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1、第 21 章 ...
-
早交班上,ICU主任面色凝重地通报了疫情:“最近本市登革热病例数持续攀升,形势非常严峻。发热门诊现在已经超负荷运转,人手严重不足。如果病例数继续这样增长,院里肯定会从各科抽调人手去支援。大家要做好心理准备,同时本科室也要加强蚊虫消杀,秋季蚊子正是最猖獗的时候,一定要提高警惕,防止院内感染。” 主任的目光在科室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颂衍身上,“小颂啊,科里就属你年轻,有经验,体力好,应变能力也强。如果真要抽调人手,咱们科就派你支援。”
颂衍心里“咯噔”一下,涌起一万个不愿意。发热门诊工作强度大、风险高,面对的都是未知的发热患者,环境嘈杂,还要穿着不舒服的防护装备长时间工作。但他也明白,这是命令,更是责任。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抵触,低声应道:“好的,主任,我服从安排。”
果不其然,登革热疫情发展迅猛,没过两天,医务科的正式调令就下来了。颂衍简单收拾了东西,怀着几分忐忑,奔赴发热门诊一线。
在发热门诊的清洁区,颂衍正穿着绿色的隔离衣、戴N95口罩,这时,又一个“全副武装”的身影走了进来,虽然隔着戴N95口罩和防护面罩,但那身形和走路的姿态让颂衍觉得异常眼熟。
对方也注意到了他,隔着防护面罩,两人对视一眼,都愣了一下。随即,对方眼睛弯了起来,发出闷闷的笑声:“颂衍?果然是你!”
是敖铭宇!颂衍也笑了,隔着口罩声音有些含糊:“敖医生?你也是被抽调来的?”
敖铭宇一边利落地往身上套隔离衣,一边无奈地耸耸肩:“我啊?我是‘万金油’,本来就是儿科系统负责发热门诊的备班。哪里缺人就被抓到哪里,习惯了。倒是你,从ICU下来‘体验生活’了?”
“可不是嘛,‘天降大任’。”颂衍苦笑一下。两人一边互相帮忙检查防护装备是否严密,一边简单交流着情况。厚重的防护服虽然隔开了身体,却似乎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在这种特殊的环境下遇到熟人,莫名多了份安心感。
发热门诊如同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诊室外排着长队,患者和家属们脸上写满了焦虑和不安。颂衍和敖铭宇迅速投入战斗,问诊、查体、开检查单、解释病情、填报传染病卡……忙得脚不沾地,汗水很快浸湿了里面的刷手衣。
临近中午,颂衍刚看完一个高度疑似登革热的年轻患者,正准备喝口水喘口气,突然听到隔壁儿童发热区传来一阵尖锐的哭喊和激烈的争吵声。他心中一紧,立刻起身冲出诊室。
只见儿童发热区的输液大厅里,一片混乱。一个大约五六岁的男孩躺在输液椅上,双眼上翻,口唇发绀,口角有少量白沫,四肢还残留着僵硬后的轻微抽动,显然刚经历过一次惊厥发作,此刻已缓解,但孩子眼神呆滞,十分虚弱。一位情绪激动的老大爷正指着敖铭宇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们这是什么医院!我孙子送来的时候就是发烧!现在给你们输了液,吃了你们的药,反而抽风了!越治越严重!你们是不是用错药了?!草芥人命!庸医!今天不给我个说法,我跟你们没完”
敖铭宇试图保持冷静,耐心解释:“老人家,您先别激动!孩子刚才的情况是高热惊厥,是婴幼儿发烧时可能出现的紧急情况,不一定和用药有直接关系。但惊厥本身提示病情可能比较复杂,比如不排除颅内感染或者癫痫等可能,现在孩子必须马上住院,做详细检查才能明确原因……”
“放屁!”老大爷根本听不进去,粗暴地打断他,声音又拔高了几度,带着浓重的口音,“什么惊厥!就是你们治坏的!我告诉你,我孙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砸了你们这破医院!让你们都干不成!” 他越说越激动,竟然扬起手,朝着敖铭宇的脸部挥去!周围的人群发出一阵惊呼。
“住手!”颂衍一个箭步上前,精准地抓住了老大爷扬起的手腕,力道适中却不容挣脱。他侧身挡在敖铭宇前面,用自己的身体隔开了冲突双方,声音沉稳而极具穿透力,盖过了现场的嘈杂:“保安马上就到!这里是医院!有任何问题可以通过合法途径解决,动手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情况更糟!”
