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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抚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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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晨,煦暖的阳光透过半掩的窗,斜斜铺洒在柔软洁白的床榻上。一道修长的身影半露在被外,金色光晕拥着他精瘦的腰身。男人半张脸陷在枕头里,睫毛在眼睑投下浅浅的影,睡得正沉。
片刻,那浓密的睫毛轻颤了两下,缓缓掀起。纪星淮惺忪的目光懒懒掠过床柜上的玻璃花瓶,定了定神。
昨晚纪星淮本打算拿了东西就走,却被刘管家以深夜不安全为由硬留了下来,还被迫听了几个小时的“心灵鸡汤”。
怔了会儿神,纪星淮摸过手机瞥了一眼:8:00整。
只睡了五个钟,他却自然醒了。
索性起身,拎起床尾叠放的衣服。昨天来得匆忙,没带换洗衣物。纪大少爷向来讲究,尤其注重穿搭。他自幼偏爱天蓝色,房里的衣服都是用来以备不时之需凑合穿的,也就没有他钟爱的色调。
纪大少爷不止在穿衣上挑剔,还有点小洁癖。手里这件衣服昨天穿了一天,晚上还请秦彦时那个丑八怪吃了烧烤,衣服上早就沾了味道。纪大少爷忽然想起昨晚对方听到自己说是1时的表情,后知后觉恶补了句:没眼光,迟早让你见识下老子的威猛。
终是臭美战胜了纪大少爷的洁癖,他快速穿好衣服就下了楼。站在玄关处,四望厅内,没发现刘管家,松了口气,穿完鞋就要往外走。
“小少爷,早餐做好了,吃了再走吧!”
“……”
纪星淮可不想再喝心灵鸡汤,随口扯了个由头,“不吃了刘爷爷,公司还有事等着呢。”
公司确实有事。毕业后,纪星淮跟一个关系很好的朋友合伙开了家投资公司,对方家境优渥,但自己本金是大学时通过炒股炒了几年赚的,算是成立公司的第一桶金。公司规模不大,加上行政和财务,外加一个打扫卫生的阿姨,统共才四人。
纪星淮对投资有浓重的兴趣,成为公司法人后,身先士卒,擅长的吃喝玩乐全部被两点一线占领。公司、住处两头跑。碰上重要的项目时,馒头泡面是他干活的标配,住公司一住也是十天半月。合伙人给他颁了面旗,获称:拼命三郎。
因着不要命地拼搏,公司发展还算不错。加之他跟合伙人对业务都熟练了,也没那么需要拼,这才有时间均衡下原先的生活。
“往哪儿溜呢?”一道女声忽然从身后传来,“臭小子,又不按时吃早饭,胃还要不要了?”
纪星淮脚步一顿,讶然回身。
一位女子正从厨房走出,手里端着蒸笼,热气裹着面香袅袅升起。
“妈?您怎么回来了?”他回过神来,眼睛瞪圆。
女人不到四十岁,五官明媚,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显出几分敏锐与通透。许是长发不便,半头头发被她绑起来绾到脑后,上面绑了只俏皮的蝴蝶结,倒显出几分江南女子的温婉来。
“坐凌晨航班回来的,找你商量点儿事。”纪女士将蒸笼搁在餐桌上,径自坐下,冲纪星淮招了招手,规劝道:“先吃点再去公司,我趁空给你讲讲,啊。”一旁的刘管家见状,退回厨房。
“是爸叫您回来的吧。”纪星淮见逃不掉了,只得慢吞吞挪向餐桌。
纪妈妈也不恼,学着他一股懒劲的调子,说:“错。是你妈我自己想回来的。”
纪星淮舀了半碗白粥放到纪女士跟前,问道:“我记得你这次去新疆不是打算玩半个月吗?离半个月还有一星期呢。”
纪女士给纪星淮抓了个花卷,睁眼说瞎话,“是啊。脚受伤了,就回来了。”
纪星淮:“……”
也不知道这个家是怎么回事,上到年近半百的刘管家,下到美人迟暮的纪女士,都喜欢用些蹩脚演技。明明端着蒸笼的时候,走路背挺得跟竹竿似的。
但他演技还行,至少纪女士没看出来他真的受伤了。
纪女士明目张胆地扯,纪星淮拆不拆穿没什么意义,咬了口花卷,含糊问:“行,那你说说是什么事,我看看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
“两件事。”纪妈妈放下碗,比了两根手指,煞有其事地强调:“这两件事非常非常重要,全部需要你本人亲自出面。最重要的一点,这两件事需要有见证人。”
“先看看是什么事,再决定要不要要不要见证人。”鉴于有过于了解纪女士的原因在,纪星淮绝对保守起见。
纪女士早有准备,起身回房。片刻再出来时,手中多了一封米白色商务请柬。
她将请柬推至儿子面前,指尖在封面上轻叩两下,“行业峰会,时间是明天。你看看要不要抽空去一趟。”
纪星淮垂眸。请柬上印着:2025年第43届大型行业峰会,诚邀共叙。落款人姓张。
行业峰会,而且还是大型的。这意味着届时全国各行业的领军人物皆会到场,分享成败得失。对他这样的小公司经营者而言,确是汲取经验、拓宽人脉的良机。
他想起昨天发给父亲的那张截图。
知子莫若父母。见儿子了然,纪妈妈不像刚才那样,还愿意找个借口堵塞。她诚实告知道:“你爸前两日托人辗转拿到的,我一收到就赶紧给你送来了。崽崽,其实你爸他……”
“我知道。”纪星淮打断她,准备打算用应付刘管家的话术原封不动地应付纪女士。
谁料想,纪妈妈却起身走来,一手撑在餐桌桌沿,另一只手忽然抬起,不轻不重地给自己儿子后脑勺赏了一下,没好气地说:“知道个屁知道。你以为还像小时候那样,被欺负了,我跟你爸就会用一套老掉牙的话来哄你开心呀?你不嫌掉鸡皮疙瘩,我们还嫌俗气呢!”
