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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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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风带着夏末的余温和初秋的清爽，悄然拂过高中部崭新的教学楼。香樟树的叶子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混合着新书本的油墨香。这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季节，也是一个充满未知的起点。
江翊禾站在公告栏前，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书包带子。他穿着合身的白色校服衬衫，领口熨烫得一丝不苟。阳光将他纤细的身影拉得很长，在熙熙攘攘的新生人群中显得格外安静。
分班名单前围满了兴奋讨论的同学，叽叽喳喳的声音像清晨的鸟鸣。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目光顺着名单缓缓下移，最终定格在“高一（三班）”的那一栏。当他看到“江翊禾”三个字时，表情平静。但下一个名字让他的呼吸骤然停滞——
林宥。
这两个字像一记重锤，敲打在他心上最柔软的地方。是巧合吗？还是那个四年前随家人移居南方的女孩？他的指尖微微颤抖，四年未见的时光在脑海中飞速掠过。那个总爱穿浅蓝色裙子的女孩，那个在画纸上画满兰花和星星的女孩，如今会在哪里？
教室里的阳光斜斜地洒在靠窗的课桌上。江翊禾习惯性地选择了这个位置。窗外是熟悉的操场格局，和记忆中小学时的布局有几分相似。他轻轻抚过课桌表面，木质的触感让他想起小学时那张被刻满涂鸦的石凳。
几分钟后，一个身影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浅蓝色的裙摆，洗得发白的帆布鞋，还有那股淡淡的、像是阳光晒过青草的味道。他用余光瞥见那双熟悉的手——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指节纤细。这双手，曾经在画纸上画出无数个明媚的晴天。
上课铃响起时，周老师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进教室。她年轻的脸上带着朝气，黑色马面裙的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同学们好，我是你们未来三年的班主任，我姓周。”她的目光在教室里扫过，在看到靠窗的某个位置时微微停顿了一下。
点名开始了。每一个名字被念出，都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到”。当“林宥”这个名字被念出时，江翊禾感觉自己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到。”身旁传来轻柔却清晰的应答。
他猛地转头，对上那双记忆中的眼睛。林宥的头发长了些，扎成利落的马尾，几缕碎发垂在耳际。她比记忆中瘦了些，但那双杏眼依旧清澈，只是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忧郁。
发现他在看自己，林宥微微歪头，投来询问的目光。江翊禾慌乱地低下头，假装整理根本不需要整理的书本。耳朵却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新高考下的生涯规划”主题班会在开学第二周的周二下午举行。周老师站在讲台上，背后的黑板上写着几个大字：“探索自我，规划未来”。
“同学们，高中三年是你们人生中至关重要的阶段。新高考不仅关注你们的学业成绩，更注重综合素质的发展。这意味着，你们需要从现在开始思考自己的兴趣所在和未来方向。”周老师的声音清晰而有力。
江翊禾低头看着桌面，手指无意识地在交流本上画着圈。未来？这个词对他而言太过遥远而模糊。四年来，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很少思考毕业之后的事情。
林宥则坐得笔直，认真听着老师的讲解。她的眼神中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和思虑。奶奶去世后，她更加意识到生命的短暂和规划的重要性。
周老师发给每人一张“生涯规划表”，要求大家填写自己的兴趣爱好、优势与不足，以及初步的未来设想。
