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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   指甲终究是没保住。
      淤血扩散,指甲盖整个变成紫黑色,最后在某个清晨悄然脱落。姜小早看着光秃秃的指头,觉得这像极了现在的自己——
      表面的完整被撕去,露出底下血淋淋的真相。
      受伤的手指让他暂时无法在流水线上工作。领班给了他三天病假,语气里带着施舍:"算你运气好,这周订单少。"
      运气好?他苦笑。病假意味着没有收入,而父亲的药费、家里的开销、拖欠的学费,不会因为他的手指而暂停催缴。
      他去了刘教授办公室,希望能多接些文案工作。受伤的右手打字很慢,但他可以改用左手一个一个敲。
      "手怎么了?"刘教授瞥了他一眼。
      "在工厂不小心夹到了。"他下意识隐瞒了是在电子厂受的伤。
      刘教授没再多问,从抽屉里拿出一沓资料:"正好,食品厂那边需要做个市场调研报告,下周交。"
      他接过资料,厚度让他心头一沉。
      "教授,"他鼓起勇气,"这个工作量......能不能预支部分报酬?"
      刘教授的笑容淡了:"小早啊,做事情要讲规矩。活儿干完了,自然会有报酬。"
      规矩。他咀嚼着这个词,指甲脱落处的嫩肉还在隐隐作痛。
      从办公楼出来,他去了医院。父亲的精神似乎好了些,能坐起来喝点粥了。母亲在一旁削苹果,动作轻柔。
      "学校忙就不用天天来了。"父亲说。
      "不忙。"他把受伤的手藏进外套口袋。
      母亲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突然注意到他躲闪的动作:"手怎么了?"
      "没事,打球蹭了一下。"
      这个谎言说得如此自然,连他自己都感到心惊。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最亲的人也要戴上面具?
      离开医院时,他在走廊遇见主治医生。
      "你父亲的恢复情况比预期好,"医生说,"但后续的抗排斥治疗很关键。这个药,"他指着一个新开的药名,"效果最好,但医保不报销。"
      他看着那个药名,像在看一张判决书。
      傍晚,他鬼使神差地去了夜市。奶茶摊已经换了人,一个陌生女孩在忙碌着。他站在对面看了很久,想起第一次见到汪无限的情景。那时他们针锋相对,谁也不服谁。而现在......
      "站这儿发什么呆?"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回头,看见汪无限推着自行车站在那里。
      "手好了?"汪无限的目光落在他藏在口袋里的手上。
      "没好。"
      "那来这儿干什么?"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许只是想找个熟悉的地方喘口气。
      汪无限没再追问,把自行车停好:"吃饭没?"
      他摇头。
      两人去了以前常去的那家砂锅粥店。老板娘还记得他们,热情地招呼:"还是老样子?"
      汪无限点头,看向他:"能自己吃吗?"
      "左手可以。"
      热粥上桌,香气扑鼻。他试着用左手拿勺子,动作笨拙得像个小孩子。粥洒了出来,烫红了手背。
      "麻烦。"汪无限夺过他的勺子,舀起一勺粥,吹凉,递到他嘴边。
      这个动作太过自然,自然到两人都愣了一下。
      "我自己来。"他慌乱地接过勺子,耳根发烫。
      汪无限没坚持,低头吃自己的粥。店里很安静,只有勺子碰碗的轻微声响。
      "那个刘教授,"汪无限突然开口,"让你做什么调研?"
      他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刚才无意中提了一句。
      "市场调研报告。"
      "怎么写?"
      "就是......收集数据,分析市场趋势。"他尽量说得简单。
      "数据从哪来?"
      "网上查,或者......自己做问卷调查。"
      汪无限放下勺子,看着他:"你一只手,怎么做问卷调查?"
      他语塞。
      "非要接这个活?"
      "需要钱。"
      "多少?"
      他报了个数字。汪无限沉默片刻,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钞票放在桌上:"先拿着。"
      "我不能......"
      "算借你的。"汪无限打断他,"等你手好了,加班还我。"
      他看着那几张钞票,喉咙发紧。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明明自己也不宽裕,却总在他最狼狈的时候伸出援手。
      "汪无限,"他轻声问,"你为什么......总帮我?"
      汪无限喝了口粥,头也不抬:"看你可怜。"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他却莫名地想笑。是啊,他确实可怜。可怜到连尊严都要靠人施舍。
      "其实,"汪无限突然说,"我有个表弟,跟你差不多大。"
      他抬起头。
      "三年前,他跟你一样,一边读书一边打工。"汪无限的声音很平静,"后来累倒了,没救回来。"
      粥店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他走之前跟我说,"汪无限顿了顿,"哥,我好累。"
      这句话很轻,却像重锤砸在姜小早心上。
      "所以,"汪无限看着他,"别把自己逼太紧。钱可以慢慢赚,命只有一条。"
      这一刻,姜小早终于明白,为什么汪无限总是对他格外严厉,又总是在关键时刻拉他一把。那不仅仅是对他个人的关心,更是一个兄长对另一个年轻人的守护。
      回出租屋的路上,两人并肩走着。夜色很深,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调研报告,"汪无限突然说,"我帮你。"
      "你怎么帮?"
      "我在厂里认识不少人,可以帮你发问卷。"
      他愣在原地,看着汪无限在路灯下棱角分明的侧脸。这个男人总是这样,用最直接的方式,解决最棘手的问题。
      "谢谢。"除了这两个字,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汪无限摆摆手,跨上自行车:"走了。明天我来接你去厂里。"
      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姜小早突然觉得,这个春天好像没有那么难熬了。
      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屈服强度。但在彻底断裂之前,总会遇到一些支撑,让他在生活的重压下,还能保持最后的形状。
      就像此刻,虽然手指还在疼,虽然前路依然艰难,但他的心里,却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发芽。
      那是希望吗?他不确定。
      但他知道,至少今晚,他可以睡个好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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