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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 6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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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暄如同一头发狂的困兽,双目赤红,胸膛剧烈起伏,不顾门口亲卫的阻拦,猛地撞开了盛炽书房沉重的雕花木门!
“砰——!”
门板重重砸在墙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书房内,盛炽正坐在宽大的书案后,提笔批阅着军报。
突如其来的巨响让他手腕一顿,墨汁在纸上洇开一团污迹。
他抬起头,看到门口浑身散发着暴戾气息、脸色惨白如纸、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和巨大痛苦的盛暄时,眉头瞬间紧锁,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了然和……沉重的无奈。
“哥——!!!”盛暄的声音嘶哑变形,带着哭腔和滔天的愤怒,他几步冲到书案前,双手“砰”地一声重重拍在坚硬的紫檀木桌面上,震得笔架上的狼毫笔簌簌作响!
他身体前倾,死死盯着盛炽,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裹挟着血泪般的控诉:
“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要软禁苏泽兰?!为什么要取他的血?!为什么要用他的血来熬药救我?!为什么?!!”
盛暄的胸膛剧烈起伏,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混合着巨大的痛苦和被至亲欺骗的愤怒:“他是苏泽兰啊!他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他哽住了,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化作一声破碎的呜咽,“……你怎么能?!你怎么能把他当成药引子?!你怎么能看着他……看着他心口剜血?!怎么能瞒着我?!把我当傻子一样蒙在鼓里?!啊?!”
盛炽看着弟弟这副濒临崩溃的模样,看着他眼中翻涌的痛苦、愤怒和那深不见底的绝望,所有准备好的说辞和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那张惯常威严沉稳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深重的疲惫和……无法掩饰的痛楚。
书房内死寂一片,只有盛暄粗重的喘息声和泪水砸在桌面上的细微声响。
良久,盛炽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苍凉:
“盛暄……哥……是真的怕了。”
他抬起眼,目光穿过书案,落在盛暄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上,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
“黑风口那”盛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下令……往谷里浇油点火的时候……”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声音更加艰涩:“……那时候……哥……就当……你已经死了。”
这句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盛暄的心上!他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盛炽。
盛炽的目光变得极其复杂,有痛楚,有庆幸,更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恐惧:“看着那冲天的大火……哥的心……也跟着烧成了灰……我以为……我亲手……送走了自己的亲弟弟……”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着巨大的痛苦:“后来……亲卫说你从死人堆里出来的时候……浑身是血……只剩一口气……哥心里……别提多庆幸了……老天爷……总算没对我们盛暄家那么狠……”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恐慌和绝望:“可是!可是紧接着!我看着你被蛊毒折磨!看着你生不如死!看着你一天天瘦下去!看着你疼得浑身抽搐!叫都叫不出来!哥的心……也跟着被蛊虫啃了!被撕碎了!哥是真的……急疯了!怕疯了!”
盛炽猛地站起身,双手撑在书案上,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总是锐利沉稳的眼眸此刻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崩溃的疯狂:“哥没办法了!真的没办法了!看着你一点点被啃噬……看着你离鬼门关越来越近……哥什么都顾不上了!只要能救你!只要能把你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让哥做什么都行!哪怕是下地狱!哥也认了!”
他死死盯着盛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所以……当苏衍拿出那碗能救你的药……当所有的线索都指向苏泽兰……当唯一的希望就在眼前的时候……哥不能再犹豫了!也不敢再犹豫了!”
盛炽的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和深不见底的恐惧:“哥只知道!那是唯一能救你的东西!唯一能把你留下的东西!哥不能赌!也赌不起!只想救你!只要能救下你……我什么都……顾不上了……”
说到最后,盛炽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种巨大的无力感。
他缓缓松开撑着桌面的手,身体像是被抽空了力气,颓然地坐回椅子上。他抬手,用力地按住了自己的额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煎熬。
书房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盛炽沉重的呼吸声和盛暄压抑的、带着哽咽的喘息。
良久,盛炽才缓缓放下手,抬起头,看向依旧僵立在书案前、泪流满面、眼神复杂难辨的盛暄。盛炽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威严和锐利,只剩下一种深重的疲惫和……浓得化不开的悔恨与歉疚。
“盛暄……”盛炽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软弱和诚恳,“对不起……”
他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这件事……是哥做错了。”
他深深地看着盛暄,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自责:“哥……没考虑周全……只顾着救你……却……却忽略了他的感受……也……也伤了你……”
盛炽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悔恨:“哥……对不起你……也……对不起苏泽兰……”
他垂下眼睑,不再看盛暄,只是无力地靠在椅背上,仿佛一座轰然倒塌的山岳,只剩下满身的疲惫和无法弥补的伤痕。
书房内,只剩下兄弟二人沉重的呼吸声和那无声流淌的、名为悔恨的泪水。空气沉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盛暄僵立在书案前,泪水无声地滑过他苍白的脸颊,滴落在紫檀木桌面上,洇开深色的圆点。
他看着哥哥那张写满疲惫、自责和痛苦的脸,听着他坦诚的恐惧和孤注一掷的抉择,心中翻涌的情绪复杂到了极点。
愤怒吗?当然有!对哥哥隐瞒真相、利用苏泽兰的愤怒!
