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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N|不虞之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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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自走棋现在怎么样了?”
那人直起腰背立在猎猎寒风之中,和夜色融为一体。
他的声音被径直吹到下风口的林同风耳中。
林同风抬头看了一眼,声源毋庸置疑地是站在他斜前方,但林同风却觉得四面八方都有他的声音。
“很顺利,走到医院了那一步了。”林同风如实汇报,后面的话他犹豫了一下,“只是频繁地去同一片区域,邹则源肯定会怀疑。而且邹则源似乎真的对他……”
“刻舟求剑,我看他也疯了。”他厉声打断他,冷声下令,“别让他碍事。”
林同风应下。
“拟定什么时候见面?”
林同风不语,将手机递过去,显示着日历。
「2020/9/4」
9.4,九点四?
吴即坐在车子后排蹙眉盯着手心里的纸条,在心里默念着。
什么意思?
他刚坐上车时,掌心按在宽松的开衫袖子上,被里面的硬物硌得生疼,他伸手摸进去才发现里面散落着一颗硬糖和它的糖纸身首异处。
摊开糖纸才发现里面还写了字。
工工整整地列了三行,如同锦囊妙计一样的手法。
9.4。
L13。
和一串电话号码。
不消多想,吴即也知道这肯定又是林同风的手笔,但是对信息的内容却没什么头绪。
只是许润出国的事已经迫在眉睫,他不敢保证林同风字字属实,却也不敢赌那一个万一。
时间紧迫,他必须要见许润一面,而且越快越好。
吴即将纸条不动声色地折好放回去,抬眸看了一眼坐在主驾驶专心开车的邹则源。
车内灯光昏暗,他得以肆无忌惮地用冷厉剖析的目光打量他,如同昼伏夜出狩猎,判断出手时机的野兽。
要怎么才能摆脱他。
蹉跎多日,吴即也没能查到任何和纸条上的三条线索有直接关联的信息。
时间并未因此垂怜,总是明日换今天,而吴即的困境却一成不变。
他急得一连几个晚上都没好好合眼,半夜口渴下楼找水的时候,才发现邹则源似乎今天也没有回来。
吴即专门绕到玄关,发现邹则源的拖鞋仍旧摆在最上层未动过。
这已经是邹则源夜不归宿的第三天。
他以前从未这样过。
直至天光大亮,邹则源才回到别墅。
吴即礼节性地和他打招呼。
邹则源恍若未闻,不修边幅地踢掉脚上的鞋子,甚至连拖鞋都没穿,木然地站在玄关,先是疲倦地抬眼看向正对面的楼梯,又转眼看向电梯的方向。然后一声不吭,径直走向客厅,直挺挺地倒头睡在最近的沙发上。
吴即被他吓得不轻,赶忙跑过去。
那么警惕的人,吴即一路跑过来叮铃咣啷的动静都没把他吵醒,仍沉沉地睡着,憔悴溢于言表。
吴即有些看不下去,思来想去最后还是上楼抱了被子下来给他盖上仔细掖好。
他莫名有些心虚,像是在提前补偿以后的愧疚。
邹则源就这样在沙发上睡了一天半。
第二天上午,吴即下楼的时候,沙发上已经空无一人,邹则源正站在玄关和赵峥攀谈。
“你休息好了吗?”吴即问。
他闻声看过来:“嗯,分院太忙了。”
邹则源又变回吴即熟悉的儒雅从容,运筹帷幄的模样。
“你以前没这么忙过。”吴即走到他身边,见他一副又要出门的模样。
“最近医院有短期交流的项目,派我去分院区那边。”邹则源一遍解释一遍套上外套,“那边人手短缺,病患情况又比较复杂。前天我下了大夜班是准备回来的,但是有个患者自杀了,我就又留了一天。”
“该走了。”赵峥如同闹钟准时响起,面无表情地看向吴即。
吴即一愣:“去哪。”
“去做全身体检。”赵峥说。
吴即下意识转头看向邹则源。
“嗯,走吧,每个月都要做的。”邹则源取下他的鞋弯腰放在他脚边,又将他身上开衫的扣子扣到最上面的一个,“已经 9 月了,外面冷。”
9 对吴即来说是高敏的数字,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按亮手机看了一眼日期。
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今天是 9 月 4 日。
9.4。9 月 4 日。是这个意思吗?
