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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第 1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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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军营时，天色早已黑透。夜空中没有月亮，只有几颗稀疏的寒星点缀着浓墨般的夜幕。
萧祈昀的马车早已等候在军营外。两人沉默地上了马车。车厢内空间宽敞，铺着厚厚的绒毯，点着暖炉，隔绝了外面的严寒,但气氛却依旧凝重。
苏泽兰靠坐在车厢一侧，身体微微蜷缩，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苍白。他手中依旧紧紧攥着那份卷宗，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刚才在军帐中的对峙、盛炽的担忧、萧祈昀的承诺……以及卷宗上那些冰冷的文字描述的血腥惨状，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盘旋。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不仅仅是身体的疲惫，更是精神上的重压。
萧祈昀坐在他对面，闭目养神，姿态依旧从容，但眉宇间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车厢内只有车轮碾过冻土的辚辚声和暖炉里炭火偶尔的噼啪声。
马车在寂静的夜色中行驶了许久，才终于抵达府邸。府门早已关闭，只有角门为他们留着。两人下了马车，深夜的寒气扑面而来，让苏泽兰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府邸内一片寂静，只有巡夜侍卫的脚步声在远处回响。灯笼在寒风中摇曳，投下昏黄而摇曳的光影。
萧祈昀和苏泽兰沉默地穿过庭院，走向漱玉院的方向。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沉重的气氛如同实质般压在心头。
终于，他们回到了漱玉院。院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寒风和黑暗。院内温泉的水汽氤氲，带着一丝暖意，却驱不散两人心头的寒意。
萧祈昀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苏泽兰。昏黄的灯光下，苏泽兰的脸色苍白如纸，眼下带着浓重的阴影，眼神疲惫而空洞，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夜深了。”萧祈昀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先去休息吧。事情……才刚刚开始。”
苏泽兰抬起头，看着萧祈昀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有关切，有决断，或许还有更多他此刻无暇分辨的情绪。他知道萧祈昀说得对，事情才刚刚开始。复仇的路，都漫长而凶险。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疲惫地点了点头，声音沙哑：“……是，殿下。”
然而，就在他抱着卷宗，转身准备走向自己房间的瞬间，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混乱的脑海——师傅！
苏衍师傅之前的叮嘱清晰地在耳边回响：“苏泽兰，记住，无论查到什么线索，无论决定采取什么行动，务必先来与我商量！不可冲动行事！”
脚步猛地顿住。苏泽兰转过身，看向还站在原地的萧祈昀，眼神中带着一丝歉意，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坚定：“殿下，您先休息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萧祈昀看着他，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了一下：“何事？我陪你去。”
苏泽兰摇了摇头，语气坚决：“不用了。我想……自己去。”
萧祈昀的目光落在苏泽兰苍白的脸上，那上面写满了疲惫，但眼底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光芒。
他沉默地看着苏泽兰，深邃的眼眸仿佛要穿透苏泽兰的灵魂，看清他此刻所有的挣扎和决心。
夜风穿过庭院，吹动两人的衣袂，带来刺骨的寒意。温泉的水汽在灯光下氤氲升腾，却驱不散这凝重的气氛。
片刻的沉默后，萧祈昀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好。”他没有追问，也没有坚持，只是平静地接受了苏泽兰的拒绝。
他向前一步，伸出手，似乎想拍拍苏泽兰的肩膀，但最终只是轻轻拂过苏泽兰紧攥着卷宗的手指，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仿佛在传递某种无声的承诺。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那我在房里等你。无论多晚。”
苏泽兰的手指在萧祈昀的触碰下微微一颤，他感受到那指尖传来的微凉和不容置疑的意味。
他抬起头，对上萧祈昀那双沉静如渊的眼眸，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是感激，是压力，或许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但他迅速压下了这丝异样，用力点了点头：“……嗯。”
