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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来得及 ...

  •   凌晨四点的城市像一幅未干的水彩画,天际处的鱼肚白与深蓝交融,晕染出朦胧的霞光。傅临渊办公室的灯光在渐亮的晨色中显得不再那么刺眼。

      他合上那份证据汇总,指节在纸页上轻轻敲击,那是他思考时惯有的小动作。“创芯的发布会是今晚八点。”他说,声音因熬夜而低哑,“我们要在他们之前召开媒体见面会。”

      “来得及吗?”我问,靠在门框上,感觉全身的肌肉都在发出抗议。

      傅临渊拿起内线电话:“林秘书,通知公关部,今天上午十点召开紧急发布会。同时向所有合作媒体发送邀请函。”

      他放下电话,看向我:“现在来得及了。”

      这就是傅临渊的风格。雷厉风行,不容置疑。七年前如此,七年后更甚。

      “你需要休息一会儿。”他站起身,走向角落里的咖啡机。机器发出细微的嗡鸣,很快,浓郁的咖啡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我看着他熟练操作咖啡机的背影,忽然想起什么:“你以前不喝咖啡。”

      在高中那会儿,他嫌咖啡太苦,总是喝我带的茶包。那种廉价的柠檬茶,他却说比任何饮料都提神。

      “人总是会变的。”他背对着我说,声音平静无波。

      当他把咖啡递给我时,我注意到杯子的款式很特别且纯白的瓷杯,杯壁上有一道手绘的蓝色波纹。这个设计莫名眼熟,但我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谢谢。”我接过咖啡,小心地抿了一口。意外的,他记得我喝咖啡的习惯:不加糖,只加一点点奶。

      我们各自沉默地喝着咖啡,办公室里只剩下空调运转的微弱声响。晨光透过落地窗,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影。

      “那个杯子,”我终于忍不住问,“是哪来的?”

      傅临渊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放下自己的杯子:“一个朋友送的。”

      朋友。这个过于宽泛的词语像一堵墙,将我的试探轻轻挡回。

      “傅总,”林秘书的声音从内线电话里传来,“公关部已经准备就绪,媒体邀请也全部发出。另外,创芯科技刚刚发布了新的预告片。”

      傅临渊按下免提:“接进来。”

      新的预告片只有十五秒,展示了一个改进后的粒子效果。明显是针对系统崩溃的问题做了修复,但修复得并不完美,粒子的运动轨迹显得生硬,失去了原本的流畅感。

      “他们在一夜之间做了修补。”我说。

      “但修补得不够好。”傅临渊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这反而证明了他们确实拿到了有缺陷的源代码。”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震动起来。是Elara发来的消息:
      「澜,罗曼斯的教授回邮件了,他愿意为我们出具证明,确认《星涡》的核心概念在你毕业设计中就已经出现。」

      我把手机转向傅临渊:“又一个证据。”

      他看了一眼,唇角微微上扬:“很好。”

      这个笑容很淡,却让我恍惚了一瞬。七年前,每当我们解决一个技术难题时,他也会露出这样的笑容,不是大笑,只是唇角轻轻勾起,眼睛微微发亮。

      “我让司机送你回酒店休息。”傅临渊说,“上午的发布会你需要出席。”

      “你不休息?”

      他走回办公桌后,重新打开电脑:“我还有个并购案要处理。”

      直到这时,我才注意到他眼底淡淡的青黑。想必这几天他几乎没怎么合眼,既要处理并购案的危机,又要应对源代码泄露的事件。

      “傅临渊。”我叫住正要转身离开的他。

      他抬眼看我。

      “你还记得我们高中时那个科创比赛吗?”我说,“当时我们没能解决能量溢散的问题,但你说过,失败是成功最坚固的基石。”

      他的眼神微微闪动,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投下一颗石子。

      “现在也一样。”我轻声说,“我们会赢的。”

      短暂的沉默后,他极轻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司机送我回酒店的路上,城市正在苏醒。早起的摊贩推着早餐车出现在街角,上班族们行色匆匆地赶往地铁站。一切都充满了生机,与刚才那个彻夜未眠的顶楼办公室仿佛是两个世界。

      回到酒店房间,我拉开窗帘,让晨光完全洒进来。手机里又多了几条Elara发来的消息,都是关于工作室选址的。她说创意园区那栋红砖楼的管理方再次联系她,表示可以提供更优惠的条件。

      我放下手机,走进浴室。温热的水流冲刷着疲惫,却冲不散心头的纷乱思绪。傅临渊办公室里的那个杯子,他记得我喝咖啡的习惯,还有我提到高中时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波动......

      这些细节像拼图碎片,在我脑海中旋转。但我还缺少最关键的那一块,无法看清全貌。

      擦干头发后,我躺在床上,本想小憩片刻,却不知不觉沉入梦乡。

      梦里,我回到了华清大学的计算机教室。那是我们分别前的最后一天,傅临渊来我的学校找我。我们坐在窗边的位置上,夕阳的余晖将一切都染成金色。

      “我要去罗曼斯了。”我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然后他说:“我知道。”

      “你会来吗?”我问,明知故问。

      他转过头来看我,眼睛在夕阳下呈现出琥珀般的色泽。“顾惊澜,”他说,“有些路注定要一个人走。”

      梦在这里中断。我睁开眼,发现才睡了不到两小时,但思绪却异常清晰。

      拿起手机,我找到Elara推给我的一个联系方式,创意园区那栋红砖楼的产权管理方。电话接通后,我直截了当地问:

