着眼睛,猛地抓住颂衍的手,声音颤抖却带着孤注一掷的恳求:“医生!医生!求求您!无论如何,救救他!他还那么小!花多少钱我们都治!求您尽力!”
看着家属绝望中透出的最后一丝期盼,颂衍感到肩上的担子无比沉重。他反握住家属的手,郑重承诺:“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动用一切可能的手段去抢救孩子。现在,请你们先冷静下来,配合我们签字,我们马上开始治疗。”
沟通结束,颂衍转身走向病房,步伐坚定。他知道,接下来将是一场与死神赛跑的硬仗,胜算渺茫,但他和ICU的全体医护人员,都必须迎难而上。而那个看似把“麻烦”推给他的敖铭宇,或许也只是在PICU资源有限的情况下,为孩子争取一个可能的机会。所有的情绪和算计,在生命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此刻,他的全部心思,都聚焦在了那个13岁男孩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