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50 Past（3）陪伴与诺言 ...
-
叩叩叩
声音不大，但在何也落针可闻的房间里听来，却格外清晰。
今天的敲门声晚了一点，但仍旧在十点前如约而至。
何也放下笔，把自己从题海中拔出来，起身去开门。
同往常一样，门口站了个睡眼惺忪的孩子，怀里一如既往地抱着棕色的毛绒泰迪熊，见门开了，他便换成单手抱熊，冲何也张开双臂。
何也一边在心里吐槽自己把孩子养刁了，一边躬身将顾望朔抱起放在怀里。
“哥哥，今晚讲什么故事啊？”
顾望朔趴在何也肩头，稚嫩的声音在何也耳边响起。
“呃……龟兔赛跑？”
何也说话的时候，胸腔跟着震动，震得趴在他怀里的顾望朔稍微有点难受，他直起身子，撇着嘴摇摇头，“哥哥，你上周三讲得就是龟兔赛跑，而且，幼儿园的老师有讲龟兔赛跑，别糊弄我了。”
被顾望朔这么一问，何也有点儿词穷。
那能怎么办，他知道的哄睡故事就那么几个，他总不能给小孩儿念高中语文阅读题吧？
不过还真别说，前两天他做卷子的时候有道阅读题，给的材料是伊索寓言里的一则冷门寓言，他照着给顾望朔念了下，哄睡效果斐然。
要不过几天他还是抽时间去书城买本童话故事大全吧？
何也胡思乱想着，将顾望朔放到床上，自己坐回书桌旁，拿起笔转了两下，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启发自己的思路。
被何也放到床上后，顾望朔熟门熟路地爬到床头，找到最舒服的位置后，把自己塞到厚实温暖的被子下裹紧，只露出自己和泰迪熊的头，两个毛茸茸的脑袋并排码在枕头上，在暖黄色灯光的映照下，显得分外可爱。
“哥哥，想好讲什么故事了吗？”
顾望朔缩在被子里，眼睛亮亮地盯着何也。
“没。”
“哦……”
顾望朔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睛，声音里是再明显不过的失望。
要不……给他念念卷子上的记叙文？
何也实在是没办法，只好把注意打到眼前的试卷上，他拿起卷子从头到尾浏览过，试图从中找到一个适合读给四岁孩子的故事。
可惜，今天留作作业的试卷上，并没有老少皆宜的童话或寓言故事。
何也挠挠头，将凳子往后推了一段，远远地浏览过书架。
原来的住所太过狭小，再加上没有钱，何也即便有想要的，也不会花钱买回家。
哪怕是遇到想读的书，大多数时候他也只会在书城站着免费蹭书看完。
如今搬到大房子里，他有钱可以随意买书，但何也还是没改掉蹭看的毛病，仍旧喜欢在书摊旁一站站一下午，直到腿脚站得麻木，下半身彻底失去知觉。
在书架上摆放着的，除了先前从筒子楼里带来的、已经翻烂的重要参考书，只有晦涩难懂的物理竞赛资料和几本东西方建筑发展史，如果非要从里面挑一本的话，恐怕只有放在边角的那本《圣经》能勉强拿出来一用。
虽然宗教什么的对于四岁的孩子来说还太遥远，但从里面找点儿歌颂真善美的章节来当故事讲，也不是难事。
于是何也站起身，指尖勾住书脊，取下来那本封面老旧的《圣经故事》。
“圣经故事，听不听？”
何也拿着书坐在床边，掀开硬质的书面，翻到第一节《创世纪》。
“圣经故事？是什么样的故事？好玩吗？”
顾望朔在被子里顾涌了两下，脑袋钻进何也臂弯里，好奇地去看上头的字，不过他年纪太小了，不认识几个字，这几页纸对他来说充其量就是鬼画符。但他还是要抻长脖子看，只为了顺道在何也怀里窝一会儿，在温暖坚实的胸膛上枕着，比睡在空落落的床上要来得有安全感得多。
“唔……应该还算有意思？”
“那我要听。”
“好。”
《创世纪》第一节
在宇宙天地尚未形成之前，黑暗笼罩着无边无际的空虚混沌，上帝那孕育着生命的灵运行其中，投入其中，施造化之功，展成就之初，使世界确立，使万物齐备。
.
讲到这里，顾望朔打断了何也，他扬起脸，眼里是大大的疑惑，“哥哥，你说的话我听不懂，好像之前妈妈带我去看的神棍。”
何也沉默了一下，再一次真切感觉到孩子说话时那种天真的犀利。
“好，那我说白话一点。”
.
