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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张扬的青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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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浪一天比一天凶猛，蝉鸣一声高过一声，A市的六月，像个巨大的蒸笼，把所有人都闷在里面，喘不过气。就在这种闷得快要让人发疯的燥热里，六月六号，星期四，毫无预兆地到来了。
本来只是个普通的被题海和汗水浸泡的夏日，直到下午第二节课间，教学楼里突然爆发出一种不同寻常的山呼海啸般的喧哗，从顶楼高三的楼层开始，像潮水一样迅速席卷了整个校园。
“哇——！！！”
“毕业了——！！！”
“解放了——！！！”
紧接着，我们就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雪白的试卷，密密麻麻的复习资料，写满字迹的笔记本，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从高三那几层楼的窗户里倾泻而下！哗啦啦，纷纷扬扬，瞬间遮蔽了天空，覆盖了楼下的小花园和走道。
“卧槽！！！高三的疯啦！！！”江昊第一个蹦起来，扒着窗户往外看，眼睛瞪得像铜铃。
“撕书！是撕书！传统节目！终于轮到他们了！”张明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从五班溜了过来，激动地捶着窗框。
整个高二教学楼都炸了！所有班级的人都挤到了窗户边，走廊里，看着这壮观又疯狂的一幕。试卷像白色的蝴蝶，在夏日的热风中翻滚、飞舞，带着一种决绝又畅快的意味。有人在楼上声嘶力竭地喊着某个名字，夹杂着“喜欢你”、“再见”之类的词语，那是憋了三年的告白，在毕业的前一天，终于敢喊出口。更有大胆的，直接拿着扩音喇叭，对着楼下喊：“李佳颖！我喜欢你三年了！大学等我！”
底下爆发出更大的欢呼和口哨声。
羡慕，真他妈羡慕。
看着那些在试卷雨中狂欢、呐喊、告别甚至告白的身影，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那种不管不顾、豁出去的青春张扬，那种熬过漫长黑夜终于看到曙光的热烈，那种即将各奔东西却又在此刻紧紧拥抱的伤感与豪迈……是独属于这个年纪、这个时刻的、不可复制的疯狂。
前世的这个时候，我在干嘛？好像也是趴在窗户边看热闹，心里有点向往，但更多是事不关己的麻木。而现在，看着身边同样被窗外景象吸引、眼睛亮晶晶的谢怀意，我心里涌起的，是一种强烈的、想要和他一起经历这一切的渴望。
明年，明年这个时候，从楼上撒下试卷、大声告白的，会是我们。而我会对着所有人喊什么？光是想想，心跳就失了速。
“牛逼啊！太帅了！”王言看得热血沸腾，“明年！明年咱们也这么干！”
“必须的！老子要订做一百个喇叭！挨个表白！”贺让也开始做梦。
“得了吧你！就你那胆子？”高伊吐槽，但眼神里也闪着光。
谢怀意安静地看着窗外，飞舞的试卷映在他清澈的瞳孔里，嘴角带着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向往。阳光透过纷扬的纸片落在他脸上，明暗交错。我看着他，心里软成一片。明年，一定带你玩票更大的。
这场青春的狂欢持续了不到十分钟，就被一阵刺耳的、气急败坏的广播喇叭声强行打断。
“咳咳！喂！喂！高三年级！立刻！马上！停止你们的行为！像什么样子！啊？！还有没有点毕业班学生的素质！把学校当什么地方了！游乐场吗？！赶紧给我收拾干净！各班班主任！立刻到各自班级维持秩序！高二（三）班和高二（五）班商君意！张明远！贺让！王言！江昊！你们几个！别以为我没看见！又想趁乱溜出去是不是？！给我到德育处来！立刻！马上！”
