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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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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那天,祁燃和祁雨简单吃了顿饺子。江国昌中午露了一面,拿走了家里最后一点现金,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外面鞭炮声断断续续响起,电视里春晚的声音热闹得有些失真。祁雨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看着小品,时不时被逗笑一下,又很快安静下来。
祁燃拿着手机,靠在另一头。班级群里消息刷得飞快,各种拜年红包和表情包。赵嘉树在群里嚎叫,说他妈做的年夜饭丰盛得离谱,拍了十几张照片。向瑜发了一张和林诩两家人在酒店聚餐的大合照,照片里她笑得见牙不见眼。
谢临舟在私聊里问他:“燃哥,过年好啊!没出去?”
祁燃回了个「嗯」,加一句「你也好」。
手机震了一下,是沈止羽的微信。
没有文字,直接是一个红包。
祁燃点开。金额是108。
他盯着那个数字,还没反应过来,沈止羽的消息跟了过来。
「数学进步分。」
祁燃盯着那个数字,看了几秒。108。他期末数学是116,离满分还差34分。108……不对,应该不是指分数。
他忽然想起什么,打开计算器,输了108,除以18。
结果是6。
数学里有个说法,108是“一定发”,但更常见的是,108=18×6。十八,是“要发”的谐音,乘以六,六六大顺。
祁燃手指停在屏幕上。
他退出去,给沈止羽发消息:「108?什么意思?」
沈止羽:「你猜。」
祁燃:「……数学进步分?」
沈止羽:「接近。」
祁燃:「那是什么?」
沈止羽没直接回答,反而问:「你有想考的大学吗?」
祁燃愣了一下。大学?他以前根本没想过那么远的事。
「没有。」
沈止羽:「那先定个小目标。高考数学,108分起步。」
他思考了一会,没回消息。退出微信,点开相册,翻找起来。
他手机里存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游戏截图,随手拍的天空,祁雨做的失败蛋糕照片,还有……很多很多消消乐的通关截图。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是沈止羽开始逼他做题之后。每当他做完一套题,或者搞懂一个难点,烦躁得不行的时候,就会打开消消乐玩几把。过了关,就随手截个图,像是一种幼稚的、无声的对抗和发泄。
攒了快一百张了。
他打开一个很简单的手机剪辑软件,这还是以前祁雨玩的时候他随便下的。他把那些通关截图一张张导进去,按时间顺序排好,配了一个默认的、有点傻气的背景音乐,前后花了大概半个小时,做了一个极其粗糙的、只有一分多钟的视频。
视频的最后,他加了一行字:「通关记录,换你闭嘴别催。」
然后他把这个视频发给了沈止羽。
发完,他把手机扔到一边,心里有种不同的感觉。像是恶作剧,又像是……分享。
几分钟后,沈止羽回了。
没有评价视频的粗糙,也没有对那句“闭嘴别催”发表意见。
他只回了三个字。
「继续攒。」
祁燃看着那三个字,回了个「哦」。
春晚还在继续,主持人的声音高亢激昂。祁雨已经有点困了,脑袋一点一点的。
“去睡吧。”祁燃说。
“哥,还没到十二点呢……”
“困了就睡。”祁燃站起身,“我守岁。”
祁雨揉揉眼睛,回了自己房间。
祁燃关掉电视,客厅里一下子安静下来。窗外的鞭炮声似乎密集了一些。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零星炸开的烟花。
手机又震了。
这次是沈止羽的视频通话请求。
祁燃愣了一下,接起来。
屏幕亮起,沈止羽的脸出现在画面里。他好像在一个很大的客厅,背景能看到奢华的吊灯和一部分落地窗,窗外是城市夜景。
“在干嘛?”沈止羽问。他那边背景音很安静,完全没有过年的热闹感。
“没干嘛。”祁燃把手机靠在窗台上,自己也靠过去,“你呢?”
“看文献。”沈止羽说,镜头转了一下,对准他手边摊开的几本厚厚的英文书和一台笔记本电脑。
“除夕还看?”
“打发时间。”沈止羽把镜头转回来,“你一个人?”
“祁雨睡了。”
沈止羽嗯了一声,没说话,也没挂断。两人就隔着屏幕,安静地待着。祁燃能听到沈止羽那边很轻的翻书声,沈止羽能看到祁燃这边窗外偶尔一闪而过的烟花光亮。
“你们家……过年热闹吗?”祁燃忽然问。
沈止羽顿了一下:“很多人,但不热闹。”
“什么意思?”
“我父母在宴请一些生意伙伴和亲戚,在楼下。”沈止羽语气平淡,“很吵,但说的都是场面话。我在楼上。”
祁燃没说话。他想起沈止羽说的,那个“精致的壳子”。
“你爸妈呢?”沈止羽问。
“我爸不知道去哪儿了。我妈……”祁燃顿了顿,“在国外。”
“联系吗?”
“没。”
沈止羽没再追问。
远处传来十二点的钟声,隐隐约约。紧接着,窗外的鞭炮声和烟花声骤然密集起来,噼里啪啦响成一片,夜空被短暂地照亮。
“新年快乐。”沈止羽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在嘈杂的背景音里依然清晰。
“新年快乐。”祁燃说。
烟花炸开的声音太大,他们听不清彼此后面又说了什么,也可能根本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屏幕里对方的脸,在明明灭灭的光线里。
过了很久,喧嚣声才渐渐平息。
“嗯。”沈止羽点头,“晚安。”
“晚安。”
视频挂断。
祁燃看着恢复成聊天界面的屏幕,沈止羽的头像安静地躺在那里。窗外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
新年了。
—
正月初八,沈止羽的竞赛集训开始了。
集训地点在邻市的H大,全封闭式管理,手机平时要上交,只有晚上规定时间会发还。
祁燃的寒假也进入了后半段。专题练习做了一大半,沈止羽临走前又给他塞了一份“查漏补缺强化训练”,同样手写了详细的注解。
每天晚上九点左右,祁燃的手机会准时响起。有时候是视频,有时候是语音。
第一次接到沈止羽从集训地打来的视频时,祁燃刚洗完澡,头发还湿着。他靠在床头,按了接通。
沈止羽那边背景是标准的大学宿舍四人间,但好像只有他一个人。他穿着集训发的统一运动服,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侧脸线条。他看起来有点疲惫,但眼睛很亮。
“今天怎么样?”沈止羽问。
“就那样。”祁燃用毛巾胡乱擦着头发,“你那边呢?”
