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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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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府的人听着！陛下驾临，速请贺清商出来见驾！”
寅时三刻，夜色如墨，摄政王府门前却火把通明，数十支火把将朱红大门照得如同白昼，跳跃的火光映在侍卫们冰冷的铠甲上，泛着凛冽的寒芒。
御辇缓缓停在府门前，鎏金宫灯被内侍们次第点亮，昏黄的光晕铺陈开来，映出仪仗森严的队列——锦衣卫分列两侧；内监们垂首侍立，大气不敢出；文武百官则簇拥在御辇周围，神色各异，或焦灼，或隐秘，或幸灾乐祸。
御辇内，十六岁的少年天子贺明瑾端坐其中，背脊挺得笔直，端的是帝王威仪。
如果忽略那双死死攥着御座扶手、指节已然泛白的手。
他昨日还在皇叔的书房里，就着满室药香，听那人用因久病而微哑的嗓音，条分缕析地细述亲政后六部交接的每一项细则，如何平衡，如何制衡。那人说话时偶尔会以拳抵唇，压抑着低咳，面色是常年不见日光的苍白，可那双抬眼看来的凤眸深处，却总是蕴着一种稳如泰山的底气，仿佛这世间再无任何风浪能撼动他分毫。
怎么一夜之间，天翻地覆，就成了“府中只剩染血绢帕，人迹全无”？
“陛下！贺清商定是畏罪潜逃了！”
太尉李崇第一个冲出肃立的朝臣队列，他身着绯色官袍，须发皆张，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急切，甚至忘了君臣之礼，跨步便要上前，才走了两步就被侍卫拦下。
“他把持朝政十载，六部半数是他门生故旧，京营兵权更牢牢握在其亲信手中，树大根深，盘根错节！如今陛下即将亲政，他定然是怕往日那些见不得光的罪行败露，这才不惜以染血绢帕伪造遇刺假象，金蝉脱壳！”
他话音未落，一名御史已紧随其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袖中早已备好的弹劾奏折被寒风掀起一角，露出密密麻麻的“罪状”。“陛下明鉴！”御史的声音慷慨激昂，“贺清商上月便称病不上朝，实则暗中调遣吏部官员，安插心腹！臣更查明，他私藏太祖年间秘档，其心可诛啊，陛下！”
“陛下，李太尉与张御史所言极是！”
“贺清商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请陛下即刻下旨，海捕此獠！”
“若任由他逍遥法外，日后必成大患，动摇国本啊！”
火光映照着老臣们或苍老或精明的面孔。他们纷纷附议，或痛心疾首，或义愤填膺，声浪此起彼伏，如同无形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那架孤立的御辇。
贺明瑾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掀起帘帷一角。少年天子尚带青涩的面容暴露在火光下，眼神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跪了满地的臣子，最终定格在李崇身上，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嘈杂：“太尉口口声声说皇叔畏罪，除了这些臆测，可有实证？”
“实证？”李崇猛地抬起头，他指着那紧闭的王府大门：“陛下！他贺清商十年来独揽大权，视皇权如无物，满朝文武天下百姓，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便是最大的实证！陛下八岁登基，他若无私心，为何迟迟不肯归政？为何定要等到陛下即将亲政的当口，他才突然失踪？这分明就是做贼心虚，欲盖弥彰！”
就在这时，一阵慌乱脚步声响起，王府的老内监连滚带爬地从门内奔出，他发髻散乱，双手高高捧着一份奏疏，噗通跪倒在御辇前，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陛、陛下……老奴……老奴在王爷书房……只找到这个……”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侍卫上前接过，恭敬呈入御辇。
贺明瑾垂眸。
只见那摊开的奏疏上，朱墨犹新，仿佛书写者刚搁下笔不久。从京营兵权的平稳移交方案，到六部官吏的考核擢升细则，乃至边关粮饷的调配预案，事无巨细，写得条理分明，逻辑缜密。末尾“贺清商”三个字，笔力遒劲，力透纸背，带着一贯的从容与决断。
指尖轻轻抚过那熟悉的、带着独特笔锋的墨迹，贺明瑾只觉得心头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一刺。他忽然冷笑一声，抬起眼，凛冽的目光扫过下方神色各异的群臣，扬了扬手中的奏疏，声音冰寒：
“诸位爱卿，是觉得朕年少可欺，眼盲心瞎吗？”他猛地将奏疏合拢，紧攥在手中：“若皇叔真如尔等所言，心存异志，想把持朝政，恋栈权位，他何必在‘潜逃’之前，呕心沥血写下这封奏疏，将这偌大江山、将这至尊权柄，如此清晰地、毫无保留地亲手递到朕的面前？！”
他顿了顿，胸腔因激动而微微起伏，声音陡然拔高，响彻在王府门前：
“传朕旨意：摄政王贺清商，为国操劳，旧疾突发，需离京静养！着锦衣卫指挥使亲领精干人手，暗中追查皇叔下落，以确保其安危，对外不得泄露半分！即日起，若有谁敢妄议摄政王行踪，编排不实之词，一经查出，以欺君之罪论处，决不宽贷！”
掷地有声的话语如同惊雷，炸得群臣噤若寒蝉，原先还喧嚷的人群瞬间鸦雀无声，无人再敢出声反驳。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哪怕他只是个少年。
李崇深深地低下头，随着众人叩首领旨，宽大的袖袍垂落，遮掩了他所有的表情。唯有那袖袍之下，一双拳头死死紧握，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的皮肉之中。
他在心里咒道：贺清商……你最好是真的死在了哪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或是永远消失在了这天涯海角，再也别回来！
御辇缓缓驶离王府，帘帷之后，贺明瑾挺直的背脊终于微微松懈下来，他靠在冰冷的车壁上，怔怔地望着那扇在视野中逐渐远去的朱门。眼底翻涌着无法掩饰的无措与巨大的疑惑。
皇叔，你到底……去了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