上帝用七天创造了天地万物。
第一天，上帝说：“要有光！”便有了光，上帝把光与暗分开，称光做昼，称暗为夜，于是有了晚上，有了早晨。
第二天，上帝说：“水之间需要有空气隔开。”于是上帝创造了空气，把空气称作天。
第三天，上帝说：“世界上的水要聚集在一起，把地面露出来。”于是水和大地就分开，上帝把大地称作大陆，把水汇集的地方称作海洋。上帝又说，地上需要青草、蔬菜、水果、树等等，于是世界了然，按照上帝的吩咐生出了这些。
……
没等何也讲到第七天，在他刚给第五天开了个头的时候，顾望朔便已经在他怀中睡着，他抱小熊的手放松了几分，小熊脑袋歪在一边，从顾望朔怀里探出一半身子。
何也合上书，将那本厚重的圣经故事放到书桌上，动作很轻。
他托住顾望朔的脑袋，慢慢地把他从自己怀里挪到枕头上，在给他盖好被子后，何也没忘记把泰迪熊塞回他身边，泰迪熊躺在顾望朔手边，和顾望朔一样，乖乖地蜷缩在被子下。
把顾望朔哄睡着后，何也调暗台灯，摞起教材和卷子在桌边，为他挡住照射过去的光线。
昏暗的灯光里，只消一扭头，何也就能瞧见熟睡的孩子心安理得地占据着他的床和被子。
这种感觉很奇妙，好像在这个冰冷空旷的房子里，他是顾望朔唯一的依靠，他们在这里过着不愁吃穿，却相依为命的生活。
想必在这样又空又大的房子里，即便是顾望朔这样从小住在这里养尊处优的少爷，也会感到一丝荒凉和害怕吧？
何也静静地看着顾望朔的呼吸逐渐均匀平稳，笔尖停在卷子上很久，直到一团墨渍在纸上洇开，覆盖掉不久前刚写上去的字迹。
看了一会儿后，他回过神，后知后觉地拿开笔。
纸上漆黑的墨迹糊成一团，黑洞洞的，还往下渗到了其他卷子上，何也查看过下头接连受难的卷子，无奈地轻笑出声。
.
半夜一点
完成今日份的学习任务后，何也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关掉台灯，在收拾好第二天上学的书包后，他绕到床的另一侧，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上床。
顾望朔看似小小一个，但却有着堪比热水袋的热量，在被子里窝了几个小时，已然将原本冰冷的被窝烤得像是暖炉，何也一钻进去，就无痛享受到了温暖的体感。
然而何也刚在顾望朔身边躺下，就被一只小小的手攥住睡衣袖口，幅度很小地晃了晃。
“哥哥。”
何也偏过头，同顾望朔大大的眼睛对上。
他摘了眼镜，灯又全都被关掉，按理来说，他不应该看得清顾望朔的五官。
或许是离得太近的缘故。
“怎么了？”
何也克制地翻个身，换成侧躺的姿势同顾望朔脸对着脸。
“哥哥，你会一直陪我吧？”
顾望朔抿着唇，攥着何也衣袖的手收紧了点。
“会啊。”
没有任何犹豫，何也哄孩子的话脱口而出。
“你骗我。”
得到的回应，是带着明显不信任的两个字。
顾望朔气鼓鼓地翻身背对何也，稚嫩的声音里满是低落，“爸爸妈妈有这么说，外公也有这么说，可是他们最后都陪别人去了，没陪我，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每天晚上只能一个人睡……他们应该是不喜欢我，不想要我了吧……”
听着孩子委屈的控诉，何也不禁有些讶异。
平时看上去活蹦乱跳的，没想到他会在背地里想那么多。
可是怎么会呢？
这么漂亮讨喜的孩子，他的家人怎么会不爱他，应该只是他们太忙了，没给予孩子足够的关心。
何也底气不足地猜想着，其实自己也拿不准事实到底是怎样的。
顾望朔的背影小小的，很孤单又很落寞，何也看着他，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痒而痛。
他在黑暗中伸手，指尖落在孩子的肩头，毫不费力地将顾望朔拉回身前，语气郑重了许多，“哥哥会陪你的，一直陪你。”
“真的？你没骗我吧？”
顾望朔语调扬起，情绪瞬间激动起来，他利落地翻身滚进何也怀里，眼睫扑闪着，像是蝴蝶的翅膀，“骗人的话鼻子要变长的，像匹诺曹那样。”
匹诺曹。
这个故事没讲过，要不下次讲？
“嗯，骗人的话，哥哥的鼻子会变长。”
何也拍拍顾望朔的后背，认真地附和，“只要你不嫌弃我，我愿意一直陪你。”
“拉钩。”
顾望朔从被窝里抽出手来，伸出小指，举到何也眼前。
何也轻轻笑了，也抽出手，温柔地勾住对方短短的小指晃着，压低嗓门和他一起念那句似乎有魔力的“咒语”。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50 Past（3）陪伴与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