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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自言自语 ...

  •   再睁眼已是天光大亮,昏暗的房间从窗帘处透出亮光,江厌半眯着眼,懒懒散散,慢慢适应着从缝隙渗透的光。

      借着光,江厌看清楚房间布局后一愣,是和他曾经住过的极为相似的房间设计。

      那间房间最后成为一片空白,连该存在的家具都消失的无踪无际。

      最后所有的刻舟求剑都变成了黄粱一梦,梦不需要细节,到后来江厌对房间细节的记忆也越来越模糊。

      待彻底适应清醒后,江厌直起身子,借着罅隙间的光再仔细打量着周围。

      原木色的房间,设计简约而干练,和沈景湛风格一看就不搭的懒人沙发,安静的躺在床边,一块米白色毛毯盖在上面,底下铺着柔软的地毯,光着脚也不会被冻到。

      唯独行李箱孤立在衣柜旁,似乎方便房间的主人随时准备离开。

      江厌瞳孔缩了缩,熟悉的心悸再次复现。

      就连胃也抽疼起来,他手用力抵在心脏,想缓解突如其来的抽痛。

      门口传来声响,江厌放下手,抬头看过去,沈景湛推开了门,斜着倚靠在门框处。

      江厌挑了挑眉,喝醉断了片,但他自己的酒品多少还是有点信心,不至于把人给强上了。

      他笑意盈盈,插科打诨:“我会对你负责的,宝贝。”

      本以为会把人气走。

      却听见沈景湛嗤笑一声,双手抱臂,一双眼冷冽冰寒,居高临下的看向床上的他,冷冷道:

      “你一杯倒还想上人?”

      江厌对他突然的荤话愣了下,反应过来,瞪着人眼睛反驳:“你那酒跟我常喝的不一样,我平常喝的才不那样。”

      江厌好歹也是常混在酒吧的人,要真一杯倒那还了得,遇到坏人早被分成几块感受世界的自由了。

      只是那个酒太烈,度数比其他品类高得多,江厌又被关在房间里一月有余,被禁止碰酒,一杯倒虽然夸张了点但倒也合理。

      沈景湛垂眸无波无澜的看着他,不知信或没信,语气平静:“是么。”

      他被平静的目光注视着,罕见的生出一点心虚,熟悉的压迫感一点点充斥在空气中。

      江厌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在这个人面前他好像总是无处遁形,是也不对,不是也不正确,索性转移话题:“你先出去。”

      沈景湛仍未一动不动,江厌笑的痞气,屈膝把被子支起一个弧度:“你也不想发生点什么不好的事吧。”

      或者看了点什么不好的东西。

      沈景湛闻言只是低下头,看起来混不在意走的更近些,江厌不太有安全感的屈肘往后退了退,缩到床头。

      他一双黑沉沉的眼直视着江厌,强势又不可避让的俯身靠近,雪松的气息沉沉包裹住人。

      就在江厌快要忍不住问他靠那么近干什么时,沈景湛低头在他面前,直视着他眼睛,平静又淡然地说了句“起床,下楼吃早餐”。

      又猝不及防地直起身子,转身离开。

      江厌愣了下,说不清是失望还是什么,倒在床上,把被子拉过头顶,感受心跳的一下比一下热烈。

      他下了楼,再次经过那个高大结实的胡桃木柜,往里头又望了眼。

      除了护腕还有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东西,是生活中随处可见的一些物件。

      有用空了的笔芯,断成两截的钢笔,以及几个领口扣,看起来像是校服常会有的款式。

      江厌老早就把校服丢了,能认出是校服上也只是因为扣子材质和做工都肉眼可见的劣质,他们的衣服不会有这种。

      这些东西就这样放在柜子中,打上昏黄的灯光,被主人似是恋旧般保存在那里。

      江厌脑子里灵光好像一闪而过,又因为太过迅速而来不及抓住,他皱眉思考无果便来到餐桌前。

      他在客厅没找到人,半靠在椅背上没个正形,垂眼看着桌上摆好的吐司早餐。

      直到沈景湛从不知哪个房间出来,他才懒洋洋把椅子挪到沈景湛身边,顺着椅背坐下,开动早餐。

      “沈景湛——”江厌拉长语调,等人看过来才扬起嘴角继续说:“我想要番茄酱——”