是赵德富主任，“道理富”。声音通过喇叭传遍校园，带着显而易见的怒火和……无奈？估计这种场面他每年见，但每年都得管。
我们几个被点名的“惯犯”面面相觑，然后默契地翻了个白眼。
“得，又被‘道理富’盯上了。”江昊哀嚎。
“倒霉催的！就看个热闹！”张明远撇嘴。
“赶紧的吧，去晚了又得多写一千字检讨。”贺让相对冷静。
我看了眼谢怀意，他眼里带着点担忧。我冲他眨眨眼，用口型说：“没事，一会儿回来。”
德育处里，赵主任挺着啤酒肚，脸色黑得像锅底，唾沫横飞地对我们进行了长达二十分钟的“爱的教育”，从“校规校纪”讲到“人生理想”，最后大手一挥：“……鉴于你们屡教不改，这次必须严肃处理！现在！立刻！去楼下！把高三学长学姐们不小心掉落的‘学习资料’！全部！打扫干净！扫不完不许回家！听见没有？！”
“听——见——了——”我们有气无力地应着，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打扫卫生？总比写五千字检讨强。
于是，十分钟后，我们几个“倒霉蛋”——我、江昊、张明远、贺让、王言，人手一把大扫帚，出现在了楼下的小花园里，成了校园里一道“靓丽”的风景线。试卷铺了厚厚一层，脚踩上去沙沙响。
“兄弟们！开干吧！”江昊抡起扫帚，像打高尔夫一样把一摞试卷扫飞。
“昊子你看着点！扬我一脸灰！”张明远抱怨。
“这得扫到猴年马月啊……”王言望“卷”兴叹。
我认命地挥动扫帚，看着满地白花花的纸，上面是各种公式、单词、作文片段，还有偷偷画的小漫画，写着鼓励话的便利贴……这些都是高三党们奋斗了三年的青春啊，现在像垃圾一样被扫在一起。有点唏嘘，又觉得……挺酷的。
“哟，这不是我们班的‘清洁大使’嘛？”一个带笑的声音传来。是语文老师严笑笑和雅婷姐。她抱着教案路过，看到我们几个的狼狈样，忍不住笑了，“体验生活呢？感受学长学姐们‘知识的重量’？”
“雅婷姐！你就别取笑我们了！”江昊苦着脸。
“赶紧扫吧，扫完了老师请你们吃冰棍儿。”雅婷姐笑着摇摇头，走了。
“真的假的？雅婷姐万岁！”王言瞬间来了干劲。
正扫着，我看到谢怀意、高伊、柯静他们从教学楼里走出来。看到我们几个拿着扫帚灰头土脸的样子，高伊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商君意！你们几个也有今天！太惨了吧！”
柯静捂着嘴笑，眼神里带着同情。
谢怀意站在他们身后，看着我一头汗的样子，嘴角微微弯了一下，很快又抿住，但眼里的笑意藏不住。他悄悄对我比了个“加油”的口型。
我顿时觉得手里的扫帚都轻了不少。
等我们终于把堆积如山的试卷扫成几个小山包，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浑身是汗，校服都沾了灰，累得像条狗。赵主任背着手来验收成果，哼了一声：“嗯，还算干净。下次再敢溜号，就不是扫地这么简单了！回去吧！”
我们如蒙大赦，扔下扫帚就跑。
下午最后一节是数学课。老钱顶着他那标志性的锃亮脑门，揣着保温杯走了进来。教室里明显还弥漫着一种躁动不安的气氛。窗外恢复了平静，但白天的狂欢余波未平。很多人还沉浸在那种毕业的氛围里，心不在焉。
老钱敲了敲讲台，面色“严肃”。
“看什么呢？看什么呢？嗯？”老钱目光如探照灯扫过全班，声音洪亮，“还没到你们放松的时候！心都飞了？羡慕高三的？我告诉你们，现在羡慕别人撕书撒欢儿，明年的今天，就是你们坐在考场里！现在不抓紧，到时候拿什么考？拿头考吗？！”
底下瞬间安静如鸡。
“都把心给我收回来！”老钱重重一拍讲台，“试卷是做完了还是知识点都掌握了？啊？还有闲心看热闹？我告诉你们，高二下学期，就是冲刺的开始！现在松懈，高三哭都来不及！明白了吗？！”
“明——白——了——”底下响起参差不齐、有气无力的回应。
“大声点！没吃饭啊？！”
