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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 5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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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时光,在边关呼啸的风沙与将军府密不透风的筹谋中倏忽而过。
落鹰涧的陷阱,如同盛炽将军棋盘上一枚精心布置的棋子,只待猎物踏入。
第三日拂晓,铅灰色的天幕尚未褪尽,盛暄已披挂整齐。冰冷的玄甲在熹微晨光中泛着幽暗的金属光泽,肩甲上的虎头吞口狰狞毕露。
他翻身上马,银枪斜指苍穹,枪缨在料峭晨风中猎猎作响。
身后,三百精兵肃立如林,铁甲碰撞发出沉闷的金属低鸣,每一张被风沙磨砺的脸上都刻着坚毅与一丝压抑的亢奋。
空气中弥漫着皮革、汗水和铁锈混合的气息,那是大战将临的味道。
“出发!”盛暄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铁交击般的穿透力,瞬间撕裂了黎明前的寂静。马蹄声由缓至急,最终汇成一股震耳欲聋的雷鸣,三百铁骑如同决堤的洪流,卷起漫天黄尘,朝着那形如鹰喙、险峻异常的落鹰涧奔袭而去。
风灌进甲胄缝隙,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沙砾,刮得人脸生疼。
初入涧口,狭窄的通道两侧是刀劈斧凿般的峭壁,投下浓重的阴影,光线骤然昏暗。
斥候的快马如鬼魅般折返,压低的声音带着急促:“将军,前方百丈,石后有人影晃动,似在布设绳网、倾倒粉末!”
盛暄勒住缰绳,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眼中寒光一闪,银枪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散!扇形包抄,给我把口子扎紧了!”
然而,预想中的伏兵箭雨并未降临。
就在士兵们刚依令散开,阵型初成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甜腻腥气,如同腐烂的蜜糖混合着生锈的铁屑和某种陈年积淤的血污,毫无征兆地从涧底湿滑的苔藓、两侧石缝渗出的暗流、甚至头顶崖壁悬挂的藤蔓间弥漫开来。
那气味初闻只是微甜,带着点令人作呕的粘稠感,迅速变得浓烈,无孔不入地钻入鼻腔,直冲脑髓深处。
“呃啊——!”一名靠前的士兵突然捂住口鼻,双眼翻白,身体不受控制地摇晃起来,手中的长矛“哐当”坠地。
“毒瘴!是毒瘴!屏住呼吸!”经验丰富的老兵嘶声力竭地吼叫,但为时已晚。
越来越多的士兵开始剧烈咳嗽,涕泪横流,有人像喝醉了酒般踉跄几步便轰然栽倒,四肢抽搐;有人则双眼赤红,挥舞着兵器对着空气疯狂劈砍,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那瘴气不仅麻痹神经,更带着强烈的致幻之毒,扭曲着人的五感,将恐惧与疯狂无限放大!
盛暄只觉得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如同重锤砸向太阳穴,眼前景物瞬间模糊、扭曲,耳边充斥着士兵的惨叫、马匹的惊嘶以及无数重叠的、如同鬼魅低语的幻听。
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和腥甜在口中炸开,强行拉回一丝濒临崩溃的清明。“稳住!后撤!快撤!”他厉声咆哮,声音却仿佛被浓稠的瘴气吞噬,显得遥远而无力。
就在军阵因毒瘴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士兵们自相践踏、战力尽失之际,真正的杀招才露出它狰狞的獠牙!
“簌簌簌簌——喀啦喀啦——”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汗毛倒竖的摩擦声和骨骼错位的脆响,从四面八方幽暗的角落响起。
数十道黑影如同从地狱裂缝中爬出的恶鬼,从崖壁的阴影里、涧底湿滑的巨石后、甚至头顶垂挂的藤蔓间,以非人的、关节反向扭曲的姿势猛地窜出!