萧祈昀不再多言，深深地看了苏泽兰一眼，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背影在摇曳的灯光下显得挺拔而孤寂。
苏泽兰看着萧祈昀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才猛地收回目光。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他不再犹豫，抱着卷宗，转身大步朝着院外走去。
深夜的府邸寂静得可怕。巡夜侍卫的脚步声早已远去，只有零星的灯笼在寒风中摇曳，投下幢幢鬼影。
苏泽兰的脚步急促而坚定，踏在冰冷的石板路上，发出清晰的回响，在这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竹林在夜色中显得更加幽深静谧，竹影婆娑，沙沙作响，如同低语。
苏泽兰快步走到小屋门前，没有丝毫犹豫，抬手便敲响了门扉。
“笃笃笃。”
敲门声在寂静的竹林里显得格外清晰。
屋内静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进来吧，门没锁。”
苏泽兰推开门，一股淡淡的药草清香混合着墨香扑面而来。屋内陈设简单，一灯如豆，照亮了坐在灯下、正执笔写着什么的苏衍师傅。
苏衍抬起头，看到站在门口、脸色苍白、眼神却亮得惊人的苏泽兰，以及他手中紧握的卷宗，眼中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
“师傅……”苏泽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走进屋内，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寒风。
苏衍放下手中的笔，目光平静地落在苏泽兰身上：“你来了。”他的语气平淡，仿佛早已预料到苏泽兰会在这个深夜出现。
苏泽兰快步走到桌案前，刚要将手中的卷宗放下，准备开口细说——
“哈欠——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这小子今晚肯定得来！”
一个带着浓浓睡意却依旧爽朗的声音从里屋传来。紧接着，门帘一掀，顾凛昭打着哈欠，揉着眼睛走了出来。他显然刚从床上爬起来，头发还有些凌乱，只披了件外衫，但眼神却十分清明，没有丝毫睡意。
顾凛昭看到苏泽兰，咧嘴一笑，带着几分得意：“瞧瞧，我说中了吧？刚听见外面有动静，我就猜是你来了！”
他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冷茶灌下去，然后才看向苏泽兰，眼神变得认真起来，“怎么？军营那边……盛炽怎么说？是不是出事了？那帮疯子……是不是又动手了？”
苏泽兰看着顾凛昭那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又看了看苏衍师傅依旧平静无波的脸，心中瞬间了然。原来……师傅和顾凛昭，也一直在关注着！他们早就知道了！甚至可能比他知道得还早！
一股暖流夹杂着酸涩涌上心头。他不再是孤身一人背负着这一切了。师傅和顾凛昭，一直都在。
“师傅……”苏泽兰的声音有些哽咽，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将手中的卷宗郑重地放在苏衍师傅面前的桌案上，“是的，出事了。邪教……昨夜屠了边境黑石村，全村一百三十七口……无一幸免。而且……村中二十三名孩童……全部失踪！现场……留有邪教图腾！”
顾凛昭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变得锐利如刀，猛地一拍桌子：“他娘的！这帮畜生！果然是他们！”
苏衍师傅的目光也瞬间凝重起来，他没有立刻去看卷宗，而是抬眼看向苏泽兰，沉声问道：“盛将军如何应对？”
苏泽兰迅速将盛炽封锁道路、派兵搜捕，以及自己和萧祈昀去军营，与盛炽对峙，最终在萧祈昀的介入下达成妥协的经过简要叙述了一遍。他着重强调了焚心教购买大量剧毒药材和炼制“圣子”的推断。
“……师傅，”苏泽兰的声音因为愤怒和急切而微微颤抖，“他们得不到我……就用这些无辜的孩子……用那些剧毒……去强行制造替代品！他们这是……丧心病狂！我……我绝不能让他们得逞！我要……”
“你要报仇雪恨，要将他们连根拔起，挫骨扬灰！”顾凛昭接口道，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和冰冷的杀伐之气，“没错！这帮杂碎，就该千刀万剐！”
苏衍师傅没有说话，他缓缓伸出手，翻开了桌上的卷宗。昏黄的灯光下，他沉稳的手指划过那些触目惊心的文字描述，看过那些剧毒药材的名称和数量，眼神变得越来越锐利，如同出鞘的利剑。
“哼，”顾凛昭冷哼一声，抱着胳膊靠在桌边，看着苏泽兰，“你小子，今天急急忙忙跟着太子跑去军营，回来又火急火燎地跑来找苏衍，我就知道肯定是这事儿！这段时间，你以为我们俩真在屋里喝茶下棋呢？”
他瞥了一眼苏衍，“苏衍早就让我派人盯着城里那些可疑的角落了，那帮疯子一有风吹草动，我们就能知道！边境惨案的消息，我们比你小子知道得还早一点！”
苏泽兰心中一震，看向苏衍师傅。苏衍师傅依旧专注地看着卷宗，但微微颔首的动作证实了顾凛昭的话。
“师傅……”苏泽兰心中充满了感激和愧疚。原来师傅和顾凛昭叔从未置身事外，他们一直在暗中守护，为他分担着这份沉重的压力
苏衍站起身，走到苏泽兰面前，苍老却有力的手轻轻按在苏泽兰的肩膀上，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泽兰，你的仇，为师从未忘记。”
顾凛昭也站直了身体，眼神灼灼：“没错！早就想找那帮杂碎算总账了！”
苏衍师傅看着苏泽兰，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和更深沉的决断：“说吧，把你的想法，都告诉我们。我们……一起想办法。”
