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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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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辞君强迫自己停止所有推测和思考,出于身体本能地挂上了档。
凌晨的公路上汽车很少,十五分钟后,他开到医院楼下。许辞君快步走进住院大楼的第八层,停在0816的病房门口,往里看了一眼。
果然,病房里是空的。
许辞君快步折回神外病房的值班护士面前:“0816的病人呢?”
“啊?”护士略有几分惊愕地抬起头,“许主任,病人不在病房吗?我晚上查房时还在呀。”
许辞君问:“晏知寒刚来过?”
护士点了点头:“对,刚晏老师来找叶主任来着,说要开药。”
许辞君对护士点了下头,停也没停地折身往外走去。
从晏知寒出门到现在不过一个小时,不会走太远,如果能在保卫处查到监控,应该有很大的可能性可以跟上。
但他走了几步,却像是忽而想起什么似的猝然一顿。
许辞君掏出手机,调出翻译软件,查找到“新世界集团”的拉丁文,输入进地图应用中。
屏幕正中的小圆圈加载了几秒后,他看见出现在地图上的、位于城南的那个地点。
——Novi Mundi Energia Mineraliaque,新世界能源与矿物集团。
晏知寒上班的矿场。
果然。
那天宋鸽明明都打算开口了,但是晏知寒一出现,宋鸽就把老板的名字给咽了回去。
他明明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自己的疑心,但晏知寒刚一听说,第二天就忽然出现了人要把宋鸽接走。
而明明他今天下班前还看见宋鸽在病房里好端端地住着,可晏知寒晚上一来医院,宋鸽就忽然神秘地消失了。
他想起晏知寒之前劝他不要报警、劝他换一份工作。
他想起晏知寒踹蒋游时干脆利落的身手。
想起他失忆后第一眼见晏知寒时,浮现在脑海中的“麻烦”二字。
今晚母亲告诉他,晏知寒父亲早逝、母亲重病、没有念过大学、靠在施工队做苦力赚得第一桶金。
可这样一个普通人,怎么会像晏知寒那样,上百万的资产说给就给、轻易地为他在街边捡到的孩子安排出路、还有人跟在身后忠诚尊敬地叫哥?
就算他再不愿意细想,这几者之间的关系也已经一目了然了。
新世界能源与矿物集团……
恐怕,他以前就是发现了一些事情,才会提出和晏知寒离婚,并且人间蒸发。但没想到他意外失忆了,失忆后又和晏知寒再次走到了一起,再次发现了端倪。
许辞君深深叹了一口气,一股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无力的心情撑满了他。
他进了电梯,本想去追宋鸽,但手指在按电梯门的时候却顿了一下,换了个方向。
如果晏知寒在医院系统内有帮手,那那个人一定会是叶逢春。
脑中心就在神外上层,说是为了更好地分配医疗资源,只接收病灶罕见情况棘手的病人,并要由脑中心的代理主任叶逢春亲自审核通过后,才能进入。
许辞君失忆后还没有来过这里,他从楼梯间出来,发现脑中心的门是锁着的,没有像普通科室一样向公众开放。
许辞君顿了一下,身体本能驱使着他把那张电子卡贴在了门禁上。
“嘟嘟”两声,门开了。
脑中心与神外的格局极为类似,唯一的区别是这里要安静得多,走廊上的灯和应急指示灯都开着,但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简直就像是空城。
他路过一间间病房,视线透过玻璃窗往房间里看去。
有的病房里有人,有的没有,所有病人都已经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睡着了。
晚上十二点,医院里人少很正常,但是少到整个科室一个清醒的活人都没有,则相当诡异。
许辞君听见拐角处传来脚步声和手推车车轮滑过地面的声音。
他下意识闪身躲进了离他最近的杂物间。
许辞君贴在门上,屏息凝神地听着外面的动静。那两个护士相当安静,不仅没有像普通护士一样随意地聊着天,甚至连呼吸声和脚步声都整体划一、如出一辙。
待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许辞君转过身,打量了一下黑暗里的杂物间。
这个房间却并不像是他预想的那样逼仄狭小,反而空间极大,他躲进来之后,都没有在黑暗中碰到任何东西。
许辞君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在四周照了照,顿时惊住了。
利用手电筒笔直的光束,他看见足足三四十平米的杂物间里,整整齐齐地码着六张可移动的病床。
而每个病床上,都躺着一个不知道是生还是死的人。
怎么会有病人躺在所谓的杂物间呢?
