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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请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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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着秦彦时出手帮了忙,纪星淮决定大发慈悲请对方吃顿饭。不过纪大少爷这人一向恩怨分明。请吃饭顶多是还出手的人情,跟俩人之间的私仇可没啥关系。
出了医院,天色已暗。街灯与城市霓虹接连亮起,璀璨一片。
走到停车处,纪星淮利落地拉开后座车门,屈身钻了进去。秦彦时只当不知他在刻意躲着自己,不紧不慢地绕到驾驶位。
纪星淮扣好安全带,问:“想吃什么?”
秦彦时扭头看他:“有推荐吗?”
“我吃东西杂,好吃就行,口味偏辣。”纪星淮瞥他一眼,“推荐当然有,就怕你那洋胃没调整回来,吃不惯。”
“在国外的时候我常吃中餐。”
不娇气就好办。纪星淮抬手往某个方向一指,说:“往那边开,出市区有条老街,那儿有几家大排档味道不错。”
老街是早年一处景点兴起时政府规划建的,周边原本住客不少,也算人烟阜盛。后来,景点没落,游客散了。留下的多是舍不得搬离的商户,和偏爱慢节奏生活的居民。
因着管理宽松,老街那儿大排档盛行,路边摊从街头摆到街尾。吆喝声此起彼伏,硬是把曾经的旅游驿站熬成了烟火气十足的生活场。
到了地方,纪星淮领着秦彦时穿街过巷,走进一家烧烤店。
坐下后他第一件事就是抱臂打量对面那人。本以为秦彦时这种人来这种地方,多少会不自在。总该皱皱眉、擦擦凳。结果,秦彦时只是坦然落了座,眼神里看不出一丝嫌弃。
烧烤店老板是个六十几岁的大爷,店里没有电子菜单。他笑呵呵地递来一个小本子、一支笔和一份张塑封菜单,交代他们想吃什么自己写。纪星淮接过道了谢,大爷便趿拉着拖鞋慢悠悠地走开了。
秦彦时见纪星淮低头翻菜单看得认真,“你经常过来?”
“嗯。”纪星淮笔下不停,点了点头,“大学在附近念的。”
“大学?”
“就边上那所工商管理大学。”纪星淮把菜单推过去,扬扬下巴,“我点好了。你看看要加什么?”
秦彦时接过来。菜单很接地气,就一页纸,印满了各式各样的荤素,种类非常齐全。
他垂眸看了半晌,像在找什么。几分钟过去,纪星淮终于不耐地催:“看好了没?不是喊饿吗?”
秦彦时从菜单上抬眼,语气听不出波澜,“小时候我妈带我吃过大排档,有种烤蔬菜味道很好,但我忘了名字。这菜单没图,我……找不到了。”
纪星淮一愣,乐了,“什么玩意儿?我没听错吧?”
他憋着笑,脖颈连着耳后红了一片,“那你直接打电话问你妈不就行了?”
话落,纪星淮笑意骤收,蓦地闭口。他忽然想起高中时,学校里关于秦彦时母亲的传言不少,众说纷纭,且两极分化严重。
他下意识去瞥对方脸色,发现秦彦时一如既往地平静。“在国外试过找,”对方淡声解释,“但国外蔬菜品种有限,能买的只有西蓝花和沙拉菜。”
“哈哈哈哈哈哈哈。”纪星淮放下心笑出声,侃道:“你们这种留学回来的小正经可真有意思。”
今夜以前,纪星淮一直觉着秦彦时是矜贵骄傲的商业精英。先不说他父亲秦渊是如何雷霆万钧的人物,作为儿子,至少也该是雷厉风行的做派吧?现在看来,倒是自己先入为主,这人分明沾了点老干部的味儿。
嘲笑完,他重新拿起笔,大方地道:“行吧秦总。描述一下,我帮你猜猜是什么菜。我也好奇,到底什么烤蔬菜让你如此难忘。”
大排档的特色是在店外支起帐篷。客人在巨伞下撸串,还可以点两瓶酒,推杯换盏间拾掇一点被生活压瘪的欢愉。
隔壁桌几人正在玩行酒令,纪星淮被吸引了注意力。这时,秦彦时略带磁性的声音嗓音响起:
“星淮,你对留学生有刻板印象。”
纪星淮几乎条件反射地转回头:“你说什么?”
秦彦时淡定重复:“你对留学生有刻板印象。”
“往前两个字。”
“星淮。”
纪大少爷刚想说,‘我特么跟你有那么熟吗?就星淮星淮的叫。’可一急动作大了,不小心就扯到伤口。痛得他到嘴的话也扭曲成一声“嘶”。
“小心点。”
秦彦时说这话的语气像是在随口提醒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甚至平常得连朋友都算不上。
被疼痛干扰的纪星淮缓过劲来,还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就说不出来了。这会儿再说会显得他自作多情。
“没事。”纪星淮暂时把注意力重新回到笔尖,抬眼懒洋洋问道:“说说看吧,那蔬菜长什么样?”