江翊禾在“兴趣爱好”一栏停顿了很久，最终只写了“阅读”两个字。在“优势与不足”一栏，他写道：“优势：观察力较强；不足：不擅长表达。”到了“未来设想”部分，他的笔完全停住了。
林宥侧目看到他的犹豫，轻轻将自己的表格往他那边挪了一点。她的表格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兴趣爱好栏写着“绘画、文学、心理学”；优势栏写着“有耐心，观察细致，善于倾听”；未来设想栏则写着“希望从事能够帮助他人的工作，可能是心理咨询或教育领域”。
江翊禾惊讶地看着她。四年前那个只会在画纸上描绘星星和花朵的女孩，如今已经如此清晰地规划着自己的未来。
下课后，林宥在交流本上写道：“你对未来有什么想法吗？”
江翊禾接过本子，笔尖在纸上停留良久：“不知道。没想过。”
“我们可以一起探索。”林宥写下这句话，在后面画了一个小小的笑脸。
这一刻，江翊禾感觉心中某个封闭的角落被轻轻触动了。
体育课的哨声划破午后的宁静。年轻的体育老师林烁站在操场中央，身高约为一米七八，眉目清秀，带着阳光的气息。“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体育老师林烁。今天是本学期的第一节课，我要测试大家的耐力。女生800米，男生1000米。达标者以后免跑。”
哀叹声四起。站在林宥身旁的沈枳——她的闺蜜，与林宥一同转学过来——无奈地说：“不是吧，我前几个月刚跑完，怎么上了高中一上来就跑啊。去年我都才跑了4分09，阿宥怎么办啊。”
林宥小声回道：“没事的，尽力就行。”她的声音很轻，但带着坚定。
测试开始后，江翊禾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那个浅蓝色的身影。当看到林宥脸色苍白却坚持跑完全程时，他几乎是立刻冲了过去，递上矿泉水的手微微发抖。
“林……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要……要喝水吗？”他的声音有些磕绊，四年来的第一次主动开口说话，让他的耳根微微发红。
林宥接过水，小口喝着。汗水沿着她的脸颊滑落，在阳光下闪着光。“谢谢。”她抬头看他，眼睛弯成月牙，“等一下要加油哦，我相信你一定能过。”
轮到男生测试时，林宥站在终点线附近默默关注。当江翊禾冲刺时，她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看到他第一个冲过终点，成绩是3分43秒，她的嘴角扬起浅浅的笑意。
课后，沈枳挽着林宥的手来到了小卖部。林宥看着货架上的糖果，陷入沉思。在逛了一会儿后，她最终选了两颗味道不同的棒棒糖，一颗草莓味，一颗葡萄味。
回到教室后，林宥把葡萄味的棒棒糖放在江翊禾桌上。“给你的。”她轻声说，眼睛亮晶晶的。
江翊禾愣了一下，接过棒棒糖，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的手指。两人都迅速收回手，耳根微微发红。他在交流本上写下：“谢谢。”然后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周五的班会课上，周老师宣布了学校“职业体验周”的活动安排。“下个月，我们将举办职业体验周活动，每位同学需要选择自己感兴趣的职业领域，进行为期三天的实地观察和体验。学校联系了医院、律师事务所、设计公司、学校等多家单位，希望大家通过亲身体验，更好地了解不同职业，为未来的选择提供参考。”
教室里顿时议论纷纷。江翊禾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内心充满了迷茫。职业体验？他从未想过自己将来要从事什么职业。
林宥似乎看出了他的不安，在交流本上写道：“我想选择心理咨询中心或者学校心理咨询室。你要不要一起去？也许能帮你找到感兴趣的方向。”
江翊禾犹豫了一下，写道：“我不知道自己适合什么。”
“没关系，我们可以一起探索。就像小时候一起探索校园的每个角落一样。”林宥的字迹工整而温暖。
放学后，两人一起来到学校图书馆查阅职业规划相关书籍。林宥轻车熟路地找到了生涯规划专区，抽出一本《高中生职业规划指南》。
“你看，这本书介绍了各种职业的特点和要求。”她翻开目录，指给江翊禾看，“我们可以先做一下书里的兴趣测试。”
测试结果显 示，林宥的兴趣类型属于“社会型”，适合教育、心理咨询等工作；而江翊禾的结果是“研究型”和“艺术型”的混合，适合需要专注和创造力的工作。
“你喜欢观察细节，又爱阅读和思考，也许可以尝试写作、编辑或研究类的工作。”林宥指着测试结果说。
江翊禾沉默地看着自己的结果，内心泛起涟漪。他从未想过自己的特点可以与未来的职业联系起来。
回家的路上，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林宥轻声说起自己对心理学的兴趣源于奶奶生病的那段时光。
