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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裂缝与“入侵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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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碎片的清脆声响,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沈星心中漾开一圈圈挥之不去的涟漪。当晚,她失眠了。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更深沉、更令人不安的…空洞。她躺在床上,林野为她播放着助眠的白噪音——模拟森林溪流的潺潺声。这声音曾是她入睡的保证,此刻却像一层粘稠的蜜糖,裹挟着一种莫名的焦躁。她辗转反侧,脑海中反复回放着下午失控的瞬间:那股突如其来的、毁灭性的愤怒,像失控的野火,烧尽了平日的温顺。她记得自己挥手的动作,记得水晶碎裂的脆响,更记得林野眼中那抹她无法解读的、混合着担忧与…奇异兴奋的光芒。
“哥哥…”她在黑暗中无意识地呢喃,声音轻得像叹息。
“我在,星。”林野的声音立刻从黑暗中传来,平稳而温柔,仿佛从未离开过床边。他甚至没有起身,只是将手覆在她手背上,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被传来。“又做噩梦了?还是那些杂音影响了你?”
“不是…”沈星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是委屈,也是茫然,“我…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声音…很讨厌,但是…但是挥碎它的时候,我感觉…很痛快?然后…又很害怕…”
电话那头(林野的声音从未变过,仿佛随时在线)沉默了几秒。沈星能想象他此刻的表情,一定是那种了然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思熟虑。
“星,”林野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安抚基调,但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这很正常。大脑在修复创伤,或者在整合记忆碎片时,会产生一些…情绪的回响和躯体的误判。你挥碎摆件,是潜意识在释放积压的负面能量。不必为此自责。重要的是,你事后感到了后悔和害怕,这说明你的道德感和自我约束机制依然在运作,这很好。”
他的解释逻辑清晰,滴水不漏,将沈星的失控归结为“修复”和“整合”的必然过程。沈星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对,哥哥说得对,她是病了,需要修复。她感到一阵疲惫,沉沉睡去。
然而,裂缝一旦出现,便再也无法弥合如初。
接下来的日子,沈星开始经历更多无法解释的瞬间。
人格切换的瞬间:她正在画一幅静物素描,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下一秒,她手中的笔骤然加重力道,几乎要戳破画纸!一股冰冷的、带着毁灭欲的冲动涌上心头,她想将这张画连同素描本一起撕碎!但这股冲动转瞬即逝,她茫然地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画纸上只有一个被戳穿的洞。她完全不记得自己为何如此愤怒。
对空言说:她会对着空气,用一种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冷静甚至略带嘲讽的语气,反驳着某个看不见的“人”:“不,不是那样。你错了。他不是敌人。”林野听到后,只是温柔地搂住她,轻声说:“星,你在跟自己对话吗?没关系,放松,有哥哥在。”
感官的错位:闻到林野身上惯有的雪松气息,有时会让她感到莫名的窒息和恶心,但下一秒又会被一种诡异的安心感取代。吃到喜欢的食物,有时会尝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金属腥味。
这些症状零星出现,时断时续。沈星自己感到困惑和不安,但林野的解释总能让她暂时安心。“是大脑在努力梳理混乱的信号,星。我们加强一下神经调节的药物剂量,增加一些感官统合训练,会好起来的。”他总是这样,用专业术语和温柔的关怀,将一切异常重新定义为“病情的自然发展”和“需要加强的护理”。
林野的行动力是惊人的。几天后,沈星的日常被进一步精细化:
药物升级:新增了一种无色无味的口服液,据说是最新的“神经递质平衡剂”,能“稳定情绪波动,促进人格整合”。沈星毫无怀疑地服用。
感官训练:护工开始带她进行一些枯燥的练习:触摸不同材质的布料(从丝绸到砂纸),分辨极其细微的气味差别(玫瑰精油的不同批次),聆听经过处理的、包含各种频率的白噪音。林野称之为“脱敏和重建感知通路”。
“安全”刺激:林野开始有意识地制造一些极其轻微的、可控的“危险”情境。比如,让她在铺着厚厚地毯的高台上,尝试单脚站立几秒钟;或者在她喝茶时,不经意地(但确保绝对安全)让杯子边缘极其轻微地烫到她的手指尖。他称之为“小剂量应激暴露,促进适应性和人格韧性”。
沈星对这些“治疗”感到困惑和不适。感官训练枯燥乏味,轻微的“危险”情境带来的不是勇气,而是更深的恐惧和依赖。但林野的权威和“为了你好”的出发点,让她无法反抗。她只觉得自己的“病”似乎更重了,那些人格切换和感官错位的瞬间更加频繁,也更难忽视。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一次深度催眠。
林野认为,沈星潜意识深处那些“入侵者”的声音和干扰,需要更直接的沟通和疏导。他联系了他的“私人医生”——一位姓陈的、头发花白、眼神锐利却透着某种狂热的老者。陈医生带来了更专业的催眠设备。
过程在林野的书房进行。环境布置得如同手术室般无菌冰冷。沈星躺在躺椅上,陈医生用单调的、催眠引导的语调,配合着舒缓的音乐和淡淡的熏香,引导她进入更深层次的催眠状态。林野坐在一旁,神情专注,手指无意识地在膝上敲击着,像是在等待某种信号的接收。
“…放松…下沉…进入更深…更安全的地方…”陈医生的声音如同魔咒。
沈星感觉意识渐渐模糊,身体变得沉重而温暖。她漂浮在一片温暖的黑暗中。
突然,黑暗中亮起了一点火星。那火星迅速凝聚、燃烧,化作一个模糊却充满力量感的女性轮廓。她没有五官,只是一团炽热的、带着红光的能量体。一股截然不同的、冰冷而锐利的意识流,强行挤入沈星的感知!