他们身形枯槁,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青灰色,上面爬满了紫黑色、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的诡异纹路。
空洞的眼眶里没有眼珠,只有两点幽绿磷火在跳动,死死锁定着混乱的猎物。他们手中握着的不再是凡铁,而是惨白的人骨打磨成的弯刃,或是锈迹斑斑、淬着幽蓝毒液的铁钩!
“蛊人!是邪教的蛊人!”盛暄的心猛地沉入冰窟,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亲眼见过被蛊人抓伤的袍泽,伤口在几个呼吸间便溃烂流脓,冒出恶臭的黑烟,最终化为一滩腥臭的黑水!
“阵!长枪手顶住!别让这些鬼东西近身!”盛暄强压下翻腾的恶心感和眩晕,怒吼着挺枪迎上。
银枪化作一道撕裂昏暗的寒光,精准地刺入一个扑到近前的蛊人胸膛。
枪尖传来的触感却如同扎进腐朽多年的湿木,沉闷而滞涩,没有鲜血喷溅,只有一股浓烈的尸臭扑面而来。
那蛊人只是身体微微一震,竟顶着穿透胸膛的枪杆,继续悍不畏死地扑来,枯爪般的骨手带着腥风,直掏盛暄毫无防备的右肩胛骨缝隙!
“滚开!”盛暄目眦欲裂,双臂肌肉贲张,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硬生生将那蛊人挑飞出去,重重砸在嶙峋的崖壁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然而,更多的蛊人已如嗅到血腥的食人鱼,从各个方向疯狂涌来,悍不畏死地冲击着摇摇欲坠的军阵。
士兵们虽在恐惧中爆发出最后的血勇,奋力挥舞着兵器,但在毒瘴的削弱和蛊人诡异、不知痛楚的攻击下,伤亡如同雪崩般扩大。
凄厉的惨叫、骨刃撕裂皮肉的闷响、兵器交击的脆鸣、以及蛊人喉咙里发出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嘶吼,交织成一首令人绝望的地狱交响曲。
盛暄左冲右突,银枪舞得密不透风,接连挑飞、刺穿数名蛊人。
汗水混合着尘土,从额角滑落,刺痛了眼睛。
他既要分神指挥残兵,又要抵挡四面八方袭来的致命攻击,心神消耗巨大,呼吸变得粗重如牛。就在他奋力格开一记势大力沉、带着腥风的骨刃劈砍,枪势用老,身体出现一丝微不可查的迟滞之际——
一道比蛊人更加迅捷、更加阴险的黑影,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从侧后方一块布满青苔的巨石缝隙中无声无息地电射而出!
那是一个身形瘦小如猴、裹在黑色斗篷里的邪教徒!他手中没有兵刃,只在枯瘦如柴的指尖,夹着一枚细如牛毛、闪烁着幽蓝光泽的毒针!目标直指盛暄因格挡动作而微微敞开的右肩胛骨缝隙!
“嗤——!”
细微到几乎被战场喧嚣完全掩盖的破空声!盛暄只觉右肩后方猛地一凉,仿佛被冰锥刺入!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万蚁噬骨般的剧痛瞬间炸开,沿着神经疯狂蔓延!
那痛楚并非停留在皮肉,而是像有无数冰冷的、带着倒刺的活物顺着伤口钻入骨髓深处,疯狂地啃噬、撕扯!他闷哼一声,眼前金星乱冒,半边身子如同被瞬间抽走了骨头,酸麻无力!手中的银枪再也握持不住,“哐当”一声脱手坠地!
“将军!”一直护在他身侧的老亲卫目眦欲裂,怒吼着抢上前来,手中朴刀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一刀将那偷袭的邪教徒劈成两半!腥臭的黑血溅了满地。
但盛暄的右臂已软软垂下,鲜血迅速染红了肩甲下的衣袍,更可怕的是,伤口周围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不祥的青黑色,如同蛛网般向上臂和脖颈蔓延,皮肤下的血管也呈现出诡异的墨绿色!