来不及多想,赵峥又不耐地催他。
吴即抬头却发现邹则源和赵峥各自据着左右两辆车。
根本不需要他做选择,吴即想都没想就往邹则源那边走,对赵峥叫狗似的呼喊充耳不闻。
邹则源这次却主动没替他拉开车门,站在主驾驶旁边望向他说:“你和赵峥去,我下午要上班走不开。”
吴即只好黑着脸又走回赵峥身边,三人就此分道扬镳。
邹则源一路开车到分院,刚好赶上医护的午休时间。
同事正收拾东西,见他进来连忙招呼他问:“邹老师,你中午吃过饭吗?没吃的话,我们一起去吃吧。苏老师说医院附近有一家不错的餐馆,我们都去,护士长也一起去呢。”
邹则源笑着摆摆手只说自己吃过了。
“好吧。”同事脸色遗憾地挂好工服,推门离开。
办公室现在只剩他一个人。
邹则源坐在工位上,拨通电话。
“赵嫀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她的社会关系和银行流水一切正常。通话记录和密切往来人员还在查,暂时也没什么问题……”
“继续查。”邹则源脸色阴沉。
她绝对有问题。
邹则源将有些凌乱的工位整理好,推门离开。
虽然那边毫无进展,多亏有了这个交流项目,让他能光明正大地踏进这里亲自调查赵嫀的底细,接触到那段时间一手的情报,却不会让吴升平起疑。
他一路走到监控室,安保问他做什么,邹则源只说自己想查个监控,安保从一旁给他递了一张申请调监控的记录单:“把你要查的日期,时间,地方都写清楚。”
邹则源如实填写。
“你要查封闭病区探视室的监控啊?”安保看了一眼内容,有些面色为难。
“怎么了?”邹则源问。
“封闭病区探视室是敏感区域,你想要查得打表申请,层层申上去,拿到权限才能看。”安保同他耐心解释,并非自己刻意刁难。
步骤这么繁琐。
“等我走完这些流程,还能查到 6 月的监控吗?”邹则源又问。
“现在打表来得及,封闭病区的监控保留时间是半年以上。”
那就是 6 月的监控根本没被覆盖。
赵嫀自始至终都在说谎。
“好,麻烦你了。”邹则源说,转身离开监控室。
刚走到拐角处,差点和一个风风火火赶路的人撞个满怀。
邹则源眼疾手快,迅速闪至一边,那人也吓了一跳,连声致歉。
“梁泊安?”邹则源退后一步,看清面前人的样貌,试探着问。
他愣了一下随即抬头:“邹老师?”
“好巧。又见面了。”邹则源说,“你这么着急是去干什么?”
梁泊安闻言神色又焦灼起来:“我找护士长有事!”
“你别着急,我给她打个电话。她现在应该还在外面聚餐。”邹则源轻轻拍着他的肩,摸出手机给赵嫀打去电话。
“我刚已经给赵老师打过电话了,但是没人接。我去她办公室也找了,她手机在办公室里没带走。”
没带手机?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果真没人接。
两人又回到精神科,她的办公室也没有人,邹则源又试探着打了一遍电话。
她的手机搁置在桌子上因为来电而嗡嗡作响。
奇怪。怎么会有人出门不带手机。
“先回吧,她应该还在吃饭。”邹则源将办公室的门带上说。
有邹则源做安排,梁泊安有了主心骨。听话地跟在他身后,一同回到办公室待着。
没等多久,刚才招呼邹则源一起出去吃饭的同事就回来了。
“护士长呢?她回来了吗?”邹则源问。
同事一边将外套脱下一边回头道:“不知道啊?她之前回办公室换衣服,等了一会儿她说她有事,就没去。刚回来挤不上电梯,见她在一楼大厅 18 号电梯旁边的楼道打电话呢。”
没带手机怎么打电话?