“那时候，我看着奶奶承受病痛，却无能为力。后来，我遇到了一位很好的心理咨询师，她帮助我度过了最难熬的时期。从那时起，我就希望自己也能成为能够帮助他人的人。”林宥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坚定。
江翊禾静静地听着，这是他第一次听她谈起这段往事。他犹豫了一下，在交流本上写道：“我害怕未来。害怕无法达到别人的期望，害怕让自己失望。”
林宥看完后，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未来不是用来害怕的，而是用来探索的。就像我们小时候在公园里探险，不知道前面有什么，但还是勇敢地往前走，因为有好朋友在身边。”
江翊禾抬起头，对上她鼓励的目光，心中的不安似乎减轻了些许。
职业体验周终于到来，林宥和江翊禾一同选择了在市青少年心理咨询中心进行体验。第一天，他们跟随心理咨询师王老师参观中心，了解心理咨询的基本流程。
“心理咨询不仅是倾听，更是帮助来访者找到内心的力量。”王老师温和地解释道。江翊禾注意到，王老师在接待一位情绪低落的青少年时，语气和表情都充满了理解和包容。
第二天，他们协助整理心理测评资料。林宥熟练地分类整理文件，而江翊禾则细心地检查每一份资料的完整性。他的专注和细致给王老师留下了深刻印象。
“江同学很有耐心，适合需要细心和专注的工作。”王老师评价道。
第三天，他们观摩了团体心理辅导活动。活动中，一位沉默寡言的少年引起了江翊禾的注意。活动结束后，江翊禾在交流本上写下自己的观察：“他可能更需要一对一的交流。”
林宥惊讶于他的洞察力：“你很善于观察他人的需求。这真的很厉害。”
体验周结束后，周老师要求每位同学提交一份体验报告。那个周末，江翊禾和林宥一起在图书馆撰写报告。
“通过这次体验，我更加确定了自己想学习心理学的想法。”林宥边写边说，“我希望将来能成为一名心理咨询师，帮助那些像曾经的我一样需要帮助的人。”
江翊禾在报告中写道：“我以前从未想过未来要做什么。这次体验让我明白，职业不仅是谋生手段，更是实现自我价值的方式。我可能不会成为心理咨询师，但我发现自己对观察和理解人的内心世界有兴趣。也许未来我可以从事与写作或研究相关的工作，用文字表达那些难以言说的情感。”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表达对未来的想法。
报告提交后的第二天，周老师找到江翊禾，肯定了他的观察和思考：“你的报告写得很有深度，尤其是对来访者非语言行为的观察部分。如果你对未来发展方向有疑问，可以多参加学校的文学社或心理社的活动，进一步探索自己的兴趣。”
课后，林宥兴奋地对江翊禾说：“学校有心理社！我们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江翊禾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心理社的活动室里，社长正在组织一场关于“压力管理”的讨论。看到新面孔，社长热情地邀请他们加入讨论。
“高中生面临学业压力、人际关系压力以及对未来的迷茫，”社长说道，“大家有什么缓解压力的好方法吗？”
社员们纷纷分享自己的方法：运动、听音乐、与朋友交流......轮到江翊禾时，他紧张得手心出汗。林宥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鼓励地看着他。
“我......写下来。”江翊禾的声音很小，但在安静的教室里清晰可闻，“把想法......写在纸上......会好很多。”
社长赞许地点点头：“很好的方法！写作确实是一种有效的情绪调节方式。”
活动结束后，林宥高兴地说：“你看，你已经有帮助他人的能力了。”
社团活动让江翊禾逐渐打开了心扉。他开始参加文学社的活动，发现自己享受通过文字表达思想的过程。而林宥在心理社如鱼得水，她的共情能力和倾听技巧得到了社长和指导老师的一致好评。
一个月后，江翊禾在交流本上写道：“我可能想尝试写作。就像你说的，用自己擅长的方式帮助他人。”
林宥看完后，眼睛亮了起来：“你可以为校报投稿，或者参加作文比赛。我相信你一定行。”
第一次月考成绩公布后，有人欢喜有人忧。林宥的成绩保持在班级中上游，而江翊禾的语文单科成绩出人意料地获得了班级第一，尤其是作文部分，得到了老师的高度评价。
“你的作文很有洞察力。”语文老师在下课后特意留下他，“我建议你参加下个月的全市高中生作文大赛。”
江翊禾受宠若惊，这是他第一次因为自己的长处被老师肯定。林宥比他还要高兴，在交流本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旁边写着：“看，我就说你可以的！”
放学时分，天空突然阴沉下来。乌云从远处滚滚而来，空气中弥漫着雨前的土腥味。没带伞的江翊禾站在门卫室屋檐下，看着越来越密的雨帘。同学们陆续离开，校园渐渐安静下来。