许辞君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步子缓慢地朝着病床走了过去。
就在他即将接近第一张病床的时候,一个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的病人忽然发难,一下子猛然惊醒,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臂,声音沙哑而尖刻地说:
“救我、救救我……”
许辞君浑身一栗,举起手电筒,缓缓移到了病人的头顶。
在手电筒下的映照下,这个病人的瞳孔呈现出一种没有生命力的灰蓝色,脸上的表情介于惊恐与痴迷之间,似乎一点都不畏惧强光,只是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对他反反复复地说,
“医生,你放过我吧……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求求你。你救救我,你放过我吧……”
许辞君登时出了一身冷汗。
“你叫什么名字?你为什么在这?”他听见自己问。
但那个病人却充耳不闻,好像根本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前言不搭后语地重复着“救我”、“我错了”、“求你了”之类的话。
许辞君把手用力抽出来,举起手电筒在剩下的几个病人脸上照了一圈。
他看见了两张熟悉的面孔,正是那天以打架斗殴为由被和宋鸽一起送进脑中心,说是已经转院的病人。
许辞君来不及细想,就听门外又传来了一个更为松快的脚步声。
他赶紧关掉手电,四周没有找到柜子和箱子,情急之中,他只好闪身藏在了其中一张病床下。
病床的床幔落下来,正好可以完全遮住他。
隔着一块薄薄的床板,床上病人的呼吸与喃喃自语就如同响在他耳边,异常清晰。
他听见杂物间的门被刷开,片刻后,一个人走了进来。
从脚步声上看,这次进来的应该是一个男人。
但这男人的脚步并不沉稳,反而十分活泼,与脑中心寂静诡异的氛围格格不入。
那人进来后先习惯性地打开了灯,一边走路,一边还在口中轻松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许辞君基本上已经可以判断进门的人是谁了。
男人脚步声停在了那张正在呻吟的病人的床前,许辞君屏住呼吸伸出一根手指,悄悄拉开床幔的一角。
果然,叶逢春正叼着一根棒棒糖,对隔壁床的病人笑眯眯地招了招手。
那病人看见叶逢春,就像刚刚看见许辞君一样,又哀求又呻吟地说起了胡话。
“嘘,嘘。别闹了。”
叶逢春边笑着安抚病人,边把病人脑袋上的手术帽取了下来,轻松愉快地说,“等会忘了就不疼了,乖哦。”
许辞君看着病人额头上用记号笔画的术前标记线,已经不能用惊愕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五分钟后,叶逢春把病人推进了杂物室里的另一扇门,从亮起的灯光判断,那应该是一件手术室。
待杂物室重新安静下来之后,许辞君游魂一样地走了回去,脑海中一边又一边地重播着叶逢春笑呵呵地对病人说的那句话。
“等会忘了就不疼了……”
“忘了……”
现在已经有了可以让人失忆的技术了吗?
他知道可以通过切除颞叶等方式来让人丧失一定的记忆能力,但选择性失忆,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就算这一切真的都是可行的,那这是否意味着他也曾像那个病人一样无助地躺在病床上,被人切除了记忆?
以及,晏知寒知道他为什么会失忆吗?
他想起晏知寒面不改色地告诉他,他不小心掉进井里摔坏了脑袋,心中涌起一股不知是可笑还是悲凉的情绪。
也许他该觉得轻松,最起码他不用担心晏知寒因为他而受到伤害了。
而宋鸽呢?宋鸽又被带去了哪里?
许辞君走出医院,夜晚的凉风吹在他身上,一切还是那么熟悉与自然。
这让他万分怀疑这又是一个噩梦。
但如果这真的只是一个梦,他仰头看着天上一闪一闪的繁星,那也到了他该醒过来的时候了吧。
许辞君回家的路上,什么都没有想。
当已知信息太少也太离谱的时候,一切的思考和推理都没有意义。
就像是二维世界的虫子再怎么绞尽脑汁,也无法参透三维世界的规则一样。他现在胡思乱想,除了让他消耗精力、在离真相八杆子打不着的地方错误地打转之外,不会有任何进展。
许辞君回到家时,晏知寒已经在家里等他了,客厅的茶几上还放着刚从医院开的降压药。
晏知寒走过来,把浑身凉透的他拉进怀里。
许辞君觉得自己像是分裂成了两个人。
理性的那个他因为今天各种事件和信息的冲击而无限惊惧着,并且不断地提醒他这片刻温情是一个彻底的骗局。
但他感性的那一部分却贪恋着这个怀抱的温暖,不舍得离开。
一分钟后,晏知寒松开他,声音沉沉地问:“你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