      “我想知道,决定给我优惠价格的人,是不是傅临渊?”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是一个礼貌的男声:“抱歉,顾先生,客户的隐私我们不便透露。”

      但我已经知道了答案。

      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床头柜上那个从罗曼斯带回来的旧笔记本上。我伸手拿起它,翻开第一页,那上面还留着七年前写下的两个字:

      「渊澜」。

      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但依然清晰可辨。

      我合上笔记本,起身走向衣柜。上午的发布会即将开始,而现在,我仿佛能听到命运齿轮转动的声音。

      挑选衬衫时,我的手指在一件深蓝色丝质衬衫上停留了片刻。这颜色让我想起高中时傅临渊常穿的那件校服外套,袖口总是被他挽起,露出线条清晰的手腕。

      最终还是选了件简单的白衬衫。镜子里的人眼下有淡淡的阴影,但眼神还算清明。我系好最后一颗纽扣时,门铃响了。

      门外站着的是林秘书,手里提着一个纸袋。“顾先生,傅总让我来接您去发布会现场。另外,这是给您准备的早餐。”

      纸袋里是三明治和热咖啡,包装上印着青云科技大厦楼下那家咖啡店的标志。我道了谢,接过纸袋时碰到林秘书的手指,她的指尖冰凉,想必也是奔波了一夜。

      车上,我小口吃着三明治。鸡肉沙拉配全麦面包,是我以前喜欢的搭配。这个认知让我握着纸袋的手紧了紧。

      “傅总呢?”我问。

      “已经在现场了。”林秘书从副驾驶座回过头,保持着专业的微笑,“傅总吩咐,让您不用紧张,按我们准备好的说辞回答媒体问题即可。”

      “我不紧张。”我说。这倒是实话。比这更大的场面我也见过,在罗曼斯毕业展上,面对那些挑剔的评论家和收藏家时,心跳都没有现在这么快。

      发布会设在青云科技大厦三楼的媒体中心。我们到达时,现场已经布置妥当,深蓝色的背景板上印着《星涡》的图案和青云科技的logo。工作人员在做最后的设备调试,镁光灯的光圈在空气中交错。

      傅临渊站在讲台侧边,正和公关部负责人低声交谈。他换了身藏青色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完全看不出熬夜的痕迹。看到我进来,他微微颔首,结束了谈话朝我走来。

      “休息得怎么样?”他问。

      “还好。”我注意到他换了个领带夹,银色的,造型简洁,“你看起来不错。”

      “必须不错。”他压低声音,“创芯的人也在现场,坐在第三排。”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看见几个穿着商务装的人,神情严肃地翻看着手里的资料。其中一个人抬头朝我们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锐利。

      “他们想看看我们会拿出什么证据。”傅临渊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冷意,“那就让他们好好看看。”

      九点五十分,媒体陆续入场。长枪短炮架起来,快门声此起彼伏。我和傅临渊站在幕布后,透过缝隙看着台下逐渐坐满的人群。

      “紧张吗?”他突然问。

      我转头看他:“你刚才不是问过了?”

      “刚才问的是休息,现在问的是紧张。”他说,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

      “有点。”我老实承认,“但不是因为发布会。”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说:“我也是。”

      这句话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在我心上却重如千钧。我还想说些什么,但主持人已经走上台,宣布发布会开始。

      镁光灯骤然亮起,将讲台照得如同白昼。傅临渊率先走出去,步伐从容不迫。我跟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须后水味道,是雪松混合着柑橘的清新气息。

      台下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们身上。傅临渊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高度,动作熟练自然。

      “感谢各位媒体朋友今天莅临。”他的声音通过音响传遍整个大厅,沉稳有力,“今天召开这次紧急发布会,是为了澄清关于《星涡》项目的一些不实传言......”

      我站在他身侧,看着他从容应对媒体的样子。七年的时间将他打磨得更加完美,每一个手势,每一个停顿都恰到好处。但在他转向我,示意我上前展示证据时,我看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只有我能读懂的信号。

      就像十七岁那年,我们站在全校师生面前展示那个失败的项目时一样,他在告诉我:别怕,有我在。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讲台中央,将U盘插入电脑。大屏幕上开始播放我们连夜整理的证据链:从七年前的算法注释,到罗曼斯教授的证明信,再到《星涡》完整的开发日志。

      台下传来窃窃私语,闪光灯亮成一片。我看到创芯那几个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以上所有证据都表明,《星涡》的核心概念和技术实现,完全由我和我的团队独立完成。”我的声音在安静的大厅里清晰可辨,“任何相似之处,都只能是......”

      我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台下。

      “都只能是拙劣的模仿。”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有记者立刻举手提问,问题尖锐直接。傅临渊适时上前,接过话头,用他无可挑剔的商业话术化解了一个个刁难。

      我看着他的侧脸,忽然想起今早那个梦的结尾。梦里他说“有些路注定要一个人走”,但此刻站在这里,站在他身边,我发现有些路也许可以并肩而行。

      发布会进行到一半时,创芯的人提前离场了。他们的背影在镁光灯的追逐下显得有些仓促。

      傅临渊正在回答最后一个问题,关于青云科技未来在数字艺术领域的布局。他的回答精妙绝伦,既展示了野心,又留足了余地。

      我微微侧头,目光落在他握着麦克风的手上。左手无名指依然空空如也,但在小指的指根处,我看到了一个极淡的印记,像是长期佩戴戒指留下的痕迹。

      这个发现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的涟漪一圈圈扩散,久久不能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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