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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坦白 ...

  •   沉默在呼啸的风声里持续了片刻,只有远处城市的微光在两人眼底明明灭灭。莫君泽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风声,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直白的坦诚:

      “其实,在具体认识你之前……我查过你的一些情况。”

      江泽遇猛地转过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映着远处灯火的光芒微微晃动。“啊?调查我?”他重复道,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莫君泽没有移开视线,坦然地迎上他的惊讶。“不是出于恶意。”他解释道,语速平稳,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只是一种习惯。或者说,对出现在我身边、并且可能产生重要影响的人和事,进行基本的了解。” 他顿了顿,补充道:“”

      这个解释让江泽遇一时无言。他想起了自己最初那些基于“剧情”的、笨拙而密集的“示好”和“帮助”,确实异常得足以引起任何人的警惕和好奇,尤其是莫君泽这样身处复杂环境、习惯保持距离的人。

      “所以……你知道?”江泽遇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想问很多却又无从问起,他的过往算不上光鲜却也谈不到暗淡,是能说是平凡,

      莫君泽点了点头,目光重新投向远方那片灯火阑珊。“档案记录能显示一些事实:家庭构成、监护人变动、居住地迁移、学籍信息。”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流露出任何同情或评判,只是在陈述,“我知道你父母长期在外经商,知道你曾寄宿于几位亲属家中,知道你初二后开始独居,也知道你成绩一直优异,品行端正。”

      他转过头,再次看向江泽遇,那双桃花眼里没有调查者的审视,只有一种更深沉的专注。“但档案不会记录,”他缓缓地说,“这样的你在各种阶段在想什么。”他的目光扫过脚下破败的屋顶和远处的万家灯火,“那些‘放松’的感觉,那些看着灯光时的想法,那些……‘没那么孤单’的时刻,”莫君泽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认真,“这些,档案里没有。这些,我只想听你自己说。”

      江泽遇怔怔地看着他。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不是因为被调查的冒犯感——莫君泽的坦诚和解释奇异地消解了那种可能的不快——而是因为一种更深层的东西。他忽然明白了,莫君泽并非在炫耀他的洞察或资源,而是在用一种近乎笨拙的方式告诉他:我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我更想知道,那些经历如何塑造了此刻站在我面前的、独一无二的你。

      这是一种远超表面了解的企图,是试图穿越事实,抵达感受和核心的渴望。

      寒风似乎在这一刻变得不那么刺骨了。江泽遇低下头,看着自己冻得有些发红的手指,然后又抬起头,望向莫君泽。他眼中最初的错愕已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了然,以及……一丝同样想要坦诚的冲动。

      也是,莫君泽这样家世的人,要认识人肯定是要调查清楚的。

      “所以,你也知道我小时候其实有点……爱哭?”江泽遇忽然扯了扯嘴角,试图让气氛轻松一点。他主动提起了一件档案里绝不会有的细节。

      莫君泽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看不出来,现在还会吗?”他问,语气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探询。

      “哭吗?”江泽遇摇摇头,眼神清澈,“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大概是很爱哭的吧?因为我的母亲也说过我离不开人,如果他们不在就会一直抽泣,所以不得不雇佣保姆来带我。或许我还是那么爱哭,接着保姆也离开了我。可是我的父母很忙很忙,我知道他们爱着我......”

      他说着说着忽然开始踱步了起来,这样去剖析自己让他有些无所适从,只能走一走不让自己显得呆板木讷。

      “保姆走的时候我刚小学2年级,爸妈不再信任外人,就让我来这里。”江泽遇手指向他们来时穿越的老式小区,“我的舅舅曾经住在那里,我跟着他们一起住了5年,他们一家人对我都挺好的。只是寄人篱下确实会产生隔阂,所以我找到了这里,这里风景很好吧。”他说得很平淡,却透着一股过早的独立和坚韧。

      “到后面,舅舅家出了事情,要搬离这里,我就自己一个人在家里,也安排了阿姨帮忙做家务和煮饭,所以自己一个人还蛮快乐的,也就不会哭了。”江泽遇试图让话题变得轻松一些。

      “我明白了。”莫君泽低声说。他沉默了片刻,然后,以一种更轻、却同样清晰的声音说道:“我也很少哭……或者说,几乎不。不是不会,是不被允许,后来就习惯了。”

      这是莫君泽第一次,如此明确地提及自身感受的限制。不是抱怨,只是陈述。

      “在我家,”他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声音平稳,却仿佛带着某种重量,“尤其是老宅那边,情绪外露,尤其是负面的情绪,被视为弱点,是不成熟和不稳重的表现。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无论遇到什么,要保持冷静,分析,解决。难过、害怕、委屈……这些情绪,需要自己消化,或者,最好没有。”

      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因为某项训练达不到祖父的要求,被严厉批评。我当时……应该是很难过的。但哭是不符合规矩的,不被允许的。”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记忆的尘埃里搜寻那个遥远而模糊的瞬间,声音依旧平稳,却仿佛浸透了某种被规训过的凉意。“我记得很清楚,我忍住了。但那种……哽住的感觉,那种需要宣泄却被生生压回去的感觉,一直记得。”

      他转头,看向江泽遇,眼中是那片灯火投下的细碎光影,却没有温度。“可是久而久之,就觉得没什么必要了。情绪解决不了问题,反而可能成为新的问题。” 他陈述着这套早已内化的逻辑,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但江泽遇却听出了那平静语调下,一丝极淡的、连说话者自己都未必察觉的倦意。

      不是因为情绪本身,而是因为那种必须时刻保持“正确”状态的压力。

      “所以,”江泽遇轻声接话,目光里是纯粹的理解,没有怜悯,也没有评判,“你会不会像我一样,找个地方偷偷哭,或者……找个地方躲起来。”他看了看脚下的屋顶,又看了看莫君泽,他希望莫君泽能有这么一个地方去缓解情绪。

      但是莫君泽看着他只是轻轻笑了笑,“虽然没有,但是我生病了就好了,”他平平淡淡地说出了很可怕的话,“因为我生病了,所以他对我的控制减轻了很多。”

      江泽遇愣怔了一瞬,下意识就朝着莫君泽伸出了手,如果痛苦的时候能有一个拥抱,或许能够减缓孤独的沉迷。

      莫君泽没有推拒,只是真正给予一个安慰的拥抱的时候,江泽遇才发现莫君泽其实并不像他想象的那般脆弱,但是这样的怀抱也能将守护的决心传递出去。

      感受到莫君泽微微的依靠,“那……如果以后,”江泽遇鼓起勇气,“我是说如果,你觉得有什么情绪……分辨不清,或者找不到出口,又不想一个人压着的时候……可以试试告诉我?”

      他说得有些笨拙,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试图承担责任却又怕越界的谨慎。“我可能不懂你们那些复杂的规矩,也给不出什么厉害的建议,但是……我可以听你说。”这不是承诺能解决一切,而是提供一个“在场”的选择。一个不同于“独自处理”或“达到要求”的选项。一个安全、不带评判的倾听和陪伴的可能。

      莫君泽忽然挺直了腰板,认真地看着江泽遇,似乎在考察又似乎在思虑,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嗯。”他没有说得更多,只是这样就好了。

      远处的灯光明明灭灭,铺面的寒风里似乎夹杂着食物的香气。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他们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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