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窒息重生 ...
-
意识回笼的瞬间，率先感知到的不是光，而是痛。
一种熟悉的、几乎要嵌入骨髓的钝痛从四肢百骸弥漫开来，尤其是后背和手臂，火辣辣地提醒着昨夜那场无妄之灾——喝得烂醉的父亲回家，嫌他挡路，随手抄起的晾衣架砸下来的狠厉，以及母亲林婉清在一旁尖声的添油加醋：“打！打死这个讨债的废物！看着就晦气！”
然后是无边的冰冷和窒息感，像是沉入了不见底的深潭。氧气管被拔除的刺耳声响，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还有……林熙然阿姨那双骤然睁大、充满震惊与极致痛苦的眼睛，最后涣散成一片死寂的灰白。
以及，耳边那恶魔般的低语，来自他的亲生母亲林婉清：“……哈哈，你养了十几年的宝贝儿子，是我的种！你那个短命鬼亲儿子，早被我们折磨死了……现在，让你死个明白……”
不——！
江熠猛地从硬板床上弹坐起来，胸腔剧烈起伏，像是离水的鱼一样大口喘息，额头上布满冰冷的汗珠。
眼前是熟悉的、令人压抑的景象。掉皮的墙壁，狭窄逼仄的房间，唯一一张破旧书桌上堆着高二的课本，封面被劣质茶水浸染过，晕开一片黄渍。窗户玻璃裂了一道缝，用透明胶带歪歪扭扭地粘着，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以及——楼下那个女人永无止境的咒骂。
“……一天到晚就知道挺尸！学习学习不行，干活干活不利索！养条狗都好过养你！看看人家晏川，次次考第一，又拿了什么竞赛奖，那才是人样！你连给他提鞋都不配！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讨债鬼……”
尖利、刻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向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是梦吗？
那濒死的绝望，那真相揭露时的惊悚，那拔掉林熙然阿姨的氧气管时自己颤抖却最终狠下的心肠……那么真实。
可是……
他低头，看到自己瘦骨嶙峋的手腕，上面交错着几道青紫的淤痕，是昨天被林婉清用扫帚杆抽的。还有手臂上几处旧疤，是小时候被烫伤留下的。
这不是他十八岁刚成年的身体。这不是薄家！
他猛地掀开那床散发着霉味的薄被，跌跌撞撞地扑到那面模糊不清的穿衣镜前。
镜子里的人，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头发枯黄，嘴唇因为营养不良而缺乏血色。一双眼睛大而空洞，盛满了惊惧和尚未散去的绝望。身上套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领口松垮，露出清晰可见的锁骨和肩膀上的一片青紫。
这似乎是十七岁时的他，高二刚开学没多久的时候。
他……回来了？但没被林熙然换到薄家，而是留在了江家？
不管怎么说，他回到了悲剧尚未无可挽回，他手上还未真正沾染至亲鲜血的时候？
巨大的冲击让他腿一软，踉跄着后退几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激起一阵闷痛，却也让他更加清醒地认识到——这不是梦。
他真的重生了。从那个绝望自杀的终点，回到了……江家？
难道林熙然阿姨也重生了？看似荒诞的说法，似乎是唯一的解释：她预见未来般，没让两个孩子错误地对调、互换人生。
楼下的骂声还在继续，夹杂着对薄晏川毫无底线的吹捧和对他人格的极致践踏。
恨吗？
恨的。但是，她恨林婉清，这个给予他生命却又将他推入地狱的女人。恨她妄想将薄家鸠占鹊巢的野心，恨她毫不留情地逼死江昇（上一世的薄晏川）的恶毒，恨她操控和洗脑了自己短暂的青春，最终诱导自己成了杀死林熙然阿姨的凶手。
但更多的，是一种几乎要将它淹没的负罪感。
林熙然阿姨……那个前世真心实意养育了他十八年，给了他最好的一切，最终却死在他手上的女人。
还有江昇，也就是上一世的薄晏川……那个本该拥有璀璨人生，却因为被交换，而在虐待中早夭的真正薄家少爷。这一世，他回来了，而自己这个窃取了他人生的小偷，又该如何自处？
赎罪。
这两个字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口，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他必须赎罪。为前世，也为今生。
而赎罪的第一步，就是逃离！逃离这个家，逃离林婉清的控制！他必须考上大学，远远地离开这里，然后……然后用尽他的一切，去弥补，去偿还。
可是……学习？
江熠的目光投向那堆破旧的课本，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前世，作为“薄家少爷”时，他就像块榆木，哪怕被林熙然宠爱与呵护，根本无心学习，成绩一塌糊涂。而这一世，他不再是薄家少爷，在林婉清的刻意打压和漠视下，他连基本的学习资料都买不起，成绩更是年级吊车尾。高二的知识对他来说，如同天书。
怎么办？
一个名字倏地划过脑海。
江昇。
不对，是薄晏川。
现在的薄晏川回到了生命的正轨，那个天之骄子，那个次次考第一的别人家的孩子。那个……这一世取代了他，享受了林熙然全部母爱和薄家资源的人。
也是……前世他短暂人生里，曾对他释放过微不足道善意的人。虽然那善意，可能仅仅源于林婉清的逼迫。
一个疯狂的念头滋生出来。
去找他。
去求他。
求他辅导自己学习。
这是目前唯一能抓住的，或许能改变命运的稻草。尽管这个念头让他感到无比羞耻和难堪，但他别无选择。
楼下的骂声似乎告一段落，变成了对天气的抱怨。
江熠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和身体的疼痛，走到书桌前。他颤抖着手，从一堆破烂的本子里，翻出一张被揉搓过又小心展平的成绩单。最后一名，刺眼的红色分数。
他将成绩单紧紧攥在手里，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他知道这很难，知道这或许会是自取其辱，知道林婉清若是发现会发疯。
但他必须试一试。
就在这时，窗外雨声中夹杂进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引擎声，由远及近，最后在不远处停下。那是薄家司机接送薄晏川上学的车。
江熠的心猛地一跳。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机会似乎来了。
他走到窗边，透过那道裂缝和模糊的胶带，看向楼下。对面一楼的门店前，一个身形颀长、穿着干净整洁校服的少年正撑着一把黑色的伞，步履从容地走向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
雨幕模糊了他的轮廓，却依旧能感受到那份与周遭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清冷与优越。
那就是薄晏川。
江熠看着那辆车，看着那个身影，眼中交织着渴望、畏惧、羞愧和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该怎么开口？那个高高在上的少年，会愿意停下脚步，看一眼阴沟里挣扎的他吗？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窒息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