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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喘息与重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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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墙壁硌着薄晏川的脊背,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试图将胸腔里那股混合着恐惧、恶心和劫后余生的颤栗感挤压出去。老城区后巷污浊的空气吸入肺腑,带着垃圾腐烂和劣质烟草的混合臭味,让他阵阵反胃。
台球厅里那短暂却惊心动魄的交锋,像一场冰冷残酷的噩梦。
刀疤那双贪婪而残忍的眼睛,林婉清在电话里歇斯底里的尖叫和否认,以及他自己那番孤注一掷、漏洞百出的表演……每一个画面都在脑海中反复回放,刺激着他紧绷的神经。
他成功了。他用那叠不多的现金和一番大胆的谎言,暂时稳住了“刀疤”,为江熠争取到了宝贵的三天时间,也将危险的视线引向了林婉清和母亲之间那根脆弱的、不为人知的弦上。
但这成功,代价巨大。
他感觉自己像在万丈深渊之上走了一遭钢丝,脚下是随时可能吞噬一切的黑暗。刀疤最后的威胁言犹在耳,那不是空话。
三天,如果看不到他想要的“结果”,那条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将所谓的“薄家秘辛”捅出去,无论真假,都足以掀起惊涛骇浪。届时,母亲为了维护家族声誉,手段只会更加酷烈无情。
而他自己,也彻底暴露在了刀疤的视野中。那个混混头目或许暂时被“薄家”的影子和眼前的蝇头小利所迷惑,但一旦他冷静下来,或者发现任何不对劲,自己这个突然出现的“外甥”,将会是第一个被撕碎的目标。
脚踝的肿痛再次清晰地传来,提醒着他身体的狼狈和极限。他靠着墙,慢慢滑坐到冰冷的地面上,将脸埋进膝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脆弱。他毕竟只有十七岁,刚才那番与亡命徒的周旋,耗尽了他所有的心力和勇气。
不行,不能在这里停留。他必须尽快返回安全屋。江熠还在那里,独自一人,担惊受怕。
他咬着牙,用手撑地,艰难地站起身。每走一步,脚踝都传来钻心的刺痛,让他额头冷汗直冒。他跛着脚,尽量避开可能的视线,沿着记忆中来时的路,小心翼翼地往回走。
老城区的巷弄仿佛比来时更加曲折漫长。每一个拐角,每一个突然的声响,都让他心惊肉跳,下意识地缩进阴影里,屏息凝神,直到确认没有危险才敢继续前进。
他的神经如同绷紧的琴弦,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将其扯断。
终于,那栋熟悉的红砖楼出现在眼前。他警惕地观察了四周许久,确认没有异常车辆或陌生面孔徘徊,才快速闪进楼道。
站在那扇深绿色的铁门前,他深吸一口气,用特定的节奏——三长两短——轻轻敲响了房门。
门内立刻传来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以及门锁被哆哆嗦嗦打开的声响。
门猛地被拉开一条缝隙,露出江熠那张苍白如纸、写满了恐惧和期盼的脸。当他看到门外确实是薄晏川时,眼中瞬间涌上巨大的解脱,但随即又被薄晏川狼狈不堪、脸色极差的样子而引发的新的恐慌所取代。
“你……你没事吧?”江熠的声音带着哭腔和颤抖,下意识地想伸手扶他,又不敢真的触碰。
“没事。”薄晏川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疲惫的笑容,闪身进屋,立刻反锁上门,后背重重靠在门板上,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安全屋内昏暗的光线下,两人都沉默着,只有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薄晏川疲惫地滑坐在地上,卷起裤腿查看脚踝。肿胀似乎更厉害了,皮肤青紫发亮,看起来触目惊心。他拿出陆清卓给的强效喷雾,又喷了一次,冰凉的刺痛感让他闷哼一声。
江熠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看着他肿起的脚踝,眼圈又红了,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终只是默默地倒了一杯水,小心翼翼地递给他。
薄晏川接过水杯,一口气喝干,干涩的喉咙才稍微舒服了一些。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惊魂未定、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的“表哥”,心中五味杂陈。
“暂时……没事了。”他声音沙哑地开口,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静,“我找到追债的人了,谈了一下,他们答应……宽限三天。”