      沈景湛不冷不淡看他一眼,才不轻不重地放下刀叉,伸手从餐桌上江厌也能够到的位置拿起番茄酱。

      江厌从他手中笑嘻嘻接过,没再骚扰人,只是指尖不小心蹭过另外一个人的指尖,带来一阵酥麻的颤栗。

      他抬眼,江厌单手托着腮,一双茶色瞳孔在阳光下情绪流转,热烈赤诚的看着人。

      “眼睛不想要就放在柜子里。”沈景湛收回目光。

      江厌挑挑眉,没应声,只是舔舔唇,伸手把吐司区分开,番茄酱淋在吐司中间。

      他垂着眼把吐司盖上,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控诉。

      “我喜欢你也不能看你?你未免太霸道了。”

      喜欢。

      沈景湛听到这两个字掀起眼皮:“你喜欢的人少了?”

      啧。

      江厌没反驳,他刚低头咬下一大口吐司,一大片吐司团在嘴里,把脸颊塞的满满当当。

      沈景湛眼神暗了暗,转身去了厨房,片刻后把一杯热牛奶和几块糖放在江厌手边。

      江厌含着吐司愣了愣,傻傻的盯着人,像是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就是眉头很浅的皱了下,又很快松开。

      “谢啦。”

      –

      江厌从沈景湛家里离开,仍有点心不在焉,出神的想着什么。

      片刻后他给周悸打了个电话。

      “沈家一直在远城么?”江厌顿了顿,继续问:“没有来过江城吗?”

      周悸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是啊,他们在那起的家。”

      一山有一山的王,江城是江家称大王,沈家也不会轻易离开自己的势力范围,两家几乎没有什么交集。

      江厌想着刚刚那杯牛奶,挂了电话。

      他看向窗外,日昏阳落,桠枝托着残月,乌云经年缠绕,藤蔓累月漫延,不只是心情,连天气也多变。

      喝热牛奶加糖。

      江厌都要忘记了的东西,却猝不及防的又再次记起。

      一个习惯需要多久?一天,两天,一年,三年,江厌习惯了六年。

      牛奶很腥,特别是热过的,江厌闻着都想吐,讨厌的很。

      但当时江厌正值长身体的年纪,常常因为缺钙半夜抽筋疼醒,于是被某个人勒令早起必须喝一杯牛奶,以补充营养。

      于是他都在前一天晚上偷偷摸摸往冰箱放一瓶,等到第二天再拿起来滥竽充数。

      冰过之后的牛奶少了很多令人作呕的荤腥味,但江厌当时年纪小,肠胃比起大人还是虚弱,更别提每天早上的一杯冰牛奶。

      没多久江厌胃就出了问题,在某个半夜,他脸色苍白禁闭双眼,痛不欲生的蜷缩成虾米在床上。

      江顾野在人在他怀里轻轻发抖时就已经醒来,在他皱眉又冷若冰霜的眼神下,江厌坦白了一切。

      自此为了解决这件事,江顾野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热好牛奶往里面加糖,甜味能驱散不少腥味。

      于是他再忙着上学,第二天早上都会把牛奶热好,把糖加好提前减少腥味。

      江厌也这样习惯着,一直到给他习惯的人不在了,他也不用在早上再喝一杯讨厌的牛奶。

      他开始习惯半夜腿抽筋,开始习惯不再有人热牛奶的习惯。

      以至于再次的巧合,江厌喝下熟悉的、带着甜味的牛奶,才恍恍惚惚知道自己一直没习惯。

      不习惯半夜腿疼没有人在身边,不习惯早上不喝热牛奶加糖,不习惯家里只有自己的痕迹,不习惯一个人睡觉。

      要养成这些习惯,他逼着自己把之前的习惯抛之脑后,却只是竹篮打水。

      他明明到现在都不习惯,还是自欺欺人的习惯。

      江厌仰着头喝了口手里的酒,自嘲的想,喝酒的这个陋习倒是习惯上了。

      他熟稔的打开手机,点进置顶,初始的头像一成不变,连备注也没有,一串原始生成的数字。

      江厌盯着良久,眨巴两下因为干涩而湿润的眼睛,手轻轻的点了点。

      往上六条是每年他固定五月十九的一条生日祝福,最顶上是六年前的第一条。

      不同于其他,这句话仅仅是六个字,带着决绝和心伤。

      ——你不要我了吗

      六年的自言自语,连空谷回响也成了奢望。

      江厌睁着眼,徒劳的想忘记一切,最终也只是越积越深,年久魇梦,失心疯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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