【他不是你哥哥。】一个声音在沈星脑海中响起,清晰、冷静,带着洞悉一切的穿透力,【他是囚笼。用爱和温柔编织的,最精致的囚笼。你感觉不到吗?每一次‘治疗’,每一次‘保护’,都在加深你的枷锁。】
【你是谁?】沈星的意识体在黑暗中惊惶地问。
【我是你被撕裂的另一半。是你被压抑的愤怒、你的恨、你的求生欲。他称之为‘入侵者’,他要抹杀我,将你变成他想要的、温顺的娃娃。】红光能量体剧烈波动,【别信他!他在吞噬你!他在利用你的痛苦喂养他自己!】
【不…哥哥不会…】沈星的意识体感到巨大的恐惧和动摇。
【看看他!看看他看你时的眼神!那不是爱!是贪婪!是寄生虫对宿主的贪婪!】
就在这时,一股强大的、带着林野气息的意志猛地介入!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压制了红光能量体!
【闭嘴!】林野的声音直接在沈星意识深处炸响,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狂喜!【找到你了!阿烬!我的…另一半!】
红光能量体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剧烈挣扎,但终究被林野那股庞大而扭曲的意志牢牢压制、禁锢。
“成功了…”陈医生激动地低呼,额角渗出冷汗,“林先生,您感觉到了吗?那股力量!纯粹的、带有毁灭倾向的意志!是‘阿烬’!您妻子潜意识中最原始、最强大的防御和攻击人格!”
林野缓缓睁开眼,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兴奋光芒,死死盯着躺椅上昏迷的沈星,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是的…陈医生…我感觉到了!她的痛苦…她的愤怒…她的反抗…是如此鲜活!如此…美味!阿烬…她终于肯出来了!”
他站起身,俯视着沈星,眼神复杂,有狂喜,有探究,还有一丝…病态的占有欲。“陈医生,加大干预!我要‘沟通’她!我要让她明白,反抗是徒劳的,只有回归‘完整’,回到哥哥身边,才是唯一的出路!不惜一切代价!”
沈星在剧烈的头痛和意识撕裂的痛苦中醒来。她浑身冷汗,剧烈喘息。脑海中,那个自称“阿烬”的红光能量体的愤怒、不甘和警告,与林野那充满狂喜和占有欲的意志激烈碰撞、撕扯。她头痛欲裂,胃里翻江倒海。
“星?醒了?感觉怎么样?”林野立刻出现在床边,脸上带着温柔的关切,但沈星却在他眼中看到了某种…捕食者锁定猎物后的兴奋。他伸出手,想抚摸她的额头。
沈星猛地偏头躲开!这个动作让她自己都感到惊讶。
“我…我头疼…”她声音虚弱,避开林野的触碰。
“没事的,”林野的手僵在半空,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笑容依旧温柔,但眼底深处那抹兴奋却丝毫未减,“催眠后有些不适很正常。陈医生说得对,‘阿烬’确实存在,而且…很有力量。”他坐在床边,握住沈星的手,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意味。“星,我们谈谈。‘阿烬’她…很痛苦,也很危险。她想伤害你,想让你永远沉沦在黑暗里。哥哥不会让她得逞的。我们要帮助她,引导她,让她明白,只有和你在一起,回到光明和爱里,才是唯一的救赎。好吗?”
沈星看着林野眼中那扭曲的“慈悲”,胃里一阵翻腾。她想起了“阿烬”的警告:【他在吞噬你!利用你的痛苦喂养他自己!】
“我…我好痛…”她只说出这句,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不是因为害怕“阿烬”,而是因为林野眼中那赤裸裸的、将她痛苦视为养料的贪婪。
林野立刻心疼地将她拥入怀中,轻拍她的背:“乖,哥哥知道你痛。我们这就想办法,让‘阿烬’安静下来。很快,你就会好起来的。”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固,却像一个精致的牢笼,将沈星牢牢锁在其中。
沈星在他怀里无声地啜泣。她不知道该相信谁。那个自称“阿烬”的存在,带着毁灭的警告;而她依赖一生的哥哥,眼中闪烁着利用她痛苦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热。裂缝已经无法忽视,一个名为“阿烬”的入侵者,在她灵魂深处发出了最尖锐的警报。而她的守护者,正准备用爱的名义,进行一场更残酷的“围剿”。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