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完美的监护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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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透过特制的、过滤掉所有紫外线和强烈光线的双层隔音舷窗，吝啬地洒进卧室。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近乎无菌的、混合着高级香薰和淡淡消毒水的气息。沈星在柔软得如同云朵的床垫上睁开眼，视野里没有钟表，只有天花板上柔和的、模拟日出光线的渐变光带。
她动了动手指，身侧的林野几乎是立刻就有了反应。他没有睁眼，修长的手指已经探过来，轻柔地抚过她的额头，指腹带着一种常年接触药物和仪器留下的、不易察觉的薄茧。
“醒了？”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清晨特有的沙哑，像大提琴的最低音，“睡得好吗？梦境还安稳吗？”
“嗯。”沈星的声音很轻，带着刚睡醒的黏软，目光落在林野线条完美的下颌上。他穿着质地柔软的米白色家居服，长发随意束在脑后，侧脸在朦胧光线下宛如雕塑。他是沈星世界里唯一恒定的风景。
“早餐马上送到。”林野说着，没有起身，另一只手已经熟练地从床头柜拿起一支小巧的喷雾器，对准沈星的口鼻，“该做晨间呼吸调理了，昨天的数值显示你深度睡眠时氧饱和度有轻微波动。”
一股带着草木清香的冷雾喷入鼻腔，沈星下意识地配合着深呼吸。这是她从记事起就遵循的日常。林野总能提前预判她的需求，安排好一切。
门无声滑开，穿着无菌制服的护工推着餐车进来。早餐精致得如同艺术品：温热的燕麦粥点缀着有机莓果，烤到完美金黄的吐司，一小份用特定刀具切割的、只取最嫩部分的烟熏三文鱼，还有一杯温度精确控制的鲜榨橙汁。没有任何刺激性气味或颜色。
“今天的菜单是根据您昨夜的脑电波活跃度和消化系统反馈微调的。”林野解释道，语气理所当然。他接过护工托盘，亲自为沈星摆好餐碟，动作优雅流畅。“张姨，辛苦了，剩下的按原计划处理。”
护工微微躬身，无声退出。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林野坐在床边，看着沈星小口小口地进食，目光专注而温柔，仿佛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沈星习惯性地享受着这一切。食物美味，环境安全，哥哥…林野，无微不至。
“星，”林野忽然开口，声音放得更轻，“昨晚线上社区的那个小论坛，你常去的那个‘静语花园’，有用户发布了些…不太妥当的讨论。关于创伤后应激反应的极端案例，还有一些…不科学的、宣扬自我伤害的言论。”他顿了顿，观察着沈星的反应，见她只是眨了眨眼，继续小口吃饭，才继续道，“我已经联系管理员，那个板块被临时封禁了。另外，那个ID‘灰烬之蝶’的用户，IP地址追踪到境外，背景不明，我建议…你暂时远离这类讨论。你的精神状态需要绝对纯净的信息环境。”
沈星咀嚼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灰烬之蝶…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她没深想，只是点点头：“好。”
“乖。”林野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伸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唇角一点看不见的果酱渍。这个动作亲密又自然，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感。“吃完我们去花园走走？天气预报说今天气压稳定，适合短时间接触自然光线。”
“嗯。”沈星顺从地放下餐具。
所谓的“花园”，是顶层露台上一小块被玻璃穹顶笼罩的区域。地面铺着柔软的仿草坪地毯，种着几株经过严格筛选、无花粉、无刺、甚至气味都经过中和的观赏植物。光线透过特殊玻璃，滤掉了所有可能引起不适的波长，柔和得如同梦境。
林野陪着沈星散步，话题围绕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艺术、音乐和文学。他博学多才，总能引经据典，但话语间总带着一种无形的屏障，将沈星与任何可能涉及真实世界冲突、负面情绪或深刻情感的话题隔绝开来。他像一个技艺精湛的导游，只展示他精心修剪过的、安全无害的风景。
“…所以，梵高的星空，与其说是对自然的描绘，不如说是他内心风暴的外化。”林野指着露台角落一幅巨大的、印刷精美的梵高星空复制品，“但我们不必去体会那种痛苦的宣泄，欣赏其色彩和构图的美感就足够了，对吗，星？”
沈星看着画上扭曲旋转的星云，心里某个角落似乎被轻轻刺了一下，一种模糊的、不属于她的悸动。但她只是点点头，轻声说：“嗯，很美。”