当苏泽兰最终离开时，夜已深得如同浓墨。推开漱玉院的院门，一股温热的湿气混合着熟悉的墨香扑面而来，驱散了外面的寒意。
院内水汽氤氲，暖意融融。苏泽兰一眼就看到，自己房间的窗户还透出昏黄的烛光。
他心头微微一颤。萧祈昀……还在等他。
他放轻脚步，走到房门前，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烛火摇曳。萧祈昀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书，但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静静地望着窗外浓重的夜色。听到开门声，他缓缓转过头来。
烛光下，萧祈昀的面容依旧温润如玉，眼神深邃平静，看不出丝毫倦意或不满。他放下书卷，目光落在苏泽兰身上，将他略显疲惫却眼神清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和坚定的神情尽收眼底。
“回来了？”萧祈昀的声音低沉平和，听不出情绪。
“嗯。”苏泽兰低低应了一声，走到桌边，将手中的卷宗轻轻放下。他感觉浑身都透着疲惫，但精神却异常清醒。
萧祈昀站起身，缓步走到苏泽兰面前。他没有问苏泽兰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也没有看那份卷宗。他只是伸出手，动作极其自然地，轻轻握住了苏泽兰的手腕。
苏泽兰微微一怔，手腕上传来萧祈昀指尖微凉的触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
“夜深了。”萧祈昀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温和？“去休息。”
苏泽兰看着萧祈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面似乎有洞悉一切的平静，也有一种无声的包容。他没有挣扎，也没有解释，只是顺从地点了点头：“……好。”
萧祈昀拉着苏泽兰的手腕，将他引向那张宽大得过分的新床榻。床榻上，锦被铺得整整齐齐，散发着淡淡的熏香气息。
这张床，原本是为三个人准备的。此刻，盛暄被盛炽严令禁足在自己的院落里，不得外出。偌大的床榻上，空空荡荡，只有两床锦被。
萧祈昀松开苏泽兰的手腕，自己先脱了外袍，动作优雅从容。他掀开被子，躺在了靠外侧的位置，然后看向苏泽兰，眼神示意他躺下。
苏泽兰看着那张空荡荡的大床，又看了看萧祈昀平静无波的脸，心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默默地脱掉外袍，走到床榻里侧，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床真的很大。两个人躺在上面，中间还隔着很宽的距离，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鸿沟。柔软的锦被温暖舒适，但苏泽兰的身体却有些僵硬。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另一侧萧祈昀的存在感，那沉稳的呼吸，那若有若无的墨香，都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萧祈昀侧过身，面对着苏泽兰的方向。昏黄的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暗影中显得更加幽深。
“睡吧。”萧祈昀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苏泽兰没有回应，只是闭上了眼睛。他努力放松身体，但大脑却异常清醒。他感到疲惫，却无法入睡。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身侧的床铺微微下陷。萧祈昀似乎向他这边挪动了一些。
苏泽兰的身体瞬间绷紧。
然而，萧祈昀并没有靠得太近。他只是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那无形的鸿沟似乎缩小了一些。一股温热的气息拂过苏泽兰的耳廓，带着萧祈昀身上特有的清雅墨香。
“别想了。”萧祈昀的声音低沉，几乎像是耳语，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一切，有我。”
这句话很轻，却像一块巨石投入苏泽兰的心湖，激起千层浪。一切有我……这简单的四个字，蕴含着怎样的力量和承诺？是掌控全局的自信？是并肩作战的宣言？还是……一种更深沉的守护？
苏泽兰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他依旧闭着眼睛，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一些。那翻涌的思绪似乎被这简单的四个字暂时按捺下去。
他感觉到萧祈昀似乎又靠近了一点点，手臂似乎不经意地搭在了他身侧的锦被上，形成了一个若有若无的环抱姿态。那温热的体温隔着锦被传递过来，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暖意。
苏泽兰没有动，也没有抗拒。他只是静静地躺着，感受着身侧那沉稳的呼吸和温热的体温。巨大的疲惫感终于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淹没了他的意识。紧绷的神经缓缓松懈，沉重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
烛火被萧祈昀轻轻挥手熄灭，房间陷入一片黑暗的寂静。黑暗中，萧祈昀睁着眼睛，听着苏泽兰逐渐变得绵长而均匀的呼吸声，感受着身边人放松下来的身体，也逐渐入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