“撤!全军撤退!向涧口突围!”盛暄强忍着几乎要撕裂灵魂的剧痛和半边身体的麻痹感,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因剧痛而扭曲变形。
他知道,陷阱已破,诱饵反被吞噬,再纠缠下去,三百兄弟必将葬身于此!
残存的士兵爆发出最后的血勇,结成紧密的阵型,护着摇摇欲坠的盛暄,如同困兽般朝着涧口方向亡命突围。
蛊人和残余的邪教徒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骨刃和毒爪在士兵的盾牌、铠甲上刮擦出刺耳的声响,每一次撞击都让阵型剧烈晃动。
盛暄被两名亲卫死死架着,踉跄奔逃。每一次迈步都牵扯着右肩的伤口,那钻心蚀骨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冷汗如同小溪般从额角、鬓边滑落,浸透了内衫,冰冷地贴在身上。
更要命的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伤口深处那股阴寒歹毒的毒素正随着每一次心跳,疯狂地侵蚀着他的血液、肌肉乃至神经,麻痹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吞噬着他的力量和意识。
就在他们快冲到落鹰涧那狭窄如咽喉的出口,前方是一片相对开阔、布满了嶙峋巨石的乱石坡。微弱的晨光洒下,带来一丝劫后余生的错觉。
然而,身后的追兵并未放弃,更令人绝望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那些邪教徒并未紧追上来,反而在涧口边缘停下脚步,口中发出急促而怪异的、如同虫鸣般的咒语声。
同时,他们从怀中掏出一个个仅有拳头大小、通体漆黑、表面刻满诡异符文的陶罐,脸上露出残忍而狂热的神情,猛地将陶罐砸碎在涧口的岩石上!
“啪嚓!啪嚓!啪嚓!”
一连串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嗡嗡嗡嗡嗡——!!!”
令人头皮瞬间炸裂、灵魂都为之颤抖的密集振翅声,如同海啸般轰然爆发!
无数细小的、只有米粒大小、甲壳闪烁着幽绿磷光的蛊虫,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从破碎的陶罐中汹涌而出!它们汇聚成一片翻滚的、散发着浓烈腐尸恶臭的“黑潮”,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如同拥有集体意志的活物,带着毁灭一切生机的贪婪,朝着溃退的残兵席卷而来!那速度,快得惊人,远超疲惫士兵的奔逃速度!
盛炽将军身披玄色大氅,如同山岳般矗立在崖边,鹰隼隼般锐利的目光穿透下方弥漫的毒瘴和混乱的烟尘,死死锁定着涧底那场惨烈的厮杀。
他身后,数十名亲卫肃立如松,更远处,是数十口半人高的黝黑铁桶,桶口用厚实的油布封着,桶身散发着刺鼻的硫磺与火油混合的浓烈气味。
萧祈昀站在盛炽身侧稍后半步的位置,月白锦袍的下摆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他脸色凝重,薄唇紧抿,目光同样紧盯着下方。涧底传来的厮杀声、惨叫声、以及那令人头皮发麻的蛊虫嗡鸣,被山风扭曲着送上来,如同地狱传来的回响。
“将军,毒瘴已完全笼罩涧底,我军阵型彻底崩溃!”一名负责瞭望的校尉声音嘶哑地回报,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惶,“蛊人出现!数量……数量远超预估!前锋营……前锋营快顶不住了!”
盛炽的面色如同万年寒冰,没有丝毫波动,只有搭在腰间佩剑剑柄上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看到了盛暄率领的部队陷入混乱,看到了蛊人如同鬼魅般收割着生命,更看到了盛暄在乱军中奋力搏杀的身影。
当那道瘦小黑影从石缝中窜出,毒针没入盛暄右肩的瞬间,盛炽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搭在剑柄上的手骤然握紧,骨节发出轻微的“咔”声。
“将军!”萧祈昀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他上前半步,目光灼灼地看向盛炽,“毒瘴弥漫,蛊人肆虐,我军已陷绝境!再拖延下去,恐……恐三百精锐尽丧于此!更恐邪教驱策蛊虫冲出涧口,祸及周边!”
