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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旧相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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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台上的风带着初夏特有的湿润，轻轻掀起谢寻烟额前的碎发。他望着远处城市的灯火，那些明明灭灭的光点像是散落的记忆碎片，无论如何也拼凑不完整。
“他让我觉得很熟悉。”谢寻烟轻声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栏杆上细腻的纹路，“特别是他身上的气息，像是……很久以前就认识。”
裴照寒沉默了片刻，卫昭轻轻捏了捏他的手。
“烟烟，”裴照寒的声音很轻，“有些事情，或许遗忘是种保护。”
谢寻烟转过头，目光锐利了一瞬：“你们都知道，对不对？关于我忘记的那些事，关于沈停云。”
卫昭上前一步，温柔地抚平谢寻烟微微皱起的衣领：“我们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的。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这话说得含糊，却更证实了谢寻烟的猜测。他心里那股空落落的感觉忽然有了方向——所有的缺失感，似乎都指向那个刚刚认识的沈停云。
宴会厅内，沈停云依然站在窗边，目光紧紧锁在露台上那个清瘦的身影上。
“沈总对谢公子很感兴趣？”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沈停云转身，看见一个面生的中年男子。他礼貌性地举了举杯，没有接话。
“谢家这几年不容易啊。”那人自顾自地说下去，“当年谢老爷子一手创办的公司被儿子败了个精光，听说还卷款跑路了？留下这么个独子，能重新站起来也是不容易。”
沈停云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这些事他听说过，但此刻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却让他无端生出几分不悦。
“王总似乎对别人的家事很了解。”沈停云语气冷淡。
那位王总讪讪地笑了笑，识趣地走开了。
沈停云的视线重新回到谢寻烟身上。所以，他经历过这些吗？家道中落，亲人背叛……想到那个站在阴影里却依然挺直脊背的身影，沈停云的心口莫名地发闷。
就在这时，谢寻烟从露台走了回来。他的脸色比刚才好了一些，但依然有些苍白。经过沈停云身边时，他微微顿住了脚步。
“沈总还不回去吗？”谢寻烟问，声音很轻。
沈停云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眸子里有种他读不懂的情绪，像是期待，又像是畏惧。
“再待一会儿。”沈停云说，“谢先生要走了？”
谢寻烟摇了摇头：“只是觉得里面有些闷。”
两人一时无话，却谁也没有先离开。一种奇妙的张力在彼此之间流转，仿佛有无形的丝线将他们缠绕在一起。
“我小时候，”沈停云忽然开口，他自己也惊讶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分享欲，“好像养过一只猫。”
谢寻烟微微一怔：“好像？”
“嗯。”沈停云的目光有些悠远，“记忆很模糊，只记得是只橘色的小猫，脖子上系着个铃铛。后来……不知道去了哪里。”
谢寻烟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极其短暂的画面——毛茸茸的橘色小猫，铃铛叮当作响，还有一双温柔抚摸着小猫的手。
那双手，很像沈停云的。
“可能跑丢了吧。”谢寻烟轻声说，不敢看沈停云的眼睛。
沈停云轻轻“嗯”了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其实没有说完——关于那只猫的记忆里，似乎总有一个模糊的身影陪伴在旁边，一个瘦小的、总是安静微笑的男孩。
那个男孩，有一双和谢寻烟极为相似的眼睛。
宴会进行到一半，主持人宣布舞会开始。宾客们纷纷步入舞池，灯光也变得柔和暧昧。
沈停云看着谢寻烟：“刚才的邀请还作数。”
谢寻烟迟疑了一瞬。理智告诉他应该拒绝，这个男人带给他的冲击太大了，那些汹涌而来的陌生情感让他不知所措。但内心深处，有什么在叫嚣着靠近，再靠近一点。
“我不太会跳。”他最终说，这不算拒绝。
沈停云已经向他伸出了手：“我带你。”
这一次，谢寻烟没有犹豫。他将手放入沈停云的掌心，那股熟悉的温热再次传来，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步入舞池，沈停云的手轻轻搭在谢寻烟的腰际。只是一个礼貌的舞蹈距离，谢寻烟却觉得那一块的皮肤都在发烫。
“放松。”沈停云低声说，引领着他随着音乐移动。
谢寻烟起初有些僵硬，但沈停云的舞步稳健而准确，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能跟上节奏。他们在舞池中旋转，灯光在彼此眼中流转，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唯有对方的容颜清晰无比。