正当他准备冒雨冲出去时，衣角被人轻轻拉住。“等等。”林宥撑着一把蓝色的伞，伞面上印着细小的白色云朵——正是他多年前送她的那把。
“一起走吧，顺路。”她说，声音轻柔得像雨丝。
其实一个往南，一个往北。但谁都没有说破这个善意的谎言。
伞下的空间很小，他们的手臂不时轻轻碰在一起。雨水敲击伞面的声音像一首轻柔的乐曲。江翊禾悄悄将伞往林宥那边倾斜，自己的左肩很快湿了一片。
“我决定参加作文大赛。” 走到分岔路口时，江翊禾突然开口。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坚定地表达自己的决定。
林宥惊喜地看着他：“真的吗？题目想好了吗？”
“嗯，想写关于......理解和沉默。”江翊禾轻声说，“有时候，不说话不代表没有想法。就像我，一直有很多想法，只是不知道如何表达。”
林宥微笑着点头：“这个主题很好，很适合你。”
第二天清晨，林宥到校时发现江翊禾的座位空着。起初她以为只是迟到，但早读课后仍不见人影，才从班长那里得知他请假了。接连一周，那个靠窗的位置始终空着，像缺了一角的拼图，让林宥的心也跟着空了一块。
周五放学后，她沿着记忆中的小路走向江翊禾家。老旧的居民楼爬满了爬山虎，在夕阳下泛着金色的光。她站在门前，犹豫着要不要敲门。
门突然从里面打开。江翊禾穿着家居服站在门口，脸色有些苍白。看到她的瞬间，他明显愣住了。
“阿禾，傻站着干嘛呢？不是让你去买酱油吗？”外婆的声音从厨房传来。这个亲切的称呼“阿禾”，是外婆从小对江翊禾的专属爱称，带着浓浓的宠溺和亲切。老人探出头，看到林宥时眼睛亮了一下，“同学，你是来找阿禾的？”
客厅里，林宥小心地坐在沙发上。外婆端来一盒洗好的草莓，鲜红的果实上还挂着水珠。“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呀？”
“林宥。因为江同学一周没来上学，我有点担心。”
外婆叹了口气：“阿和上周五淋雨发烧了。这孩子，总是不懂得照顾自己。”外婆口中的“阿禾”这个称呼，在南方很多地区是长辈对孙辈充满疼爱的叫法，透着骨子里的亲昵。
林宥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如果那天她坚持送他到家门口，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江翊禾买酱油回来时，看到林宥坐在沙发上，睫毛低垂。外婆热情地往她手里塞草莓：“留下来吃饺子吧，今天包了很多。”
林宥想要拒绝，却在抬头对上江翊禾目光的瞬间改变了主意。他站在门口，夕阳在他身后勾勒出温暖的光晕。
晚饭时，外婆不断给林宥夹菜，语气慈爱：“阿和这些年变化很大，特别是说话方面。医生说这是好现象，说明他正在慢慢打开心扉。”外婆始终用“阿禾”这个爱称，仿佛在透过这个称呼，守护着内心那个永远需要她呵护的外孙。
江翊禾安静地吃着饺子，耳根微红。偶尔抬头与林宥目光相触，又迅速低下头去。
饭后，外婆让江翊禾送林宥回家。雨后的街道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时而交叠，时而分开。
经过那个熟悉的公园时，两人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老槐树在夜色中静静伫立，仿佛一位守候多年的老友。
“作文大赛，我报名了。”江翊禾轻声说，“题目是《沉默的声音》。”
林宥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我相信你会写得很好。因为没有人比你更懂得倾听那些沉默的声音。”
江翊禾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他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细长的盒子，递给林宥：“给你的。谢谢你......一直鼓励我。”
林宥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精致的钢笔，笔杆上刻着一朵小小的兰花——她最喜欢的花。
“未来的路也许还会有迷茫”，林宥握着钢笔，感受着笔杆上精细的纹路，“但至少我们现在有了方向，不是吗？”
江翊禾点点头。夜色中，他的眼睛闪着微光，像是终于找到了方向的航船。
“我回来了。”林宥轻声说，声音融在晚风里。这一次，她不只是说从南方回来，更是回到了彼此的生命中。
江翊禾再次点头，这次更加坚定。他知道，有些东西从未改变，就像老槐树的年轮，一圈圈地生长，最终又回到了起点。而未来，虽然仍有不确定性，但已不再令人恐惧。
这个秋天，因为一场重逢，变得格外温柔。而未来的挑战，也因有了彼此的陪伴，变得可以面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