心痛吗?撕心裂肺!为苏泽兰承受的非人折磨而痛!
理解吗?……是的,他理解哥哥那份在绝望中抓住救命稻草的恐惧和不顾一切!因为他自己……也曾为了苏泽兰,甘愿去做诱饵,踏入死地!
然而,这份理解并不能消弭他心中那巨大的、几乎将他撕裂的痛苦!尤其是当他想到苏泽兰那双平静得近乎死寂的眼睛,那句轻飘飘的“没事的,你能好就行”……
盛暄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压不住心口那更深的、名为“无能”的剧痛!
他缓缓抬起头,赤红的双眼直视着盛炽,那双总是带着少年意气或莽撞冲动的眼眸里,此刻燃烧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悲壮的坚定和……不顾一切的决绝!
“哥……”盛暄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砸在寂静的书房里,“苏泽兰……他……”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冲破所有枷锁,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和不容错辨的深情:
“苏泽兰他……是我即便豁出性命!也要守护的人!”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没有丝毫闪躲,直视着盛炽震惊抬起的眼眸,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我……喜欢他!”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在盛炽耳边炸响!他猛地坐直身体,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神情决绝的弟弟!他从未想过……盛暄对苏泽兰的感情,竟已深重至此!
然而,盛暄眼中的坚定只维持了短短一瞬。巨大的痛苦和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再次汹涌而来,瞬间淹没了那点刚刚燃起的勇气火焰。
他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近乎绝望的自嘲和……浓重的自我厌弃。
“可是……”盛暄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紧握的、微微颤抖的拳头,仿佛那上面沾满了苏泽兰的血,“……可是……我……我什么都做不了……”
巨大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
“我以为……我以为我这次……去做诱饵……”他的声音哽咽,断断续续,充满了苦涩和自嘲,“我以为……我豁出去一次……就能……就能帮他……帮他摆脱那些纠缠……帮他……争取一点……生存的空间……”
他猛地抬起头,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巨大的痛苦和一种灭顶般的自我否定,声音破碎不堪:
“结果呢?!结果我差点死了!还连累他……连累他为了救我……受尽折磨!!”
他指着自己的心口,声音嘶哑绝望,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哥……你告诉我……我是不是……特别没用?!”
盛暄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死死咬着下唇,试图抑制那汹涌的泪水和喉咙里的呜咽,却终究徒劳。
巨大的痛苦和对自己无能的痛恨,如同两座沉重的大山,将他彻底压垮!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微微佝偻,双手撑在冰冷的桌面上,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
“我连……连自己在意的人都……都护不住……我算什么”
他泣不成声,断断续续的话语里充满了自我厌弃和一种深不见底的绝望。
盛炽看着弟弟在自己面前崩溃痛哭,听着他那句句泣血的自我质问,心如刀绞!他猛地站起身,绕过书案,几步冲到盛暄面前!
他伸出手,想要像小时候那样,将这个总是闯祸却总是让他心疼的弟弟揽入怀中安慰,可手伸到一半,却僵在了半空。
盛暄那句“我豁出性命也要守护的人”和此刻崩溃的“我是不是特别没用”,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盛炽的心上!
呜咽声在寂静的书房里回荡,充满了绝望和自我厌弃的悲鸣。他佝偻着背,双手死死撑着桌面,肩膀剧烈地颤抖,仿佛被无形的重担压垮,再也无力承担。
盛炽站在他面前,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最终无力地垂下。
他比谁都清楚,盛暄的勇敢不是假的,盛暄对苏泽兰的情意更是真真切切!可正是这份真实的情意和勇敢的付出,换来的却是苏泽兰更深的苦难和盛暄此刻灭顶般的痛苦与自责!
这一切……追根溯源……都是因为他!因为他这个做哥哥的!为了救弟弟,用了最残酷的方式,牺牲了弟弟最想守护的人!也亲手……摧毁了弟弟的骄傲和信念!
巨大的痛苦和自责让盛炽几乎站立不稳。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眼神变得无比沉痛和坚定。他不能看着盛暄就这样被自责击垮!
盛炽再次上前一步,这一次,他没有犹豫。
他伸出宽厚的手掌,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却又不失温和地,按在了盛暄剧烈颤抖的肩膀上!
那手掌温热而沉稳,带着一种兄长特有的力量和安抚。
盛暄的身体猛地一僵,呜咽声戛然而止,但肩膀的颤抖并未停止。
“盛暄,”盛炽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力量,穿透了盛暄的哭泣,“抬起头来,看着哥!”