盛炽的目光依旧死死锁定着涧口方向。他看到残存的士兵护着受伤的盛暄,如同困兽般冲向涧口,也看到了紧随其后,邪教徒砸碎陶罐释放出的、那片翻滚着死亡磷光的蛊虫黑潮!
那黑潮的速度快得惊人,瞬间吞噬了落在最后的几名士兵,留下几具焦黑的骸骨!而盛暄,被亲卫推倒在地,那片致命的黑潮已扑至眼前!
时间仿佛在崖顶凝固了。
寒风卷着沙砾打在铁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力士们握着铁勺的手心沁出汗水,目光紧紧盯着盛炽将军那只搭在剑柄上的手,等待着最终的指令。
萧祈昀看着下方那片翻滚的、距离盛暄仅有咫尺之遥的死亡黑潮,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猛地转头看向盛炽,声音因极度的焦虑而变得尖锐:“将军!不能再等了!您要为大局计!下令吧!焚涧!”
盛炽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他的目光穿透混乱,死死钉在那个在乱石地上挣扎的身影上!
他看到了盛暄扑倒在地,看到了那片黑潮已至其头顶,幽绿的磷光甚至映亮了盛暄苍白绝望的脸!他甚至能想象到下一刻,那年轻的生命将被亿万蛊虫啃噬殆尽的恐怖景象!
一股难以言喻的痛楚和暴怒在盛炽胸中翻腾,几乎要冲破他钢铁般的意志。他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最后一丝挣扎已被冰冷的决绝取代。
就在那片黑潮即将触及盛暄发梢的千钧一发之际!
盛炽那只紧握剑柄的手,猛地高高举起!动作快如闪电,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
“倒——油——!!!”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如同九天惊雷,瞬间撕裂了崖顶死寂的空气!
“喏!!!”
早已蓄势待发的力士们发出震天的应和!封口的油布被猛地掀开,刺鼻的火油味冲天而起!长柄铁勺深深插入粘稠的黑油中,再奋力扬起!数十道粘稠、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黑色油龙,在力士们全力的挥洒下,如同瀑布般朝着下方深不见底的落鹰涧,倾泻而下
“哗啦啦——!!!”
粘稠的火油泼洒在陡峭的崖壁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拉出一道道焦黑色的油线,迅速向下蔓延、汇聚!火油泼入涧底弥漫的毒瘴和混乱的战场,瞬间浸透了地面、岩石、尸体,甚至一些躲闪不及的蛊人和邪教徒!
几乎在同一瞬间!
“放——火——箭——!!!”
盛炽的怒吼声未落,早已在崖边引弓待发的数十名神射手,手指猛地松开!
“咻咻咻咻——!!!”
数十支裹着厚厚油布、燃着熊熊烈焰的火箭,如同坠落的流星,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精准地射向涧底那些被火油浸透的区域!
“轰——!!!!”
第一支火箭触地的瞬间,如同点燃了地狱的引信!冲天的烈焰猛地炸开!紧接着,是第二处、第三处……无数处!粘稠的火油遇火即燃,火势以燎原之势疯狂蔓延、连接!毒瘴被点燃,发出“噼啪”的爆响和诡异的彩色烟雾;蛊人身上沾满火油,瞬间化作一个个凄厉哀嚎的火炬,在烈焰中疯狂扭动;岩石被烧得噼啪作响,苔藓和藤蔓瞬间化为飞灰!整个落鹰涧底部,在短短数息之间,化作一片翻腾怒吼、散发着刺鼻焦臭的火海炼狱!火光冲天,将昏暗的天空都映照得一片血红!
