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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相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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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最后一抹瑰丽的晚霞如同打翻的胭脂匣，在天际缓缓晕染、沉沦，最终被愈发浓重的靛蓝吞噬。远处都市的轮廓线亮起千万点碎金，蜿蜒的车河无声流淌，汇聚成一条条光带，将沉睡的城市唤醒。位于半山腰的“云顶花园”宴会厅，此刻正灯火通明，巨大的玻璃穹顶折射着内里璀璨的水晶吊灯光芒，像一颗不慎坠落在山间的硕大星子，与天际刚刚探出头来的疏星冷冷对望。
宴会厅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空气里弥漫着香槟的微涩、高级香水的清芬与若有若无的甜点气息。绅士们低声交谈，女士们裙裾摇曳，一切都符合一场顶级商业晚宴应有的浮华与精致
宴会厅内流光溢彩，水晶灯折射出万千碎金，落在谢寻烟端着的香槟杯沿。他微微侧身，避开了一束过于直白的灯光，目光不经意地掠过满厅衣香鬓影。
五年了，谢家虽未重回昔日巅峰，却也足够让他重新站在这座城市的名利场中。只是他始终觉得心里缺了一块，空落落的，像忘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
只见穿着一身白色西装，俊朗温文的好友裴照寒携着一位气质清冷、容貌昳丽的男伴卫昭走来，见他独自立在廊柱旁，笑道：“怎么又躲清静？刚才王总还问起你。”
谢寻烟浅啜一口香槟，笑意未达眼底：“应付不来这些。”
卫昭轻轻碰了碰裴照寒的手臂，示意他看谢寻烟的神色。裴照寒会意，压低声音：“还在想那件事？”
谢寻烟默然。他确实总做一个模糊的梦，梦里有个看不清面容的少年，牵着他的手奔跑在长长的巷子里，风里有栀子花的味道。醒来时，心口总是闷闷地疼。
“医生说顺其自然。”谢寻烟淡淡道，目光随意扫向入口处。
就在这时，一道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
沈停云一入场便吸引了诸多目光。沈家如今如日中天，他作为继承人，自然是全场焦点。可他只是疏离地应对着上前寒暄的人，目光在厅内巡梭，仿佛在寻找什么。
“你也感觉到了？”卫昭轻声问裴照寒。
裴照寒点头，神色复杂地看着各自站在大厅两端的两个人。五年前那场变故后，这两人一个比一个忘得彻底，可每每相遇，却总是这样不自觉地寻找着对方。
沈停云终于看到了廊柱旁的谢寻烟。
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皆是一怔。
沈停云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个人，可心头却莫名一紧。那青年站在阴影里，身形清瘦，眉眼间有种说不出的寂寥，让他无端想起记忆中那片始终无法填补的空白。
谢寻烟同样怔住了。这个男人他确信从未见过，可对方看过来时，他竟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鬼使神差地，沈停云朝谢寻烟走去。
“你好，我们认识吗？还是在哪见过？”沈停云开口，声音是自己都未料到的低沉。
谢寻烟抬眸，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睛。很近的距离，他能闻到对方身上清冽的雪松香气，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薄荷糖的味道。这个认知让他的心猛地一跳。
“应该没有。”谢寻烟听见自己说，声音还算平稳，“我叫谢寻烟。”
沈停云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谢寻烟。每一个音节都敲在心上，泛起细密的疼。
“沈停云。”他伸出手。
两手交握的瞬间，两人均是一愣。
指尖传来的触感太过熟悉，仿佛这个动作他们已经做过千百遍。沈停云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谢寻烟虎口处有一个薄茧，而他确实摸到了——就好像他的手曾经无数次抚过那里。
谢寻烟迅速抽回手，指尖微微发颤。
太奇怪了。这个男人，这个地方，甚至空气中漂浮的香槟气息，都让他产生一种强烈的既视感。仿佛时光倒流，场景重现。
“很高兴认识，谢先生平时喜欢做什么？”沈停云问，他自己也惊讶于自己不肯结束对话的执着。
“看书，偶尔画画。”谢寻烟顿了顿，补充道，“还喜欢收集薄荷糖。”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
沈停云的目光骤然深了：“很少有人喜欢这个。”
是啊，很少有人喜欢。谢寻烟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对这种廉价又刺激的糖果情有独钟，仿佛是一种刻进骨子里的习惯。
就在这时，裴照寒和卫昭走了过来。
“看来你们已经认识了。”裴照寒的笑容有些勉强，卫昭轻轻捏了捏他的手。
沈停云看向裴照寒：“裴少认识谢先生？”
“我们……”裴照寒的话卡在喉咙里，他看着并肩站在一起的沈停云和谢寻烟，那样和谐，仿佛本就该是一体。可他知道，有些伤痕还未结痂，有些真相不该由他来揭开。
“我们是朋友。”卫昭接过话，笑容温婉，“寻烟和我们认识很多年了。”
沈停云的目光再次回到谢寻烟身上。很多年？那他为什么毫无印象？以谢寻烟这样的容貌气质，若是见过，绝不可能忘记。
音乐适时响起，是舒缓的华尔兹。
“跳支舞吗？”沈停云向谢寻烟伸出手，这个动作做得无比自然，仿佛早已演练过无数次，可明明两人刚认识。
谢寻烟看着伸到面前的手，修长，骨节分明，虎口处有一道浅白的旧疤。他的头突然刺痛了一下，模糊的画面闪过脑海——同样的手，满是泥土和血迹，却仍紧紧地抓着他……
“不舒服？”沈停云上前半步，下意识地想要扶他。
谢寻烟避开了：“没事，只是有点头晕。”
他的手停在半空，然后缓缓收回。心底有个声音在叫嚣：他本该接住他的。在每一个他摇晃的时刻，他都该在他身边。
这莫名的念头让沈停云皱起眉。他今天太反常了。
“我可能需要休息一下。”谢寻烟说。
裴照寒立刻道：“我陪你去露台透透气。”
看着谢寻烟离去的背影，沈停云站在原地，手中的酒杯不知何时已经握得很紧。
卫昭轻声开口：“沈总似乎对寻烟很感兴趣。”
“他让我想起一个人。”沈停云的目光仍追随着那个身影，“一个我忘记的人。”
卫昭与裴照寒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或许，”卫昭斟酌着词句，“有些记忆不需要刻意寻找，该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
露台上，夜风微凉。
裴照寒为谢寻烟披上外套：“还好吗？”
谢寻烟望着远处城市的灯火，轻声问：“照寒，你认识沈停云多久了？”
裴照寒沉默片刻：“很久了。从你们……从很小的时候就认识。”
“那我们熟吗？”谢寻烟转头看他，眼睛在夜色中格外清亮，“在我忘记的那部分人生里，和他熟吗？”
裴照寒张了张嘴，那个“熟”字几乎要脱口而出。他想起五年前，想起那场惨烈的车祸，想起医院里沈停云醒来后茫然地问“你们是谁”，想起谢寻烟失踪又找回后空洞的眼神。
最终，他只是说：“烟烟，有些事情，需要你自己想起来。”
宴会厅内，沈停云站在窗边，看着露台上那两个模糊的身影。那个叫谢寻烟的人，像一把钥匙，轻轻转动了他心中那把尘封已久的锁。
他不记得他，却觉得，若是他生命中真的有过什么至死不渝的爱人，就该是谢寻烟这个样子。
而露台上的谢寻烟，抚上自己莫名发烫的心口，那里空荡荡了五年，却在今晚，因为一个陌生人的出现，忽然有了想要被填满的渴望。
他们都忘了，但灵魂还记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