他的语气带着命令,却不再有往日的威严,而是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关切和一种近乎恳求的意味。
盛暄的身体依旧僵硬,但或许是那手掌传来的温度,或许是哥哥声音里那份从未有过的沉重,让他下意识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泪眼朦胧中,他看到盛炽那张同样写满疲惫和痛苦的脸。但此刻,那双总是锐利深沉的眼眸里,没有了愤怒,没有了算计,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悔恨和一种……无比郑重的、如同山岳般的担当!
“哥错了。”盛炽的声音很沉,每一个字都像砸在实地上,清晰无比。
他直视着盛暄泪眼婆娑的眼睛,没有丝毫闪躲:“哥只顾着救你的命,却忘了……你长大了。你有你想守护的人,有你想走的路。我……不该替你做主,更不该……用伤害苏泽兰的方式……来救你。”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更加复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和……一丝深藏的骄傲:“你说你没用?放屁!”
盛炽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否定!
“你明知是死局,还敢去做诱饵!这份为了在意之人甘愿赴死的决心!有几个人能做到?!啊?!”
盛炽的目光灼灼,如同火炬,试图点燃盛暄眼中熄灭的光:“我当时……就在暗处看着!看着你被蛊虫缠身!看着你命悬一线!心……也跟着碎了!但我也看到了!看到了你的勇敢!你的无畏!你为了守护……豁出一切的决心!”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和……一丝深沉的敬意:“你比我强!盛暄!我……只敢躲在后面,用最下作、最伤人的手段去救人!哥哥……才是那个……没用的懦夫!”
盛炽的话语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盛暄的心上!他猛地睁大了眼睛,泪水还在流淌,但眼中的绝望和自厌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来自兄长的、如此直白而沉重的肯定和……自我贬低所冲击!
他从未想过……在哥哥心中,自己那次的“莽撞”……竟会被视为……勇敢和担当?!
盛炽看着盛暄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他按在盛暄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声音放缓了些,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和和坚定:
“至于苏泽兰……”
提到这个名字,盛炽的眼神变得更加复杂,有愧疚,有痛惜,但更多的是一种决心。
“你为他做的,够多了。你豁出命去当诱饵,是为了他。你……喜欢他,想守护他,我……明白了。”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
“这次……是哥对不住他。对不住你。”
“但哥向你保证!这件事……哥会负责到底!”
“苏泽兰受的苦,哥会想办法弥补!他流的血,哥会想办法还!”
“你想守护他……哥哥……帮你!”
最后两个字,“帮你”,盛炽说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那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将军命令,而是一个兄长对弟弟最郑重的承诺和……迟来的支持!
盛暄呆呆地看着盛炽,看着哥哥眼中那份沉痛的悔悟、沉重的担当,以及那份……为了他,愿意去弥补、去承担、甚至去“帮”他守护另一个人的决心!
巨大的冲击让盛暄的大脑一片空白。
愤怒、委屈、痛苦、自责……种种情绪在盛炽这番沉重而坦诚的话语面前,如同冰雪遇到了炽阳,开始缓缓消融。
这突如其来的理解和支持,像一道微弱却温暖的光,穿透了他心中厚重的阴霾和绝望的坚冰。
“哥……”盛暄的嘴唇颤抖着,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他眼中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痛苦和自厌,而是混杂了委屈、释然、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找到依靠的酸楚。
他猛地向前一步,不再是质问的姿态,而是像一个终于找到港湾的、疲惫不堪的孩子,一头撞进了盛炽的怀里!双手紧紧抓住了盛炽胸前的衣襟,将脸深深埋了进去!
压抑已久的、混合着巨大痛苦、委屈和一丝微弱希望的哭声,终于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
不再是压抑的呜咽,而是如同决堤洪水般的嚎啕大哭!仿佛要将这些日子所有的恐惧、所有的委屈、所有的自责和此刻获得的、迟来的理解与支持,都哭出来!
盛炽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他感受着怀中弟弟剧烈颤抖的身体和那滚烫的泪水浸湿了自己的衣襟,心中五味杂陈。
他没有推开盛暄,也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手臂,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笨拙却无比郑重的温柔,轻轻环住了弟弟颤抖的脊背。
宽厚的手掌,一下一下,极其缓慢而有力地拍抚着盛暄的后背。动作生疏,却充满了无声的安慰和守护。
书房内,沉重的空气仿佛被这嚎啕的哭声和无声的拥抱冲淡了些许。
盛炽紧抿着唇,下颌线紧绷,眼神望着窗外刺目的阳光,眼底深处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悔恨、心疼、决心,还有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
他知道,裂痕仍在,伤痛未愈。苏泽兰的苦难,盛暄的心结,都需要时间去抚平。但至少此刻,他接住了崩溃的弟弟,给了他一个可以宣泄和依靠的港湾。而他承诺的“帮你”,也绝不仅仅是一句空话。
为了弟弟,为了弥补对苏泽兰的亏欠,他盛炽,愿意去做任何事。
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
盛暄依旧紧紧抓着盛炽的衣襟,仿佛那是溺水之人抓住的浮木。兄弟二人谁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维持着这个迟来的、带着泪水和伤痕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