那翻滚的、即将吞噬盛暄的蛊虫黑潮,在烈焰腾起的刹那,如同遭遇了天敌克星!最前沿的蛊虫瞬间被卷入火舌,发出“噼啪”的爆裂声和焦糊的恶臭,化作点点飞灰!后面的蛊虫发出更加尖锐、混乱的嘶鸣,如同无头苍蝇般疯狂乱窜,互相践踏,瞬间被火海吞噬了大半!侥幸未被火焰直接吞噬的,也被那恐怖的高温和浓烟逼得四散逃窜,再也无法形成致命的黑
蛊虫过处,落在队伍最后方的几名伤兵甚至来不及发出完整的惨叫,瞬间被翻滚的“黑潮”吞没!仅仅数息,黑潮如同退潮般向前涌动,原地只剩下几具迅速干瘪、碳化、如同被烈火焚烧过又急速冷却的焦黑骸骨!连他们身上的铁甲都仿佛被腐蚀得黯淡无光!
死亡的阴影,冰冷、粘稠、带着浓烈的尸臭,如同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盛暄被仅存的亲卫老张和老李死死拖着,在乱石嶙峋的坡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地亡命奔逃。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下烧红的炭块,灼痛着喉咙和肺叶。
他艰难地回头望去,那片翻滚的、散发着死亡磷光的“黑潮”已近在咫尺!
他甚至能看清最前方蛊虫那狰狞的口器开合,复眼中闪烁的冰冷绿光,如同来自地狱的凝视!右肩的剧痛早已麻木,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全身肌肉不受控制的痉挛。
力气如同退潮般飞速流逝,双腿如同灌满了铅。
身后的老张猛地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将盛暄用尽全力向前一推:“将军!走啊!”
自己则转身,挥舞着卷刃的朴刀,绝望地劈向那片死亡之潮,身影瞬间被翻滚的黑色淹没,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盛暄被推得一个趔趄,重重扑倒在冰冷粗糙的石地上,尖锐的石子瞬间划破了他的脸颊。
他挣扎着想用左手撑起身体,但右半边身体的彻底麻痹和失血带来的虚弱让他动作迟缓得如同垂死之人。
他抬起头,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收缩——那片翻滚的、散发着浓烈尸臭的“黑潮”已至眼前!那嗡嗡的振翅声如同亿万只索命厉鬼的狞笑,幽绿的磷光映照着他苍白如纸、沾满血污和尘土的脸庞。他甚至能感受到那股阴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气流拂过面颊,闻到那令人作呕的腐臭几乎钻入他的灵魂深处!
完了吗?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纵有千般不甘,万般愤怒,在这超越凡俗理解、如同天灾般的邪异力量面前,似乎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他仿佛已经能感受到那无数冰冷、带着倒刺的细足爬上身体的触感,以及随之而来的、被亿万口器啃噬血肉、吸吮骨髓的极致痛苦……
一个几乎被遗忘的画面,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带着漱玉院特有的药草香气和苏泽兰那张苍白却认真的脸,猛地撞进他一片混沌的脑海!
——那晚苏泽兰给自己的琉璃小瓶!
“贴身带着,别离身。”苏泽兰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忧虑,“万一……我是说万一,遇到蛊虫群,或许……能挡一挡。”
当时他并未在意,甚至觉得是苏泽兰给的安慰。
而此刻,这几乎被生死危机碾碎的细微记忆,却如同黑暗中劈开的一道惊雷,点燃了他求生的最后一丝火种!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剧痛、麻痹和绝望!盛暄几乎是凭借着肌肉记忆,左手闪电般探入怀中玄甲内侧的暗袋,指尖瞬间触碰到那个紧贴着心口、尚带着一丝体温的青玉小瓶!那微凉的触感,此刻却如同烧红的烙铁!
没有半分犹豫!甚至来不及思考!
他用尽身体里最后残存的所有力量,如同濒死的野兽发出无声的咆哮,左手五指死死攥紧那小瓶,朝着那片已扑到面前、磷光几乎要灼伤他眼球的“黑潮”中心,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掷出!
“啪嚓——!”
一声清脆得如同玉磬碎裂的声响,在死寂的乱石坡上骤然响起,竟短暂地压过了蛊虫的嗡鸣!