林野满意地笑了，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掌宽大温暖，带着常年练习乐器留下的薄茧，包裹着她微凉的手指。“只要你感到平静和舒适，哥哥就开心。”
平静和舒适…这是林野永恒的追求，也是沈星被灌输的唯一人生目标。她依赖着这份由他一手构建的、密不透风的安宁。偶尔，当深夜无人，或是某些特定气味、声音偶然触发，她会感到一种莫名的空洞，仿佛灵魂深处有个小小的黑洞在旋转，一些破碎的、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尖叫、黑暗、一个模糊的、充满压迫感的影子——会如潮水般涌来，带来尖锐的恐慌。但每当这时，林野总能及时出现，用他温柔的怀抱、轻柔的抚摸和肯定的话语——“没事的，星，那只是幻觉，有哥哥在，一切都会好的。”——将她拉回安全的岸边。他解释说，那是她大脑尚未完全愈合的创伤留下的残影，是她脆弱精神力的体现，需要他更细致的守护和药物的帮助。
沈星对此深信不疑。哥哥是无所不能的，他的判断不会错。她需要他的保护。
下午，林野在书房处理事务。沈星在客厅的懒人沙发上，戴着特制的降噪耳机，接入林野为她搭建的、绝对安全的虚拟现实世界。这里有她喜欢的风景，听不到任何外界噪音，也接触不到任何未经筛选的信息。她正在一个虚拟海滩上漫步，感受着程序模拟的、恰到好处的海风和阳光。
突然，耳机里传来一阵刺耳的电流噪音！模拟的海滩画面剧烈扭曲、闪烁！一个扭曲变形、充满攻击性的文字气泡猛地弹出，带着污言秽语，直指她虚拟形象的某个设定。
沈星猝不及防，身体剧烈一颤，猛地摘下耳机！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手心瞬间沁出冷汗。一股冰冷的、混杂着愤怒和屈辱的情绪不受控制地冲上头顶！这不是幻觉！是真实的恶意！
“砰！”
一声巨响！她身侧小几上，林野精心摆放的一个水晶海螺摆件，被她挥手扫落在地，摔得粉碎！
尖锐的碎裂声在死寂的客厅里回荡。
沈星僵在原地，大口喘着气，刚才那股失控的暴怒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更深的恐慌和茫然。她…她刚才怎么了？为什么会有那么强烈的反应？
“星？”
书房门打开，林野快步走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了然和…某种深藏的兴奋？他蹲下身，没有看地上的碎片，而是小心地扶住沈星颤抖的肩膀，声音异常温柔：“怎么了？吓到了？”
“我…我不知道…”沈星声音发颤，眼眶发热，“那个声音…很讨厌…我…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没事的。”林野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抚受惊的小动物，“一个粗鲁的、被程序漏洞放进来的一点杂音。你看，系统已经自动屏蔽并清理了那个源头。”他指向重新恢复平静的VR界面，画面依旧宁静美好。“别怕，有哥哥在。这种意外不会发生的。”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地上狼藉的水晶碎片上，眼神复杂，“只是可惜了这个摆件…它陪你很久了。”
沈星看着碎片，又看看林野温柔却带着审视的脸，一种更深的愧疚和无力感淹没了她。她依赖他，信任他，却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要他来收拾残局。她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呐：“对不起…哥哥…我…”
“傻瓜。”林野打断她，将她轻轻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汲取某种能量。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带着令人安心的雪松气息。“没关系。只要你没事就好。来，我们回房间，我给你泡杯安神的茶，我们好好聊聊，是什么触发了你的不安？是不是最近睡眠质量又下降了？我们需要调整方案…”
他的声音温柔地包裹着她，逻辑清晰，关怀备至。沈星在他怀里，感受着那份熟悉的、令人沉溺的安宁，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是啊，有哥哥在，一切都会好的。她不需要思考那些混乱的碎片和失控的情绪，哥哥会处理好一切，会保护好她。
她闭上眼，任由自己沉浸在这片由林野构建的、绝对安全的温室里。窗外，是过滤后的、永恒的午后阳光。花园里，那些被精心呵护的植物安静地生长。一切都那么完美，那么…可控。
只有地上的水晶碎片，在无声地折射着破碎的光，映照着一个被温柔囚禁的、尚未完全苏醒的灵魂深处，那道悄然裂开的、通往未知黑暗的缝隙。
（第一章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完美的监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