“强度很大。”沈止羽说,“早上七点到晚上十点,除了吃饭睡觉就是上课和做题。”
“吃得消?”
“还行。”沈止羽转了转脖子,“你今天做的那几道磁场大题,步骤我看了。”
“嗯。”
“第三题,第二种解法用了镜像法,思路对,但计算有处粗心,量纲错了。”沈止羽拿起旁边一张草稿纸,对准镜头。纸上是他重新写的清晰步骤,“这里,你代公式的时候,把μ0漏了。”
祁燃凑近屏幕看了看,确实,他漏了个常数。
“靠。”他低声说。
“改过来。”沈止羽说,“这种错误不该有。”
“知道了。”
“还有,”沈止羽翻过一页纸,“明天要做的部分,有几个地方是易错点,我先跟你说一下。”
他就这样,在一天的集训结束后,用略显沙哑但依然平稳的声音,给祁燃讲题,划重点,指出错误。有时候一讲就是半小时。
讲完题,两人也不立刻挂断。有时候会随便聊几句。
“H大食堂怎么样?”祁燃问。
“一般。偏甜。”沈止羽说,“不如学校后门那家炒粉。”
“炒粉老板回老家过年了,还没回来。”
“可惜。”
“你们宿舍就你一个?”
“另外三个是本省的,晚上回家住。”
“那你一个人不无聊?”
“习惯了。”沈止羽说,顿了顿,“你呢?家里怎么样?”
“老样子。”祁燃不想多提,“祁雨明天开学,上补习班。”
“嗯。”
有时候聊着聊着,沈止羽那边会突然传来敲门声,或者室友回来的动静,对话就中断一下。
有一次,视频接通后,沈止羽那边很暗,只有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的脸。他靠在床头,声音比平时更低沉。
“刚结束小组讨论。”他说,揉了揉眉心,“有点累。”
“那你还打过来?”祁燃说。
“说好的。”沈止羽闭上眼睛,又睁开,“你题做完了?”
“做完了。”
“发我看看。”
“明天吧,你先睡。”
“现在。”沈止羽坚持。
祁燃没办法,只好把今天做完的题拍照发过去。沈止羽强打着精神,一张张划着看,偶尔指出一点小问题。
“还行。”最后他总结,声音已经带上了浓重的倦意,“明天继续。”
“嗯。”祁燃看着他屏幕里明显困顿的脸,“你睡吧。”
“嗯。”沈止羽应了一声,却没挂断。他好像就这么靠在床头,手机拿在手里,闭上了眼睛。呼吸声透过听筒传来,平稳而悠长。
祁燃也没挂。他静静地看着屏幕里沈止羽睡着的侧脸。没了白天那种冷静疏离的气质,看起来……有点陌生,又有点说不出的柔软。
看了很久,直到他自己也泛起困意,才轻轻按了挂断。
除了讲题,有时候沈止羽也会打来,没什么具体事,就是简单聊几句。
比如,他会拍一张H大校园里光秃秃的梧桐树照片,发给祁燃,附言:「这里的树比一中的丑。」
或者,在连续吃了几天甜口菜后,发来一句:「想吃辣。」
祁燃回他:「回来带你去吃那家新开的川菜馆,赵嘉树说巨辣。」
沈止羽回:「好。」
又或者,在某个难得休息的下午,沈止羽发来语音,背景音里有隐约的鸟叫。
“在操场散步。”他说,“这边风很大。”
祁燃正在打游戏,回了句:「哦。」
“你干嘛呢?”沈止羽问。
“打游戏。”
“什么游戏?”
“就那个,射击的。”
“好玩吗?”
“还行。”祁燃顿了顿,“你要玩?”
“不会。”沈止羽说,“下次你教我。”
“学霸也学打游戏?”
“不能学?”
“……随你。”
这样的对话没什么营养,但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十几二十分钟。
正月十五元宵节那天,晚上沈止羽照例打来视频。他那边好像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的,脖子上搭着条毛巾。
“今天元宵。”沈止羽说。
“嗯。”祁燃正在吃祁雨煮的汤圆,黑芝麻馅的,有点烫。
“吃了?”
“正在吃。”
“什么馅?”
“黑芝麻。”
“我这边食堂有花生和豆沙的。”沈止羽说,“不好吃。”
“那就别吃。”
“嗯。”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祁燃舀起一个汤圆,吹了吹。
“集训什么时候结束?”他问。
“还有三天。”沈止羽说,“十八号下午回。”
“哦。”
“回去之后,”沈止羽看着屏幕,“检查你假期全部作业。”
“……知道了。”
窗外远远近近响起鞭炮声,大概是有人在放最后的烟花。
“祁燃。”沈止羽忽然叫他的名字。
“嗯?”
沈止羽看着他,屏幕里他的眼神很专注。
“回去见。”他说。
祁燃握着勺子的手指紧了紧。
“……嗯。”他应道,“回去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