他目光直视着老大爷因愤怒而扭曲的脸,语气放缓但依旧坚定:“老爷子,我理解您心疼孙子,但您看孩子现在需要的是立刻治疗,而不是在这里争吵耽误时间!敖医生正在尽力抢救,您在这里闹,影响的是所有病人,也包括您的孙子!”
颂衍的出现和坚决的态度让老大爷的气势瞬间弱了几分。这时,保安也赶到了现场。老大爷喘着粗气,狠狠瞪了敖铭宇一眼,语气虽然依旧不善,但不再动手:“哼!快去开住院证!要是我孙子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们没完!”
敖铭宇立刻安排护士紧急办理入院手续,并将孩子护送去急诊绿色通道。人群逐渐散开,风波暂时平息。
颂衍走到敖铭宇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能感觉到敖铭宇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没事吧?”颂衍低声问。
敖铭宇转过身,他的眼睛有些发红,声音带着压抑的委屈和后怕:“谢谢……谢谢你,颂衍。刚才……我真的……”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这种家属……有时候真的让人心寒又无力。”
“我明白,”颂衍的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格外沉稳,“别往心里去,你处理得很专业,也很冷静。现在最重要的是孩子能平安。这种冲突在发热门诊不罕见,压力大,信息不对称,家属容易恐慌激动,这本来也不是你的错,别让这种情绪影响你。”
敖铭宇用力眨了眨眼,把涌上来的酸涩逼回去,点了点头:“嗯……我知道。就是一下子有点缓不过来。” 他抬手揉了揉被口罩勒得生疼的鼻梁和耳朵。
“休息会儿,喝口水。”颂衍示意他到相对安静的角落,“后面还有病人等着呢,”
敖铭宇看着颂衍冷静而坚定的眼神,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松弛了一些。在这种高压、易产生职业倦怠的环境下,同事之间的理解、支持和并肩作战,显得尤为珍贵。他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状态,准备迎接下一轮挑战。
终于挨到了下班时间。颂衍仔仔细细地完成了繁琐的个人消毒,换回自己的衣服,走出医院大门时,傍晚的微风带着一丝凉爽拂面而来,吹散了防护服里的闷热和疲惫。他习惯性地抬眼向医院门口那片熟悉的休息区望去——几乎是立刻,一眼就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沈轶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车里等,而是姿态闲适地坐在医院门口的长椅上,低头看着手机。昏黄的路灯光线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晚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整个人褪去了商场的凌厉,散发着一种沉稳而令人安心的气场。他似乎总是这样,不声不响地出现,给予最踏实的依靠。
颂衍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快步走过去,语气带着惊喜和一丝自然的亲昵:“你怎么来了?” 他注意到沈轶今天穿了一身休闲装,比平时西装革履的样子更显随和。
沈轶闻声抬起头,收起手机,站起身很自然地接过颂衍手里拎着的背包,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想早点看到你。”他边说边很自然地揽着颂衍的肩,带着他往停车场方向走,“不是直接回家。前几天预定了北滨路那家米其林三星的餐厅,位子很难订。今天带你去尝尝鲜,慰劳一下我们辛苦了一天的颂医生。”
“米其林三星?”颂衍坐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有些惊讶,“这么隆重?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他快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不是生日,也不是纪念日。
“没什么特别,”沈轶发动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侧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温柔,“就是想带我的小医生去吃顿好的,慰劳一下你这两天在发热门诊的辛苦。”
颂衍心里一甜,嘴上却调侃道:“沈总,你这糖衣炮弹攻势很猛烈啊。”他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心情也跟着明亮起来,继续说:“对了,明天我轮休,不用上班。吃完饭,我们去看电影吧?然后……再去喝一杯?”他眼里闪着期待的光。
沈轶闻言低笑出声,笑声在密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磁性,带着几分宠溺和调侃:“我怎么没发现,我们家小衍还是个‘酒懵子’呢?对喝酒这么积极。”
颂衍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哎呀,以前读高中是学生嘛,当然不怎么碰酒。后来成年了,每次回老家,亲戚聚会,那些叔叔伯伯就开始轮番灌酒,还要我一个一个敬过去,慢慢就……练出来一点,也好像有点喜欢上那种微醺的感觉了。”他顿了顿,突然想到什么,带着点小得意看向沈轶:“对了,沈总你经常应酬,酒量好像还不如我呢!沈总,不行呀~要不以后你再去应酬,带上我呗?我帮你挡酒!”