秦彦时回答得挺认真:“味道很重,长的,细的,绿的。”
纪星淮“嗯”了句,慢悠悠地在小本子上写下一串名字,喊来老板,将本子递出去。没过多久,烤串上桌。
白炽灯下,滋滋冒油的烤得酥嫩的烧烤串,热气裹着孜然香袅袅飘散。
“喏,这个,就是你说的,绿的、长的、味道重的菜。”纪星淮指着撒满孜然的烤韭菜,说:“赶紧吃,吃完走人。”
秦彦时拿起一串,抬眼发现纪星淮在低头看手机,没有打字。视线自上而下,能模糊看出界面是微信群,他问:“你不吃?”
纪星淮摁灭屏幕,说:“当然吃了。点了这么多菜呢,你一个人哪吃得完?”
其实纪星淮没什么胃口。来回逡巡几眼铁盘,最终拣了串大油边。
坐在对面的秦彦时吃相极好,即使是一口接一口地吃肉,动作仍是不紧不慢。
纪星淮忍不住求夸:“怎么样?不错吧?”
“嗯。”秦彦时把刚拿上来的荤菜烤串递出去,似乎有些疑惑,“这串烤肉叫什么?”
纪星淮瞥见他递来的烤串,唇角微勾,带了点恶劣的炫耀:“这叫牛鞭。我这种做1的,常吃。”
“哦。”秦彦时只略一点头。
纪大少爷那点嘚瑟顿时散了,质问道:“你那什么表情?”
“没什么。”
秦彦时收回手,鼻腔发出一声很轻的“嗤”的混响,让人听不出是笑还是别的什么。旋即低头咬了一大口烧烤。
纪星淮才不信对方虚假的诡辩,刚想开口理论,桌上手机倏忽亮起,他刹住话头,垂眼一扫,发现有人在群聊艾特自己。他转而拿起了手机。
[纪辙明]:两年前在一次技术研讨会上见过秦渊和他儿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秦彦时这个年轻人啊,完全继承了他父亲的优点,目光毒辣,对公司发展有深远的蓝图,确是不可多得的商业人才。
纪星淮盯着屏幕,微微出神。
在这个家,纪辄明应该是反差感最强的那个。纪辄明长相是偏强势的类型,任谁见第一眼都觉得他不好相处。“以貌取人”这个词儿用在他身上最适合不过。
可事实并非如此。别看他这位父亲说话老成持重。其实对方打小就是慈父形象,对纪女士言听计从,对自己有求必应。
慢慢地,不知是不是长大了、见的人多了。纪星淮感觉自己察言观色的能力越来越强。他不记得从几岁开始,就总能察觉纪辄明那小心翼翼藏起的讨好。而对方总是暴露了不自知。
在儿子的认知里,他一直觉得纪辙明是鹰之态,兔之心。
过了两分钟吧,那头又发来一条消息。
[纪辙明]:崽崽,你……想来A国吗?
前面半句纪星淮倒是认真看了下,后面那句几乎自动忽略。同样的话术,同样的语气,他早已见过太多遍。
他顺手拿起一串烤串叼在嘴里,尾指抵着手机底部,双手飞快敲击键盘。
[星。]:我现在这家公司挺好的,虽然小了点,但也够用。对了,今天还有个不要命的臭小子骂我是私生子,改天我得好好收拾一下他。
消息才刚发出去,他就后悔了。纪星淮觉得后半句没有说的必要。他也说不清是出于什么心理,是单纯分享日常,亦或是……宣泄心里难以言表的委屈呢?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矛盾的感觉了。
纪星淮很快将那条消息撤回。又等了须臾,见群里一直没有新消息,才放下手机。
方才他一直低着头,秦彦时看不到他的表情或眼神。只知他再抬头时,又是一脸轻松自如。
纪星淮站起身,咬着签子中段,签子横着一扯,把串上剩余的烤肉全薅进嘴里,含糊道:“吃饱了没?饱了就走吧。”
“嗯。”秦彦时随之起身,看向对方,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烧烤的份量正好按照两个人来点的,铁盘内的串被吃得一干二净。纪星淮买完单,两人一前一后朝往外走。
一直走到车边,秦彦时才开口:
“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你眼神不好。”纪星淮答得随意,伸手去拉车门。
刚要弯腰,却被一旁伸来的手臂挡住了去路。
纪星淮狐疑,抬眼看他:“你干嘛?”
“你还有件事没回答我。”
“什么事?”
秦彦时:“你朋友睡醒了吗?”
纪星淮一愣,“什么朋……”
两秒钟后。
纪星淮送了对方一个“滚”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