“什么追债人?”江熠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光芒,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惧淹没:“三……三天?然后呢?他们……他们会不会……”
“别想那么多。”薄晏川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这三天,我们是安全的。抓紧时间休息,恢复体力。”
他不能告诉江熠刀疤那些关于“薄家”的威胁,那只会让他更加崩溃。
江熠似乎被他的镇定感染,虽然依旧害怕,但还是点了点头,默默地坐回椅子上,双手紧紧捧着那个空水杯,指节泛白。
薄晏川靠在墙上,闭上眼睛。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但大脑却无法停止运转。
三天。
只有三天。
这三天,他必须做到几件事:
第一,尽快联系陆清卓,拿到关于林婉清更具体的“把柄”。刀疤的威胁绝非空穴来风,林婉清一定有什么致命的弱点握在对方手里,这是他可能反过来制衡的关键。
第二,他需要一条绝对安全的、能彻底脱离母亲和刀疤双方视线的撤离路线。老城区绝非久留之地。
第三,他必须想办法搞到更多的现金和更有效的身份伪装,为可能的长期隐匿做准备。
第四,也是最重要也最困难的……他需要找到一个能妥善安置江熠的地方,一个母亲和刀疤都无法触及的地方。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而他所能依靠的,只有陆清卓那条隐秘的线索,以及他自己快要耗尽的智力和体力。
他拿出那个微型接收器,再次给陆清卓发送加密信息:【接触完成,暂获三日喘息。急需:1.林婉清致命把柄(刀疤可能握有);2.绝对安全撤离路线及终点;3.更多现金及身份伪装;4.可靠隐匿点。速!】
信息发出,他感到一阵虚脱。他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这条不知何时能等到回复的信息上。
时间在沉默中缓慢流逝。安全屋内,两人一个靠墙假寐,一个蜷缩发呆,各自被巨大的压力和恐惧所笼罩。
薄晏川的脚踝疼痛阵阵袭来,饥饿感和口渴感也开始变得强烈。他强打精神,起身翻出之前买的压缩饼干和瓶装水,递给江熠一些,自己也机械地啃了起来。食物味同嚼蜡,只是为了维持基本的生理需求。
吃完东西,疲惫感更加汹涌地袭来。他知道自己必须休息,否则身体会先垮掉。他对江熠说:“轮流休息。你先睡一会儿,我守着。两小时后我眯一会。”
江熠犹豫了一下,还是听话地躺到了那张狭窄的单人床上,但他显然无法入睡,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天花板,身体依旧紧绷。
薄晏川拖过一把椅子,坐在门后,耳朵警惕地倾听着门外的动静,同时努力维持着清醒。然而,极度的疲惫和脚踝的持续疼痛不断侵蚀着他的意志,他的眼皮越来越沉重,意识渐渐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分钟,也许更久……
突然!
口袋里的微型接收器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急促的震动!
薄晏川猛地惊醒,瞬间睡意全无!他迅速掏出接收器,心脏狂跳。
是陆清卓的回复!这么快?!
他快速解码信息,内容却让他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瞬间冻结:
【把柄疑为林婉清早年医疗记录(涉及精神诊断及巨额私下赔偿),原件可能在其手中或已抵押。刀疤处或有副本。撤离路线正在规划,但风险极高,需等待时机。现金及伪装需至少12小时。隐匿点暂无可靠选择。另:最新情报,林总助理已动用私人关系,协调警方资源,扩大秘密搜救范围,重点排查老城区及私人诊所。你们时间可能不足三天。万分谨慎!】
信息像一把冰锥,刺穿了薄晏川最后的心理防线。
林婉清的精神诊断?这确实可能是致命弱点。但原件不知所踪,刀疤可能持有副本,这意味着他很难抢先拿到并加以利用。
撤离路线、现金、伪装都需要时间!而最可怕的是最后一条——母亲已经动用了警方资源!虽然是以“秘密搜救”的名义,但这意味着官方力量的介入!搜索力度和范围将呈指数级扩大!老城区和私人诊所成为重点目标,他们藏身于此,如同瓮中之鳖!
时间可能不足三天!甚至可能只有一天,或者几个小时!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海啸般扑面而来,瞬间将薄晏川淹没。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恐慌,手脚冰凉。
就在这时——
“咚咚咚!”
一阵并不响亮、却异常清晰的敲门声,突然从门外传来!
不是他约定的暗号!而是非常普通的、仿佛邻居串门般的敲门声!
薄晏川和床上的江熠同时浑身一僵,瞬间石化!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们的心脏!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