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卑微的靠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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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没有停歇的迹象，反而愈下愈大，砸在屋檐窗棂上，噼啪作响，像是敲在江熠惶惑不安的心上。
他看着那辆黑色的轿车缓缓驶离，消失在迷蒙的雨幕中，留下空荡荡的巷口和自己手中几乎被捏烂的成绩单。
刚才那一瞬间鼓起的勇气，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迅速干瘪下去。
他凭什么认为薄晏川会帮他？
就凭那偶尔投来的、或许连薄晏川自己都没在意过的怜悯一瞥？
还是凭他们那层可笑又脆弱的“表兄弟”关系？
在薄晏川那样的人眼里，自己恐怕和路边被雨打湿的流浪猫狗没什么区别，甚至更糟——猫狗至少不会带着一个像林婉清那样令人厌烦的母亲。
楼下的林婉清似乎因为骂累了，暂时偃旗息鼓，传来了电视机嘈杂的声响。
江熠深吸了一口潮湿阴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他不能放弃，这是唯一可能的路。直接去学校找薄晏川？太显眼了，他几乎能想象到周围同学投来的诧异、鄙夷的目光，以及薄晏川可能会露出的、哪怕只有一丝的为难表情。那会让他无地自容。
他需要一个更隐蔽、更不引人注目的机会。
他知道薄晏川有放假周的周五下午放学后去市图书馆的习惯，那里环境好，资料全，通常一待就是两三个小时。那是薄晏川雷打不动的私人学习时间。
今天就是放假周的周五。
一整个白天，江熠在学校里都过得浑浑噩噩。老师讲的内容他大半听不懂，注意力难以集中。身上的旧伤新痛在阴雨天里叫嚣得更加厉害。午餐时间，他照例避开人群，躲在教学楼后墙的角落，啃着从家里带来的干硬馒头。
几个同班的男生嘻嘻哈哈地路过，看见他，声音刻意扬高。
“哟，这不是江熠吗？又在这儿吃‘大餐’呢？”
“离他远点，听说他妈是疯的，别传染给我们。”
“你看他那样子，像不像条没人要的瘸狗？”
一个空饮料瓶被踢过来，滚到他脚边，溅起几点泥水。
江熠低着头，攥紧了手里的馒头，指节泛白。他没有抬头，也没有反驳，只是将身体往墙壁缩了缩，仿佛这样就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这种程度的欺凌，他早已习惯。比起林婉清的咒骂和父亲的殴打，这甚至算不上什么。
他活下去的信念从未如此清晰：逃离林婉清，向林熙然阿姨和薄晏川赎罪。而这些苍蝇般的嗡嗡声，不该成为阻碍。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的铃声响起，江熠第一个冲出了教室。他身上没什么钱，坐不起公交车，去市图书馆需要走将近四十分钟。
雨势小了些，但依旧细密冰冷。他没有伞，只好把破旧校服的外套顶在头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湿漉漉的街道上。雨水很快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膀，冰冷的布料贴在皮肤上，激起一阵寒颤。
他到达市图书馆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宏伟的建筑灯火通明，像一座知识的殿堂，与他周身狼狈的水汽和贫寒格格不入。
他在门口踌躇了很久，蹭掉鞋底的泥水，尽力拧干外套上的雨水，才低着头快步走进去。温暖干燥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他冻得发僵的身体稍微回暖，也让他更加意识到自己的窘迫。
他不敢四处张望，凭着记忆，小心地走向三楼的自然科学区。那里人少，安静，是薄晏川常去的区域。
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又快又重，几乎要撞出来。他既希望立刻看到薄晏川，又害怕真的看到他。
绕过一排高大的书架，他的脚步顿住了。
就在靠窗的位置，那个熟悉的身影果然在那里。薄晏川穿着干净的深色T恤，面前摊开着几本厚重的书籍和笔记，手边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他微微低着头，侧脸线条清晰流畅，神情专注地看着书页，修长的手指偶尔翻过一页，或是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窗外的雨声和馆内的静谧仿佛成了他的背景板，衬托出一种隔离尘嚣的宁静和优秀。
江熠屏住呼吸，一瞬间几乎想转身逃走。
差距太大了。他和薄晏川，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
可是……想到那冰冷的氧气管，想到林熙然阿姨死寂的眼睛，想到自己从高楼坠下时的呼啸风声……他不能退。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逼迫自己向前迈步。脚步声在安静的区域显得格外清晰。
薄晏川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来。看到站在不远处、浑身湿漉漉、脸色苍白得像鬼一样的江熠时，他清冷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明显的讶异。
他的目光扫过江熠还在滴水的发梢，单薄湿透的衣衫，以及那双写满了惶恐、乞求和无措的眼睛。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江熠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低下头，喉咙发紧，准备好的说辞忘得一干二净，只剩下笨拙的窘迫。
薄晏川皱了下眉，不是厌恶，更像是某种困惑。他放下笔，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图书馆里特有的克制：“江熠？你怎么在这里？”
“我……”江熠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像砂纸摩擦，“我……想来查点资料。”这个借口蹩脚得让他自己都想苦笑，他连一本像样的参考书都买不起。
薄晏川的目光落在他空空如也、甚至还在滴水的手上，没有戳穿。他的视线又在他苍白的脸和微微发抖的身体上停留了片刻。
短暂的沉默让江熠几乎窒息。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无声拒绝，准备狼狈逃离时，薄晏川忽然有了动作。他拿起自己那杯几乎没怎么动的热咖啡，站起身，隔着桌子递了过来。
“拿着。”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没有什么不耐烦，“暖暖手。”
江熠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杯咖啡，又看看薄晏川，像是没理解这突如其来的善意。他颤抖着伸出手，冰冷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杯壁时，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暖流猛地冲上鼻腔眼眶。
他差点掉下泪来。
“谢……谢谢。”他哑声道，双手紧紧捧住那杯咖啡，仿佛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
薄晏川坐了回去，看着他这副样子，眉头似乎又蹙了一下，但最终没再多问。他重新拿起笔，却似乎暂时没了看书的兴致，目光落在江熠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江熠知道不能再犹豫了。他深吸一口气，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声音低得几乎如同耳语，却带着孤注一掷的颤抖：
“薄……薄晏川……我……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薄晏川抬眸看他，静待下文。
“我……我想好好学习……但是……我落下的太多了……”江熠语无伦次，羞愧得耳根通红，“……能不能……能不能请你……偶尔……辅导一下我？……一点点就好……我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真的！”
他说完，立刻深深地低下头，不敢再看薄晏川的表情，等待着最终的审判。捧着咖啡杯的手心，全是冰凉的汗。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卑微的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