青玉小瓶在触及最前方蛊虫的瞬间,如同脆弱的琉璃般炸裂开来!瓶内那暗红色的粉末,如同被压抑了千年的火山,骤然爆散!
没有烟雾,那粉末仿佛拥有生命般,在接触空气的刹那,竟化作一片浓郁得化不开、闪烁着诡异微光的猩红粉尘云!一股极其辛辣、灼热、带着硫磺硝石和某种霸道药草混合的、近乎狂暴的气息,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猛地扩散开来!
奇迹,在绝望的深渊上演!
那原本贪婪扑向盛暄、口器开合、磷光闪烁的蛊虫黑潮,在接触到那片猩红粉尘云的刹那,如同被无形的、滚烫的巨手狠狠扇了一记,猛地停滞!
紧接着,所有蛊虫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尖锐到足以刺破耳膜的集体嘶鸣!
那嘶鸣中充满了极致的痛苦、疯狂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贪婪!它们仿佛瞬间忘记了近在咫尺的鲜美血肉,如同疯狗扑食般,又像是飞蛾扑火,完全失去了理智,疯狂地调转方向,互相推挤、撕咬着,争先恐后地涌向地上那滩刚刚散开的、混合着晶莹玉屑的暗红色粉末!
“嗤嗤嗤——嘶嘶嘶——”
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和更加疯狂的虫鸣交织在一起!猩红的粉尘与蛊虫接触的地方,腾起阵阵刺鼻的、带着焦糊味的青烟。蛊虫在粉末中疯狂翻滚、扭动、互相撕咬吞噬,暗绿色的虫血和破碎的甲壳四溅飞散。那片猩红的粉尘仿佛成了致命的毒药,又是无法抗拒的甘霖,形成了一片混乱而恐怖的漩涡。
就是现在!
盛暄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裂开来!
强烈的求生欲如同火山喷发,压榨出身体里每一丝潜能!他猛地从冰冷的石地上弹起,甚至顾不上右肩撕裂般的剧痛和半边身体的麻木,用左手死死抠住一块凸起的岩石,借力将自己撑起,然后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朝着远离那片死亡漩涡的方向亡命狂奔!
碎石划破了他的手掌和膝盖,鲜血渗出,他却浑然不觉。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般剧烈抽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喉咙的灼痛。他不敢回头,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跑!跑出去!
直到冲出那片乱石坡,看到远处己方接应部队燃起的、在昏暗天光下如同希望灯塔般的橘红色火把光亮,他才双腿一软,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沙地上。膝盖撞击地面的钝痛传来,他却恍若未觉。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吸气都如同刀割,冷汗如同瀑布般从额头、鬓角、后背涌出,瞬间浸透了冰冷的甲胄和里衣,又被寒风一吹,刺骨的冰凉。
右肩的伤口在剧烈的奔逃后,如同被重新点燃的烙铁,灼痛伴随着毒素侵蚀的麻痹感,清晰地传递到每一根神经末梢。
他艰难地、如同生锈的机器般缓缓扭过头,望向落鹰涧的方向。
那片猩红与幽绿交织、翻滚沸腾的粉尘云与蛊虫漩涡,在昏暗的天色下,如同地狱之门洞开的景象,勾勒出一幅诡异、恐怖、却又让他劫后余生的画面。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辛辣狂暴的药粉气息和蛊虫焦糊的恶臭。
他颤抖着抬起唯一还能动的左手,缓缓探入怀中,摸索着那个紧贴心口的位置——那里,曾经贴身存放的青玉小瓶,如今只剩下一片空荡,以及掌心被瓶身碎裂边缘划破的一道细小伤口,正渗出点点血珠。
“……泽兰……”他干裂的嘴唇翕动,发出一个嘶哑到几乎听不清的音节,带着劫后余生的极致心悸、难以置信的庆幸,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那个被他当作安慰剂的小药瓶,,竟在这生死一线的绝境,成了他唯一的、真正的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