邹则源愈加觉得奇怪,和梁泊安按着同事说的地址一路找过去。
楼梯间的应急大门没关实,两人走过去刚好从门缝里看见赵嫀打电话来回踱步的身影。
“护士长怎么换新手机也不和我们说一下,怪不得打不通她电话。”梁泊安忍不住在一旁小声吐槽。
狡兔三窟。
邹则源冷冷地盯着她的身影,将一切按下不发,看了一眼旁边的电子表说:“上班时间快到了,我先回。你记得问她要个联系方式,别下次再联系不上她。”
梁泊安应下。
下午的病人不算多,邹则源还算轻松,临近下班梁泊安喊他一起去查房,邹则源应下若无其事地提起上午那事:“护士长的新电话号码你存了吗?我上午走得急,忙着看诊到刚才,也没来得及问她要。”
“存了存了。”梁泊安说着将电话号码亮给他,邹则源对着将那个电话号码存进通讯录里。
来分院这么久,难得能有一天查完房就可以相安无事地按时下班。
邹则源坐在驾驶座上,摸出手机给管家打出电话。
“不用再查赵嫀那个手机号,她还有一张电话卡。”
管家在那边将电话号码记下,电话还没挂断,他继续等邹则源的后话。
“吴即回来了吗?”
“没有。”
“好。”
邹则源挂断电话,划了几下界面,点开一个 APP。
「更新目标对象的行动轨迹。」
那个被命名为“吴即”的小红点,上午一路从别墅里出发,现在仍然定在吴升平的医院里。
他还在病房外面等着吴升平看完检查报告。
吴即在外面的会客厅仍旧和赵峥水火不容,各据一方。
他刚在电梯里看过这栋楼的指引,L13 是妇产科,怎么看都和许询宁沾不上边。
不是这里,那林同风是想让他去哪里的 13 层。
蓦地他脑中浮现那日林同风手指的落点。吴即摸出手机,试探着登进那家医院的导诊系统,找到住院区的楼层索引,13 层的楼层索引上赫然写着,肾脏内科。
而他记得许润想要自己给许询宁捐的就是肾脏。
邹则源不在身边,那就只需要解决赵峥。
吴即锐利的目光迅速转过大半个会客厅然后在即将接近赵峥时开始减缓速度,如同网上那些空有噱头的抽奖的指向标看似要停在大奖之时,却仍未停止,转向最终的结果。
目光擦过赵峥的身侧,落在他身后紧闭的那扇门上。
之前束手束脚地行动无非是道德感在若隐若现,让他没办法对邹则源下狠手。
吴即窝在沙发上抱着腿,半张脸都埋在臂弯里,只露出那双微眯着的眼睛,看不见他森冷的獠牙和笑意。
他和这两人之间可没什么情分。
“吴总说这次的检测报告也没有问题,麻烦赵助您送他回去。”
吴升平的主治医生递来他在门后的通知。
赵峥不语,只给吴即使了个眼色,侧身示意他走。
吴即不为所动:“我先不回去,我要先去买东西。”
“不行。”赵峥一口回绝,“吴总只说要送您回去。”
“那你让我进去,我自己和我爸说。”吴即抬腿走到医生旁边。
医生面色为难地看着他,良久叹气道:“我替您进去问问吴总。”
“吴先生说想进来,有事问您。”医生推门而入,望着病床上已然一副行将就木模样的沧桑面容。
“不见。”他模糊地吐出拒绝的话。尽管动作微弱,说话时却依旧牵动起嘴角那一片的皱纹。
他的病情每况愈下,检查结果越来越不尽人意,但此刻和许家的对峙仍处在白热化,他怎能轻易向别人露出病态,袒露自己的脆弱。
医生应下出去了一会儿却又推门进来:“吴先生说您不见他,他就不走。”
“他有什么事。”吴升平不耐地睁眼:“他要干什么?”
果真和以前那个吴即一模一样,难缠且棘手。
医生看了一眼手机,报上了一个略微有些拗口的店名:“他说他想去吃这家的饭再回邹则源的别墅。”
大动干戈地闹个没完就为了吃一顿饭。
“让他去。”他蹙眉,阖上眼小憩。
“地址。”赵峥得令,冷着脸语气不佳。
吴即在导航软件里找到之前的记录,不动声色地放大地图,将那家医院排在边框外以后才翻转手机拿给赵峥看。
赵峥跟在吴即身后,将地址输入导航,用手机看了一眼路线。然后截图路径编辑了一条图片消息发出去。
陌生号码回得很快。
也是一条图片信息。
是那条路线放大过后的单独截出的一段路。
「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