纪星淮“嗷呜”一声,捂着被敲的地方,正要说话呢。
纪妈妈以魔法打败魔法,也学着对方,截断话头,霸气道:“你爸让我问你,是哪个不想活的短命鬼敢说你是私生子这些话的。‘子债父偿’,他老人家亲自出面给你出气!”
纪星淮:“……”
其实他早知道,昨晚在群里发的那番话,被纪辙明知道会是什么反应,也相信纪女士转达的话,是出自纪辙明本人。只要他稍点头,罗海飞和他父亲以后在S市的日子注定不会太平。
他名下的公司是小虾米,但纪辙明的公司不是。他比自己早几十年在国外打拼,在国际上算得上响当当的人物。只是因着发展领域和背景不同,在S市,几乎没人听过纪辙明。所以,许多人都以为他的家庭背景实力在一众公子哥里,属于是吊车尾的。经常被瞧不起。
纪星淮已经吃完一整只花卷,道:“哎哟妈,还把我当成小时候哭唧唧的小屁孩啊?凭你儿子的本事,教训一个没素质的小子绰绰有余。”
纪女士一听,脸色有些不悦,“一想到就来气。现在的小年轻仗着自己年龄小,说话口无遮拦。子不教父之过,这种人背后多多少少都有一对肆意纵容的家长。”
说着说着,纪女士语气听起来带着点心疼,越说越不满,“谁欺负你,你就欺负回去!要是坏蛋一家都欺负你,我跟你爸替你出头,如果对方真那么难缠,还有你外公外婆在呢,绝对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足够了。
有这句话就够了。
纪星淮觉得心口处的那一点点苦涩感已然消失殆尽。
他压下鼻子的酸意,语调轻松,有意地转移话题,安抚道:“放心吧,妈。您儿子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啊?”
他实在不想把自己搞得像告状的小孩儿。不管是罗海飞那个嘴贱的还是秦彦时那个嘴毒的,他都会想办法统统报复回去。既然不让他好过,那他们也别想好过。
“第二件事儿呢。”纪星淮担心纪女士揪着这件事不放,用轻松的语气缓解道:“还有什么事是要由我本人亲自处理的?”
一听到这话,纪妈妈立即像变了个人似的。连眼尾尖儿都扬起一股兴奋劲儿。
这下轮到纪星淮笑不出来了。
纪女士果然被带离了方才的情绪,回到位置坐好,道:“我跟你爸一致地认为,你之所以不开心往家跑,是因为缺少陪伴。”说着,她打了个响指,“俗话说得好,先立业再成家。现在你有了事业,那么缺少的,自然就是陪伴了!”
她道:“陪伴是人类最需要的情感,这个道理,你读书的时候老师没少教吧……?”
“说正事。”
“我托媒人物色了几个姑娘,你有空去相个亲。”
“……”纪星淮。
他不是没猜到纪女士的用意,想着留下来,多听会儿鸡汤再去公司。谁曾想,一下跨了几个维度,直接沦落为相亲了——他被打得一手措手不及。
眼下人就坐在对面,一下没想到什么好的应对之策来。
“妈,是这样的。这事儿啊,我认为需要从多维度考虑考虑。就比如……”他自信地迂回了下,“万一哪天我公司倒闭了呢?娶人家回来岂不是苦了人家姑娘吗?”
果然,纪女士开始犯难,咕哝道:“对哦……”
纪星淮眼睛一亮。
“倒闭了也没关系。还有你爸公司在呢,什么时候都可以继承!”
纪星淮:“……”
话到这个份儿上,说什么也没用。眼下一直忧虑的事没有提及过,如果不早点袒露,像相亲这种事儿,有一就有二,推脱和逃避不是妥善的解决办法。
坐在对面的纪女士,眸珠亮亮地看着他,神情充满了对他未来娶妻的遐想。结果他深吸完的一口气,豁出去的话,比某种片子还糊,“我▇▇男的。”
他说话飞快,纪女士没听清,一愣,“什么?”
“没什么。”纪星淮嘴唇抿了抿,定定坐着了有一会儿吧。最终站起身往外走,匆匆丢下一句话,“我吃饱了。先去公司了。”
出门前,他好像还看到了纪女士眼神中憧憬着抱孙子时的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