“明白了！”声音稍微大了点。
老钱又训斥了几句，才开始讲课。但效果有限，不少人还是神游天外。
漫长的晚自习终于结束。九点半的放学铃响，大家收拾书包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一倍。教室里弥漫着一种“即将刑满释放”的兴奋感。因为明天开始高考，学校通知高一高二放假，直到下周一。
“放假啦！三天！爽翻了！”江昊一边往书包里塞卷子一边嚎叫。
“商哥！怀意！明天啥安排？出来玩啊！”张明远扒着门框喊。
“明天高考，全市戒严，玩个屁！在家睡觉！”高伊吐槽。
“睡觉多浪费！找个地方学习啊！”柯静小声提议。
“放假第一天就学习？静静你太残忍了！”王言哀嚎。
我看着谢怀意，他正慢吞吞地拉书包拉链，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明天是他生日，他……有什么安排？会跟我们一起过吗？
“哎，怀意，明天你……”我凑过去，低声问。
他动作顿了一下，没抬头，声音很轻：“……家里……可能有点事。”
我心里咯噔一下。家里有事？不能一起过？
“哦……”我有点失落，但没表现出来，“那……回头联系。”
“……嗯。”他点点头，背好书包。
走出校门，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因为明天开始高考，很多走读生都由家长来接，校门口比平时热闹很多。我和谢怀意落在最后，并肩走着。
“明天……”我犹豫着开口，“生日快乐。”
他愣了一下，抬头看我，眼睛在路灯下亮晶晶的，带着点惊讶，随即脸颊微红，低声说：“……谢谢。”
“礼物……回头补给你。”我笑着说。
他抿了抿唇，轻轻“嗯”了一声，眼神闪烁，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
送到他家小区门口，我看着他走进楼道，才转身离开。心里盘算着，就算他白天家里有事，晚上总有机会吧？得搞个突然袭击！
——
『2016年6月6日星期四晴转多云
很热，蝉叫得人心烦，吊扇吹的风是热的。
下午课间，楼上很吵，试卷从窗户飘下来，白的，很多，像下雪。高三的学长学姐在喊，喊名字，喊毕业快乐，喊喜欢谁。声音很大，有点吵，但……不讨厌。
他们都在看，商君意也在看，他眼睛很亮。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可能也在想明年。
赵主任来了，很生气。用喇叭喊。喊了商君意他们的名字。还有张明远。他们又被抓到了，要去德育处。
有点担心，他回头看了我一眼，说没事。口型说的，应该没看错。
后来他们去扫地了，拿着很大的扫帚在楼下扫那些白花花的纸，天很热，他出了很多汗，校服背后湿了一块，灰扑扑的。英语老师路过还笑他们。
我们放学的时候看到他们还在扫，高伊笑了柯静也笑，我没笑。他抬头看到我，我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我对他说“加油”。声音很小，他可能没听见。
晚自习前，钱老师很生气。敲桌子说明年就是我们，要收心。教室里很安静。但感觉大家的心都有点飘。我也是，明天就放假了。还有……
放学了，三天假。他们都很高兴，吵着要出去玩。商君意问我明天有没有空。我说家里有事，他好像有点失望，我也是。
一起走回去，晚上风很凉快比白天舒服，路灯不太亮影子拖得很长。他走在我旁边，手臂有时候会碰到，校服凉凉的，没躲开。
到楼下，他说“生日快乐”。还说要补礼物。嗯，记住了。
上楼，楼道里很安静。脚步声一声一声的。明天就是生日了。妈妈上周就说要出去吃饭。周叔叔大概也会送礼物，可是。
纸上不小心写了“商”字。写了一半。停住了，用修正带涂掉，涂得有点重，留下一块白色的疤。
烦。假期好像很长，又好像很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