沈轶听到这话,眉头微蹙,语气变得认真而温柔:“小衍,喝酒适量怡情,过量伤身。我宁愿生意少谈一点,也绝不会拿你的身体健康去换任何商业利益。你以后也要少喝点,知道吗?”他的关心溢于言表。
颂衍看着他认真的侧脸轮廓,心里暖烘烘的,像被温热的泉水包裹。他忽然说:“沈轶,你把脸凑过来一点点。”
“嗯?干什么?”沈轶虽然疑惑,但还是下意识地微微侧过头,将脸颊凑近了一些,目光仍注意着前方路况。
颂衍迅速倾身,在他脸上“啾”地亲了一口,发出清脆的响声,留下一点点湿润的触感。
沈轶被这突如其来的偷袭弄得一愣,随即失笑,心里像被蜜糖填满。他故意板起脸,目视前方:“别闹,我在开车呢。平时都是助理开车,我亲自开的机会少,车技一般,得集中注意力。”
“啊?也是,不然也不会在ICU遇到你了”颂衍立刻紧张地坐直身体,双手下意识地抓住安全带,“那……那你认真开!我不打扰你了!安全第一!”那副瞬间变乖的样子可爱得让沈轶忍不住又想笑。
为了缓解小家伙的紧张,沈轶伸手打开了车载音响。高级的环绕立体声音响立刻流淌出五月天那首充满活力的《第一天》,节奏明快,旋律昂扬,瞬间点燃了车内的气氛。颂衍显然对这首歌很熟悉,立刻跟着哼唱起来。只是,他那标志性的、带着点随意和跑调的歌声一出来,沈轶原本专注地看着路况,听到这熟悉的“颂式唱法”,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他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完全沉浸在音乐中、摇头晃脑的颂衍,眼神里满是宠溺的笑意。也许是受到这氛围的感染,也许是这首歌本身就让人心情愉悦,沈轶也忍不住跟着旋律,低声哼唱了起来。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即使只是简单的哼唱,也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
颂衍正唱到兴头上,忽然听到沈轶的哼唱,惊讶地停了下来,睁大眼睛看向他:“咦?沈总,你居然会唱歌?还哼得这么好听!我都没怎么听你唱过歌!”
沈轶轻笑一声,趁着红灯的空档,侧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带着点戏谑:“嗯,跟你比的话,可能……是要稍微好那么一点点?”他故意拖长了“一点点”的尾音,眼神里闪着促狭的光。
颂衍被他这“凡尔赛”式的谦虚逗得又好气又好笑,故意板起脸,用夸张的语气说:“是是是!我们沈总唱歌就是天籁之音,行了吧?我不管,今晚你要是不唱个通宵给我听,休想睡觉!”
沈轶看着颂衍那副“蛮不讲理”、撒娇耍赖的可爱模样,心软得一塌糊涂。他立刻从善如流,用带着笑意的、近乎哄孩子的语气连声道:“好好好,我错了,宝贝。你唱得最好听,比我好听多了,独一无二,谁都比不了,真的!”
“这还差不多!”颂衍得意地扬起下巴,像个打赢了胜仗的小孩子,心满意足地重新靠回椅背,脸上是藏不住的、灿烂的笑意。他甚至得意地跟着音乐继续哼唱,跑调跑得更加理直气壮了。
车厢内弥漫着轻松愉悦的气息,歌声、笑声和窗外流动的霓虹,交织成一幅温馨甜蜜的画卷。沈轶专注地开着车,偶尔侧头看一眼身边快乐哼歌的人,感觉一整天的疲惫都被这简单的生活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