“我们一定见过。”沈停云笃定地说，他的声音在音乐中几不可闻，却清晰地传入谢寻烟耳中。
谢寻烟抬头，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睛。这一刻，他几乎要脱口而出——他也有同样的感觉。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或许吧。”他最终只是这样说。
一曲终了，两人却仍保持着舞蹈的姿势，谁也没有先松手。直到下一首曲子响起，他们才如梦初醒般分开。
“谢谢。”谢寻烟轻声说，耳根微微发红。
沈停云的目光落在他泛红的耳尖上，心里某个角落柔软得一塌糊涂。这个画面，这个感觉，太熟悉了，熟悉到让他心痛。
裴照寒和卫昭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
“他们这样，真让人心疼。”卫昭轻声说，“明明那么相爱过。”
裴照寒握紧她的手：“这是他们必须经历的过程。强行唤醒记忆未必是好事，不如让他们重新认识。”
“可是……”
“没有可是。”裴照寒打断她，“五年前那场变故太惨烈，若不是谢辞已经入狱，我绝不会让他们再有任何接触。”
卫昭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宴会接近尾声，宾客开始陆续离开。谢寻烟觉得有些疲惫，与裴照寒和卫昭道别后，向出口走去。
“我送你。”沈停云不知何时跟了上来。
谢寻烟本想拒绝，但看着那双眼睛，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初夏的夜晚，风里带着淡淡的花香。沈停云的车是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内饰简洁却处处透着精致。谢寻烟坐进副驾驶，系安全带时，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沈停云的手背。
一阵微小的电流般的触感从接触点传来，两人都怔住了。
“抱歉。”谢寻烟迅速系好安全带，将手收回膝上。
沈停云没有说话，启动车子，平稳地驶出停车场。车载音响里流淌出轻柔的钢琴曲，是肖邦的夜曲。
“这首曲子……”谢寻烟喃喃道。
“怎么了？”沈停云问。
谢寻烟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很耳熟。”
沈停云的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着节奏。这首曲子是他五年前醒来后唯一记得的音乐，医生说可能是创伤后的记忆残留。他一直不明白为何独独记得这个，直到此刻，看到谢寻烟听着曲子时那恍惚的神情。
车内陷入沉默，却并不尴尬。一种奇妙的安宁流淌在两人之间，仿佛他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共处。
到了谢寻烟住的公寓楼下，沈停云停好车，却没有立即解锁车门。
“今天很高兴认识你。”沈停云说，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
谢寻烟微微一笑：“我也是。”
他推开车门，正要下车，沈停云忽然叫住他：“谢寻烟。”
谢寻烟回头。
“我们能再见面吗？”沈停云问，声音里有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
谢寻烟看着他那张在夜色中格外立体的脸庞，心中百转千回。理智告诉他应该远离这个会搅乱他心绪的男人，但内心深处有什么在疯狂地呐喊——抓住他，不要让他再次离开。
“好。”他听见自己说。
沈停云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夜空中突然点亮的星。
回到空荡荡的公寓，谢寻烟靠在门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今晚的一切都太不真实了，那个叫沈停云的男人，像一把钥匙，轻轻转动了他封闭已久的心门。
他走到书桌前，打开抽屉，取出一本陈旧的素描本。翻开泛黄的纸页，里面是各种各样的素描——同一个少年的侧脸，不同角度，不同神态。
那是他根据梦中模糊印象画下来的。多年来，他一直以为那只是他想象中的人物。
直到今晚，他见到了沈停云。
谢寻烟的手指轻轻抚过纸上的画像，再回想沈停云的容颜，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确信，他一直画的人，就是沈停云。
与此同时，沈停云回到自己的住所，径直走向书房最深处的一个柜子。打开锁，里面只有一个简单的盒子。
盒子里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一枚已经不再走时的旧手表，一支普通的钢笔，还有一张泛黄的拍立得照片。
照片上是两个少年的背影，并肩坐在高处，望着远处的夕阳。其中一个是他自己，年幼的沈停云。而另一个……
沈停云拿起照片，仔细端详着那个模糊的侧影。多年来，他一直不知道这个少年是谁，只是本能地保存着这张照片，仿佛它是极其重要的东西。
今晚，看着谢寻烟的侧脸，他终于明白了。
照片上的另一个少年，就是谢寻烟。
夜渐深，两座公寓里，两个失忆的人，不约而同地站在窗前，望着同一片夜空。
他们都忘记了彼此，却都在这个重逢的夜晚，感受到了灵魂深处久违的悸动。
那被遗忘的爱，正悄然苏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